第二百五十九章 乱言

漂亮的月光银粉般飘洒进来，半身暴露在门外皎洁透亮的月光中的少女，由着它顺着自己沐浴后被放开的乌黑长发倾泻而下，与那清冷的面容、月光一起，互相应和，成为一种动人心魄的美。

        可惜，此间魅力无人应答。

        孙道久违又不失所料地居高临下，唯独适应了他们主仆这一点的少女，一言不发地任由对方唱完独角戏之后，冷冷的嗓音才响起来“殿下好像告诫过武照，身于高处，必须要冷静并且合乎逻辑地认知事物，究其根本。此间的前提，就是身份地位的高人一筹，如若孙公子想不通，为何不去向殿下讨问？在这里质问武照，不是舍近求远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话到这里结束，少女望向孙道的清冷目光中，毫不客气地多了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与不屑。

        “就这件事，你这样说，本身就是一种不冷静”不放在心上，他稍错开目光“殿下追求的是结果，我追求的是过程”说着孙道重新提起桌上的酒壶“换言之，殿下只需要知道你是贵族即可，而我更希望弄明白的是，你身为贵族的判据是什么，标准在哪里。两者之间有着根本的区别，所以殿下那里我得不到答案，转而向聪慧狡黠的武家二娘子请教，望二娘子不吝赐教”

        “恐怕武照的“不吝赐教”，会被孙公子用这样那样的例子驳斥回来吧！”微扬起下巴，当然是与之争锋相对，对方的这一句话中的某些词咬字微微重了一些，少女没有理由听不出来。

        或许，即使自己是什么也不说，你废话还会那么多的！

        “你所谓的高人一等，所谓的贵族风度，所谓的书生素质，就是这种被人揭穿后恼羞成怒的态度？”斜眼以对，孙道又一次成功地俯视着那边的少女。尽管就位置而言，是孙道居于下首，处于被俯视的角度。

        “也就是说，我听下去，就是依旧保持着冷静；听不下去，就是没有风度不够成熟？”胸脯因为稍稍有些许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少女一脸讽刺地望着孙道“最后，还是要武照安静下来，老老实实地听孙公子讲？”

        “你要这样想，我也不介意”

        “因为孙公子的目的已经达到”看着孙道说话，少女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冷笑。

        “那么，武家二娘子是听，还是不听呢？”完全不否认，孙道的酒气隐隐传开去。

        “为什么不呢？孙公子希望武照安静地坐下来听你说，那武照自然要满足孙公子的要求”忽然间走过来坐在孙道的对面，少女那勾起的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显得自信而又优雅。

        仿佛是年轻的母亲包容着自己那调皮孩子的过分玩闹，那狭长眸子微微翘起，从中流露出来的，是那种噙着温柔与怜惜的目光。

        “戏马团听说过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没有做一句无聊的辩解，面色如常的孙道，竟是给少女斟满了一杯酒。

        不动声色，悄然出手。

        “透剑门伎，武照倒是见过”嘴唇轻抿，随后少女喝一口酒。

        透剑门伎，一种当代高超的杂技。

        弹指之间，淡然解决。

        “不谈马戏，谈另一种玩法，跳蚤，认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放下手中的酒壶，孙道指了指少女手中的酒杯与自己手边的酒壶。

        接过来反手又是一招，孙道顺带着隐隐的讽刺。

        用的杯子是自己的，说不准就是刚用过的，现在的你，完全不介意吗？

        “猫狗身上的跳蚤，不才武照也是听说过！”紧了紧握住杯子的手，少女脸颊微微泛红，咬了咬下唇。

        当日里在崇文殿，与此间情状类似，孙道与武照正是因为这用过的茶杯而引起矛盾的。于是，此刻孙道的“欠揍”表情，少女看来，俨然孙道就是“咱们两清了”式的无赖。

        “众所周知，跳蚤能跳得很高，一尺的高度都是绰绰有余，可是我曾经在戏马团里见过一只跳蚤，永远只能跳到从茶杯底到杯口的高度。起初认为是只特殊的跳蚤，最后才发现，那个戏马团里所有的跳蚤都只能跳这么高，无论在何种环境，你知道为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话语间步步紧逼，孙道一点儿怜香惜玉的君子风度也没有。

        “孙公子莫要告诉武照，是有人给它们设定了标准，这些跳蚤才只会跳那么高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尽管也已经习惯了孙道的如此“直接”，少女言语之间，与那盯着孙道的目光中，委实还是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如若可以的话，少女或许会扑上来咬死孙道。差不多就是这样类似的感觉。

        只有月光的房间，少女的此番神态，孙道看不真实，当然，实际上也不会在意“可以这么说。跳蚤们止步于茶杯的高度，完全是戏马团里的人给它们设定了这个标准”

        “难不成跳蚤们可以听得懂人话？”孙道的话，少女勾唇嗤笑。

        “虽然听不懂人话，但必须要按照主人为它们设置的标准来”

        “怎么解？”挑了挑好看的眉，少女不免好奇起来。

        “很简单，将它们放入杯子中，然后给杯子加上一个杯盖”说着伸直了腰，将手边的杯盖放在少女面前的茶杯之上“就像这样，放上一个杯盖，那些一直跳不停的跳蚤们就会不停地撞上去，撞上去，再撞上去，直到有一天，疼痛下它们突然变得聪明起来，根据杯子的高度来调整自己弹跳的高度。长此以往，再将杯盖拿下来后，它们还是只会跳这么高——于是，它们终生也只能跳那么高了”

        “孙公子的意思是，众生犹如戏马团中杯子里的跳蚤一样，活在被强迫的标准之下？”月光下，少女讽刺的嗓音清晰可辩。

        “难道不是？所谓的标准、准则，三纲五常之类，不都是那些所谓圣人、君主、大贤们规定下来的？他们制定出来的标准，难道不是偏向于与巩固自己的地位身份有利的方向？芸芸众生有选择的余地吗？换句话说，众生的反抗有用吗？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在那些所谓的离经叛道者被肃清之后，在潜移默化的被教育接受之后？”逐渐将身体放入座椅当中，孙道漆黑的双瞳却仍旧是熠熠闪光“换言之，这些高人一筹的判断力，难道不都是掌握在你们这些所谓的上层建筑手中？你们口中的贫民百姓，所有的一切不都是任由你们掌握？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无法存活之际，他们才会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作斗争，否则只会恳求苍天开眼，天子可怜，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有聪明变通者，针对着先人创造出来的标准来锻炼自己，对症下药，以此来令自己在标准范围内脱颖而出，再被你们选为新兴的贵族，成为芸芸众生的榜样。由此鼓励众生朝着你们规定的标准靠拢，达到你们最初的目的。相应地，出人头地者其他方面如何，则不在你们的考虑范围之列，或者说，不是考核的重点，哪怕是一窍不通，哪怕是背地里的道德沦丧！”

        孙道的话音刚落，微眯着眼，少女就是灿烂地一笑“孙公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口无遮拦毫无避讳呢，这种敏感的时刻，也不为殿下着想”

        转移话题，亦或许是左耳听进去右耳冒出来，总之，少女好似并没有将孙道所言所语当做一回事。

        对此，虽然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那一边的孙道心头，着实升起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那种淡淡的失望，虽然不是太过强烈，孙道掩藏的也很好，对面的少女却仍旧敏锐地捕捉到孙道这一丝的情绪变化。

        为此少女隐隐自得，同时前车之鉴下，自己的情绪隐藏得更加深不可见。

        无论存在一定的道理与否，也不会在你面前表露出来；否则，这又是一场以失败告终的交锋。

        主人公各有各的想法，所以虽然月光仍旧一视同仁地挥洒进来，却冲散不了此刻房间里的这难言之沉默。

        “……所以，迄今为止，我与承道才能始终都是居高临下地面对你们”沉默后孙道突地站起来，总结式的一句话后将手中的酒全部灌进肚子中后，转身挥手“我困了，武家二娘子要是没有其他事的话，请有些自知之明地退出去吧”

        站在山腰俯视着山脚的众人，用他自己的标准，孙道有这样形容的资本。

        “也难怪孙公子会是孤僻的性格，一点儿君子风度都不曾有。除了心软的汝南公主之外，怎么还会有女孩子愿意靠近孙公子呢”仍然是眯着眼，顺着孙道的逐客令站起来的少女，稍稍地后退几步，一句话后竟是与孙道深深地鞠了一躬“武照受孙家小娘子之托，向隐王殿下道歉，望孙公子勿要意气用事，务必传达！”

        “传达可以，不过有一件事我要纠正一下”闻声停步，孙道保持着背对着少女的姿势，少女看不见的面上，却是弯唇一笑“即使是我这样被你们讨厌的低下卑劣之人，除却那位对我死缠烂打的汝南之外，也还是有人喜欢的，只是你们不知道，仅此而已”

        此言一出，他背后的那位妩媚初显的少女，目瞪口呆地望着少年的背影好一会儿，直到他的身形消失在视野，才是猛地跺了跺小脚，而后上前几步，将那半杯酒水一饮而尽，再又是，连同杯盖一起带走……

        相同的时间段，相同的落脚地点，与他人碰面的，不仅仅是这里的少年少女这一对。

        当然还有一对，不过有些不同，他们不是一男一女，而是两位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子。

        两位大男人在夜晚相会，同样是在这附近，符合这条件的，也就只有两个人。一位是此行的另外一位主人公，李世民；还有一位，则是那位心腹属下突然叛变、向着自己的主上动手的侯君集！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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