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对弈

不久就要动身洛阳，所以无论如何，在眼前的该做的事，李世民都必须要尽快地处理好。便如眼前手中几件的事，耽搁得太久，对于谁都不会是个好结果。

        而迫在眉睫的事，无非两件。李靖的讲师身份，与出发洛阳以及留守长安的人选。

        说是长安留守的人更为重要，因为可以留守监国的李承乾同时也不在长安，然实际上长安城里，李世民是最为放心的了。这里有他的父亲，所以他更为担心的是自己这一行，孙道又会闹出来什么事来。

        所幸今天朝堂上，在虞世南缄口不言之后，也没有不开眼的人来找晦气。这番而后大略地安排下去一些事，昨夜里春风数度的李世民，便心得意满地早早退朝回到两仪殿去。毕竟这个时段，除却那些务必所有人知晓的国家政令，其他多数的政事都是简化精工后送到内朝去的。而且，今天他还有另外的一件事必须要去做。

        他需要与自己的心腹谈一谈，与侯君集。

        作为李世民绝对的心腹，从秦王府时便始终站在李世民这一边，甚至于最后力劝李世民玄武门先下手为强。从龙之功，侯君集从此身份地位扶摇直上，李世民使用起他也十分顺手。用一句通俗的话来讲，就是这是一段十分值得留恋的蜜月期，君臣合作得很愉快。

        而一切在悄然间发生变化的那一瞬间，其实也不遥远，追溯到前几天与孙道的胡言乱语便可。

        部下武将的黄袍加身。

        其中这样的一句绝对不是太过重点的话，却足以吸引起李世民的注意。

        即使是李世民，也难免会对号入座。尤其是他与侯君集之间存在着这样的类似关系。再算上前些日子时，李世民与侯君集在朝堂上一唱一和下，侯君集多此一举地想要置秦府与程府与死地。那时候也不过是暗暗皱眉，责怪侯君集对于自己的暗示领会错误，也有几分对于自己言语中隐藏太深的自我反省；然而这样的想法，在孙道那样的一句话后，便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改变。

        此般心理下，李世民又是不由得再往前思考一番，然后就记起那回，孙道不顾自己可能的危险，要在自己的心腹身边安插细作的事。当时嗤之以鼻、多此一举之类的思绪难免浮现出来，却顾及与他的合作而没有拒绝，任由他胡闹；现在看来，无非是孙道知道些什么事情。不便说，却可以防患于未然。或许，还可以追究到李靖与李道宗的警示。

        于是，播下的种子并没有腐烂在心头的土壤里，时机成熟的瞬间，它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疯长开来。

        所以，在下了朝堂之后，李世民让人把侯君集拦了下来。让他知道，自己在两仪殿等着他。当然，李世民会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侯君集还是自己忠实的心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着他。

        这样的调整过来后，侯君集在禀告一声后直接推门而入之时，李世民对着来人扬了扬手中的白子。

        侯君集喜欢下棋，可惜他棋臭得远近闻名，棋品也同他的棋艺差不多。从在秦王府时就是这样，在与人对弈输掉后，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表明对手的暗算之类，自己没有任何错，因为自己的棋艺异乎寻常的高超。久而久之便没有其他人想与他对弈，李世民除外。

        这与其说是刚愎自用，不如说是附庸风雅下的自卑心理在作怪。

        侯君集的出身李世民了解到一清二楚，因而他没有嫌弃他，偶尔满足侯君集一下小小的虚荣心。或许也是一面镜子吧，不让自己有在类似杨广的面子工程的无聊虚荣中迷失自我的可能。

        今天也一样，李世民要在两仪殿里久违地与他来上一局。

        “陛下又要老臣来大杀四方了呐”乐呵呵地快步走过来，侯君集不客气地坐在李世民对面。

        而侯君集虽是自称老臣，实际上他一点儿也不老。他之所以这样偏要把自己叫老的原因，说起来也足够无聊——与他吹嘘棋艺差不多一种意思——他认为自己的功劳、自己的资格，足以担当得起这个称呼。或者是说，其他的自称不足够满足他的虚荣也可以。

        李世民也不介意。不过是一个自称而已，用着顺手就行，在乎那么多虚名干什么。对此现在他也是这样的想法，丝毫没有改变。便如侯君集在只两人时，从不与李世民客气一般。

        李世民不是侯君集。

        没有猜先，一如既往地侯君集执黑先行。

        “我说，今天回去后交代下手中的事，领着左卫跟我去一趟洛阳”见侯君集仍是落子左手角，李世民于右手角落子。

        “不去！”李世民的白子与话语刚才落下，侯君集跟着就利索地拒绝“陛下要让老臣领兵打仗，老臣绝不含糊；但是要老臣去遛着马跟着陛下一起出去游玩，打死老臣也不去！”

        “不去也得去！”不动声色间，李世民还是往常君臣相处那样微微不客气“这回魏征留下来不跟着去，你不跟着我去又要掐架吗你们！？而且你又是兵部尚书，不跟着护卫还想要干什么？！”

        “让魏征再找到你指责你纵容女儿强抢部下之子吗？！”说到这里的李世民，狠狠地瞪一眼侯君集“也真是好笑，我只听说过有强抢良家妇女的，怎么到你侯君集这里就变成强抢良家少男了？要说海棠那丫头万幸，模样没随你，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怎么就到了要抢到人家老贺兰家去的地步了？把老贺兰气死不说，魏征那家伙又是不依不饶的，烦得要死！”

        “这也不能把错全都算到老臣头上啊”被瞪着与讽刺的侯君集一点儿也没觉着愧疚，反而有些理直气壮的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家里养了十几年的宝贝丫头就被老贺兰家的二小子沟去了心！老臣气愤咬牙后想着也是算了，总会是要嫁人的，依着海棠那丫头的性子，贺兰家也不错，至少只有她欺负人的份儿。然后老臣就亲自跑到老贺兰家那里与他商议嘛，谁知老贺兰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竟然左一个不配右一个高攀不起把老臣赶了出来；后来竟又是要把那小子送走，像是防狼一样，老臣能不生气吗！一气之下直接抢过来人问一问，结果那小子对于咱家闺女也有几分意思，都是老贺兰在那里阻拦不让。老臣见俩小年轻两情相悦，所幸当天就让他俩拜堂成亲。谁能知道老贺兰就会一病不起，撒手就挂掉了呢！”

        用黑子挠了挠脑门，即便是现在想来，侯君集还是一副憋屈的模样。

        想想也是，身为兵部尚书，侯君集屈尊把女儿许配给部下家的二小子。这样竟然被果断坚决地拒绝，要侯君集怎么能不恼羞成怒？

        “也没要治你的罪，依你的性子，虽有错也情有可原，关键就是老贺兰一声不吭地去了，这样你就更不占着理了”李世民抬手落下白子，无奈地摇头“三人成虎以讹传讹，那些同情老贺兰的人，烦人得很！”

        “魏征那老头领的头？”自以为妙棋一步，黑子落下后，侯君集则是不爽地紧皱浓眉，语气中也是不屑得很“老臣早就说过，这群自以为读几年书就可以平天下的家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让老臣把他们丢到边境战场上呆几年，老臣保证他们一个个服服帖帖的！知道什么是治国平天下！”

        “恰巧，魏征那老小子也说过这话”不动声色地踏进侯君集步下的陷阱，李世民亦是一乐“他说，把兵部尚书身上的官职全撸了扔到他那边，跟在他后面看两年，就会知道治国平天下不仅仅是只依靠武力！”

        “哈哈，魏征那老头也不笨，竟然学老臣的话”而李世民的复述令侯君集哈哈大笑起来，顺便落子来封住陷阱的口袋“不错，就冲魏征这聪明劲儿，老臣就让他一回，跟陛下去一趟洛阳！”

        “不过，咱们可得说好了，陛下得给老臣找个帮手，让老臣可以偷懒去！”

        “没问题，我让苏定方跟你一起，你要不想管，就丢给他”点点头，暗渡陈仓的李世民继续着自己的计划，白子落入侯君集的陷阱之中，完全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

        “那个冷面小子？行！”一张大嘴裂开了花，侯君集落下最后一颗封口的黑子“陛下，对不起了，老臣提子！”

        “嗯”对于自己的失利不在意，李世民点点头依计放下白子“你家志军还在家没成亲那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还没，要不陛下帮他讨一门亲事？”得意洋洋，侯君集提子后随口就是一句没上没下的话。

        “年纪还小，先去锻炼两年吧，也难得他这么懂事”摇摇头，李世民落下白子，也不管侯君集会怎么想。

        “唉！只是太省心了！”听见李世民夸赞，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侯君集“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

        “得了吧，你侯君集心里要乐开花了吧！长安城里哪家里没有个不省心的子孙，每次魏征找他们麻烦找到头都大了！志军那小子打小就懂事儿，给你争面子，不知道你有多畅快呢！”

        “还是陛下了解老臣”嘿嘿笑着，侯君集却又逐渐地把笑意收敛起来“不过说真的，老臣还真希望那小子可以不懂事被人欺负一次，这样老臣就可以带着他打上门去。说到底咱拼死拼活地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那小子活得好些嘛！唯一的宝贝儿子被欺负了，身为老子，老臣怎么也得讨回来吧”

        “可惜志军那小子偏偏不让你如愿，所以你借着海棠的婚事痛快地撒欢一回是吧！你这不知足的家伙！”随着侯君集的步骤，李世民一步步地走着侯君集希望的那步“不过也幸好志军那小子懂事，否则这件事还真找不到人来办！”

        “陛下有事吩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奇异的光芒，侯君集提子的手定格在空中几秒，才终于落下去。

        “灵州那边吧，我打算让志军那小子去当几年别驾，与贺兰越石一起”神色淡然，对此李世民亦是轻描淡写。

        “李道宗？”有所悟，侯君集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试探着问一句“要不要老臣把志军叫来，陛下吩咐几句？”

        侯君集这才想明白，为何当初崇文馆开课时，李世民没有点自家儿子的名！为此他曾经愤愤不平过，李靖被猜忌，李绩归乡，张亮要出京，尉迟敬德根本不在京中，他们的儿子没有被点名正常；秦琼卧病，秦怀玉受宠也无可厚非，但没道理程咬金那货的儿子都被点上，而自己的宝贝儿子没有！因而当初自己报复性的多领悟一层，算是发泄下心中小小的不满。现在看来，原来是自家儿子太过懂事，陛下是另有重任！于是这般欣喜之下，对于荷兰越石同行这回事，被他暂时性地自动忽略掉。

        “不用那么麻烦，让志军多听多看就行，风土人情之类的，回来我要细细询问的！”其中的几个字咬得很重，李世民落下最后这似乎是送死的一子。

        “陛下就放心吧！”也是落下最后一子，自以为胜负已分的侯君集，身心俱乐地抱拳保证。

        “还有，俩小辈要打要骂就让他们去，不出事就行，你可别胡乱掺和！在荆州恪儿欠了荷兰越石那小子情，你别让我难做！”

        “明白！老臣相信我家小子！”

        “嗯，那你早些回去准备吧”满意地微微颌首，李世民把手中的白子放回去。

        “老臣告退！”

        “嗯”

        目送着侯君集的背影消失在大殿中，李世民终于再又提起来一颗白子，放在棋盘的一角“侯君集，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呐”

        望着整盘棋被一颗白子救活过来，李世民喃喃自语后又是对着半空吩咐一句“让苏定方来见我……”

        本書源自看書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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