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心霾
“今天又要带人家去哪里玩？”
“送恬恬去崇文馆上学”李承道久违地嘶哑的嗓音反问一句“你要一起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不去！不去不去！”谁知刚听李承道说完，孙家囡囡的脑袋就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剧烈否定的同时一把抓过桌上的医书，在李承道眼前使劲晃了晃，像是证明什么“人家还要看医书嘞！”
少女如此过于激烈的反应，促使李承道骤生一种错觉――当年孙思邈要送自家孙女进学堂时，发生的或许便是眼前的一切――皱着脸的小女孩儿一把抓过手边的医书，在老头儿面前拍得啪啪作响，娇嫩的声音大呼小叫地嚷嚷着“人家还要看医书嘞！”
于是这样的一番阴差阳错，少女便孙女继承了爷爷的医书，自然也免去了去学堂的不愿。
李承道淡漠的眸子里闪过的那抹玩味被少女准确地捕捉到，因而少女圆润的脸颊顿时被染的血色通红，接着是耳根儿红透，却依然昂着脑袋狠狠地瞪着李承道。
被瞪着李承道自然是不会少掉几块肉，只是少女这般反感式的跳脚表现，显然吓住了她身边的小女孩儿；所以机灵的小女孩儿趁着没人注意她之际立马转身，撒丫子跑到远处的书架旁把身子躲在一侧，而后小手扒拉着探出半个小脑袋，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这边，一副受了委屈担惊受怕的模样。
而孙道发现了这个状况，沉默着用更加凶狠的目光反瞪回去，随后示意着她造成的如此情形。
“吓住了，你解决！”
而下意识地缩了缩雪白的颈项，少女仍旧不服气地嘟囔一句“上学又不好玩~”
“那是你！”强忍住那种哭笑不得的乐意，李承道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医书“如果不解决这个你惹的祸，我就不会把书还你，同样你也别想再碰这里的任何一本书！相信我，我说到做到！”
去说服一个对于读书隐然有了心理阴影的小孩儿，原本就不善长交流的李承道自然不能胜任，因此无论如何也要把责任推给孙家小娘子，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她惹出来的事儿！
明白他说到做到，少女恨得眼球充血，咬牙切齿，却还是不甘示弱“人家来就人家来，谁怕谁呀！”
“囡囡姐不准过来！”谁知少女还没有行动，那小女孩儿就接着她的“宣言”嚷嚷着吼了起来，同时向后缩了缩小脑袋。看那模样，似乎是有点畏惧的色彩。
“等等！等等恬恬！”见着小女孩儿又要与自己玩捉迷藏，少女顿时慌了，立即止步朝着小女孩儿摇头晃脑保证着“人家不过去了！真的！”
并非少女抓不住四处逃窜的小女孩儿，只是这藏书馆中书架上的书小女孩儿触手可及，在被抓住前小女孩儿有足够的时间拿过来朝着自己乱扔！之前满屋子里的书等着自己收拾的可怕场景还历历在目，她自然不愿意让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形重现！
说着少女眼睛转了转，脑中忽然想起不久前侍卫埋怨时这丫头做的一件让人家至今还怒目以视的事，郁闷尽去，而后挑了挑眉毛露齿一笑“恬恬，人家记起来了一件事儿还没和你哥哥说嘞~”
一本正经的笑，然而在小女孩儿听了她所言之后，便完全成为恶魔的邪恶笑意了。因此小女孩儿她见她这般说着，不免有些生气，想了想最终还是气不过，跑出来站在了少女身前，大眼睛滚圆滚圆的狠狠瞪着她，鼓着脸颊两旁腮帮，气呼呼的样子很好笑，同时小女孩儿的小胸脯也因为呼吸的过于急促而剧烈起伏着。而少女却是笑得得意，心里想着，谁让你昨天和人家抢最后一根油条的。
就这样极度的愤怒对上得意洋洋的笑好一会儿，最后小女孩儿认命似的，抬起小脚在少女的小脚背上拼命踩“恬恬去啦！囡囡姐你这个大坏蛋！”
洁白的牙齿死死咬着下唇，小女孩儿抬起手臂揩去了不断涌出的泪水，在狠狠地踩了少女的脚步后，拉开门跑了出去。
陡然间少女记起来，小女孩儿哀求自己的时候说过，如果哥哥把自己不听话的事告诉自己的阿耶阿娘，那么他们就会很长很长时间不回来看自己了――明明自己已经收敛了很多，努力做一个乖小孩了！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永远也不可能回来带自己回家了！
在小镇时李承道那个随口间“要听哥哥的话”，在这女娃幼小的心灵中，已经是在远方的父母回到自己身边的唯一方法了。
显然也猜到这一点，一时间李承道也只得保持沉默。
他能急救死亡的杜克明，他能改善秦琼腐朽的身体，他能设法延长李渊、长孙皇后的生命，他能让李承乾避免残疾，他能让李世民采取措施拯救数十万甚至数百万受灾百姓，他能让长乐不嫁与长孙冲，他能让临川有所依恋，他能让武照走商业的路子，他能让武顺与李恪成为夫妻，他甚至有足够的信心改变整个大唐，他从未来穿越过来，可他不能令人死而复生！
让小女孩儿的父母回到这个世界，他无能为力！甚至他们的仇恨，都不得不妥协！
然而小女孩儿还在傻傻地等着，便如嗷嗷待哺的小鹿，等着自己那早已被狮王裹腹的母亲！
他能怎么办？
偌大的藏书馆顿时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只有那偶尔的微风时不时掀起地上堆得很高的书籍扉页。而待李承道清醒过来时，正要出去，少女却忽然转过身来“快去找恬恬啊，只有临川一个人，恬恬会害怕的！”
“嗯”李承道点了点头，随后走出去“囡囡你也一起来吧，有你站在她身边，对她也好些~”
说完便匆匆往崇文馆上课的地方去了，根本不管少女会是什么样的答复，或者说，他笃信少女是一定会跟上来的！毕竟相对于恬恬而言，李承道也是个陌生人！
所以远远地看见那教室外面站着的踌躇不前的小女孩儿，虽然还有陪伴在她身边的临川。少女还是立即冲了过来；从加快了脚步的李承道竟被逐渐地拉开距离来看，她竟是用上了武术身形！
而李承道离得她们近了之时，看见的是小女孩儿抹了抹哭得有些发红的眼眶，对少女闷闷道“囡囡姐，恬恬错了！”
“咯咯”少女却笑得欢快“今天晚上的果子分我一半！”
颇有趁火打劫的意味，不过从小女孩儿重重点头破涕为笑的效果来看，究竟是什么含义，李承道也无法分辨得太过清楚。
“进去吧~”
拉过默然不言的临川打头，李承道敲了敲教室的门，打断了房内孔颖达的讲课声。
“自知无礼，但还是打搅了！”
微微鞠躬，双手搭在临川的肩上，李承道进了门。
而一时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仿佛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空气，紧接着出现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
李承道已很久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可他又真真切切地无时不刻不在周围！
这个原本应该是最为低调的一个皇室王爷，却出乎意料地尽出风头。便连大唐的未来皇帝当朝太子，或者是当朝帝王李世民最为宠爱的儿子李泰，也没有他来得高调。消息灵通的人更是明白，之前那场轰雷声阵阵的风暴，便是以他为中心！
如此一来，多数的学生都是抱了复杂的心态。但是也有人是另一种滋味，例如李承乾的故作赌气，李恪的了然同情，李泰的复杂冷眼，李家老五与老六的隐藏怒意，再是幕一宽的拳拳感激；还有就是长乐的淡淡欣喜，汝南的隐约暗淡，以及高阳与城阳的无知好奇了。
总之对于李承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境；然而作为当事人李承道并不关心，他唯一有些头疼的只有身旁这位孔家的老头――他那略显混浊的双眼竟奕奕闪光，于是被盯着的李承道，突然有一种自己就是一块别人嘴的肉的感觉！
这种感觉李承道很不喜欢，所以他抢先开口“李恪，去把武家三姐妹请过来！”
她们并不在，不单单是因为李恪没有权利，更是由于武照的坚持――如果李承道不给她们安排一个正式入学的仪式，名不正言不顺，那么她们选择拒绝！而且不允许李恪告知李承道，即使李承道一直没有动静！
李承道并没有知道有这回事，他也不会深入思考武家姐妹不在这里的深层原因；所以在发现她们不在的时候，也只是使唤李恪跑一趟。
这样无论武照是什么心态什么用意，都不需要去揣测了，反正已经失去意义。
“这是周恬恬！”待李恪默然出门后，李承道把临川轻推下讲台，然后叫进来两女孩儿“是孙道与孙家囡囡的妹妹！”
“孙道自然不用我多说，而孙家囡囡，是药王孙思邈的孙女！”
“都已是懂些事理的少年少女，所以，不要明里暗里做些令人难堪的事来，最后大家都下不来台！”
说话间在他上方那样高傲冰然地站着，犹如睥睨众生的嗜血巨兽，冰寒的目光先是扫过了下方当首的李承乾，而后方才与下方的其他人的目光相接触。
“承乾汝南，你们要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最后他把有些怕生的小女孩儿领下去，走到临川跟前，淡淡一笑“她应该什么都没学过，身为姐姐，你要负责为她补上”
硬塞给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承道回转过身，却发现充当背景的孙家囡囡，竟当着众人的面啃起了不知何处拿出来的野果子！这随意散漫的少女，毫不客气地直接破坏掉李承道营造的强势气场！
上首的孔颖达显然是在憋住笑，憋得满是皱纹的面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而面具下李承道直接抽抽了；可怜那少女还是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仿佛是无知无觉。
“咳咳！”那老头终于舍得开口“原本有新学生入学，老夫不该多语以言它事；但老夫有一疑问，实在想要请教殿下！”
“夫子请讲！”
果然不会放过自己！
“敢问殿下，对于前些日子的《泊秦淮》有何看法？”
这个脱口而出的话题太过犀利，因此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而这山雨欲来般的一阵沉默过后，李承道哼笑出声“隋唐交替时期，对于饱受战争残害、被征兵征粮的农民来说，对于被强迫打造害人利器的工匠来说，对于被无故强夺去全部家产的商人来说，对于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来说！”
“百无一用，是书生！”
依旧嘶哑的嗓音，李承道回答，更为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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