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进
半月高悬，空夜无星。
待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如水月光已经照亮了整个大地。院落里稀疏枝丫在寒风夜袭下于月光中摇曳起舞，然而那飘乱的身影，绝不是对于他的欢迎。
不过这样的夜晚，他房间里的灯依旧亮着。
从门洞纸糊的墙投射出来，那暗黄的灯光下，是一个少女娇小的身影。于是无知无觉间他勾起嘴角，脚步也不由间轻快起来。
吱压一声，他轻轻地推开房门，随后立即把房门关上，唯恐透露进来一丝寒意。
可他的轻缓动作还是惊动了那敏感少女。
“哥哥”听闻动静少女立即转过身来，见着来人不由轻呼一句。
暗黄的油灯，遮不住少女淡淡神情中的那抹一闪即逝的欣喜。
整个房间，除了火炉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其余的一切都显得很静，那一袭大红宫衣的少女像是丢了灵魂一般的端坐在那儿，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安静的坐着。
见着他进来，少女无神的眼眸才逐渐恢复灵动，便如雕塑复了活，濒死枯树渐渐重新恢复生机。
她一直在等着他回来。
“我回来了~”于房门旁站立，他那勾起的嘴角似乎是要裂开至耳后。
“哥哥~”努力扯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少女又唤了一声，随后蓦地跳起来，想要去迎接那自己等待的人。然而长时间一动不动的久坐，使得长久不做运动的少女麻木了双腿。
因此，顿时听见“啪”的一声，随后少女如同折翼了的蝴蝶一般，掉落在地上，宽大的大红宫衣于地板上铺展开来，柔顺乌发披下有如水瀑。
然而在那大红宫衣下偶然露出的一截穿着皮靴的小腿之上，却绑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从回来他直接去了立政殿，少女便回到自己的宫殿，取回这身自己配有的最为华丽的大红宫衣。穿了这甚是合身大红色的宫衣，随即少女便来到他的房间内等待着。
这一袭宫衣的少女，表面上看来美丽诱人，淡淡的一动不动，像极了虚拟世界里的精致瓷娃娃；但在这宫衣之下，女孩的身上带着一把触手可及的匕首！
旁边的他见着少女掉落于地，惊恐之下，身形也随之快速一动，蹿过去扶起红花绽放般的少女；同时顺手取下少女小腿处精巧雅致的女式匕首。
扶着双脚用不上气力的少女退后坐下，随后孙道扬起右手，用匕首刀柄在少女的小脑袋上一敲；没敢太用力，怕敲碎了这精致的瓷娃娃少女。
然而他这突兀的一下却使得少女顿时愣住，双手还兀自紧紧抓着孙道毫无动静的左臂，好半晌方才傻傻地抬起脑袋来，用一只手捂住额头，眨了眨眼睛，呆呆地装作无辜地与他对视着。
“女孩儿家不要玩刀~”
孙道把手中的匕首扔到角落里，随后上前一步，用空出来的右手习惯性的乱揉着少女柔顺的黑发――这个不令自己省心的丫头，竟然学会了利用自己的优势来与自己装无辜！
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自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她肯定会好好的活着的吧，无论身在何处……
长安的冬日已经到了尽头，其嚣张的爪牙也随之收敛许多。
而这直接的表现，便是大地的逐渐回暖；大地的回暖，使得长安城内懒散了一个冬季的人们慢慢醒来，从即将发霉的家中走上街头；于是，市坊中各种店铺也随之陆续开业。
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便是大唐长安最为俗气却最是令人流连忘返的怡红楼了！
作为长安城内规模最为宏大的勾栏之地，怡红楼整个冬季都没有停一次业。
即便是冬日门可罗雀的日子，便连老~鸨亦亲自出来揽客，却依旧并没有关闭楼门。
而如今伴着气温回升，还未临近中午那最为温暖的时刻，怡红楼便恢复过来。
站立于这勾栏之地的对面，古代青~楼之繁华顿时显现眼前――那怡红楼大门边儿，依门而立寻觅、招揽着客人的女~妓们手舞着丝巾，朝着过往行人频繁地招手娇笑，一时之间媚态横生，淫蜚娇咛，即使是路过的行人，都舒到了骨子里。
晚冬的稍暖气候，让她们早早地着上春末的将露未露、隐隐约约的花哨衣裳；虽不如夏日之暴露，然这样的装扮也足够吸引了行人们的眼球。
路人重新见着这阵式，蝉伏了一个冬日的欲~望早已经蠢蠢欲动，即便是口袋中空无分文，也有些跃跃欲试；而高通，于皇宫中生存日久，对于如此‘糖衣炮弹’的免疫力几近百分之百，这般的女色对于高通来说已然不好使；至于孙道，心中只有一人而已，何况这般场景也完全没有后世之开放；而唇红齿白的俊美小公子临川，久居宫中，咋见这样情景的小姑娘，一时间俏脸上红霞悄悄爬了上来。
下意识地朝着孙道身后躲了躲，随后小公子也察觉到了不妥，低敛眉角向前走了两步，不过也只是侧出半个身子。
“进吧！”
看着三两成群的人有说有笑地陆续进入这早春之地，犹如老练的花花公子一般，孙道轻道一声，随后慢步而入。
而高通久经阵势，经验老道最是面不改色，快走几步带着两人进到这怡红楼中，正想找寻个空桌子落坐，可哪里寻得到，座位早就坐满了！
晚冬这儿的客人之多，竟到了这客满为患无座待客的地步，也着实令孙道吃惊。
这样却使他更加好奇！
衣角被小公子遮挡住的小手扯着，孙道转身望向她所指方向。
正门拐角的那个角落里，那位温顺的沉闷少年一袭素衣，独自一人坐在桌椅旁，低敛着脑袋把目光聚集自己手中的酒杯之上；用着那小杯一口一口闷不做声地喝着酒，缓缓地微微一抿，也不管是否见底，随即便微抬臂膀慢慢地给自己斟满。
他不像是喝酒，更像是打发时间。
嘈杂的周围环境仿佛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他只生活在自己的世界。
他周围四座的客人们也不知道谈些什么，那粗犷的声音，即便是站立于门旁的孙道也隐隐约约可以听出几个淫~秽词语，然而少年完全熟视无睹。
孙道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然而孙道可以肯定，他一定有务必于此的理由。
而这样的判断，不仅仅是来自于拜访翼国公府时秦叔宝让人告知自己的消息，更是因为，自己相信他――他们之间有某些共同点！
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孙道没有选择贸然上前，而是转身带着小公子另寻他处。
熙熙攘攘的大堂，高通成功的寻到了一张只有一个客人的单桌。
也是一个少年，见着孙道三人朝着这边走来，对着他们嘿嘿一笑，瞥一眼右方远处随后继续大口样闷声灌着酒。
朴素的衣装、憨厚老实的模样，陡然间使得孙道陷入短暂的回忆，想起了应该被尘封的记忆。
只因为那个憨厚男人，孙道也单纯地不愿相信，这位少年是一个流连此地的常客。
不知觉间坐下，孙道呆呆地等着一切开场，等着寻出这些文客壮汉聚集一堂的原因……
这个中午，那冬日阳光一改往常灰蒙蒙冷清清的形象，随着位置的不断高升，亦是逐渐的明朗，温暖的色彩取代了往常那种高傲冷漠的感觉。
这时的长安城也随之缓缓活动开来。
久违的阳光，使得郊外农忙早过、懒散了整个冬季的农家男人们携儿带女，成群结队地往着城里涌来。
女人们想着家里那些人又要添衣加料；孩子们勾勒着城中稀奇的玩意儿；而男人们，看着妻儿们欢快的笑容，已然满足，不过充当脚力苦力的他们，也望着这些个日子能进城听讲些故事段子，好满足家中晒着太阳的老父老母。
当然还有一些四处各地往着这大唐政治中心赶来寻找机遇的各类人群――商队，书生，江湖壮汉，当然还有些许外番。
冬季中这些人有些减少，然而却从未断绝。
而其中，那牵着一匹青马的白衣飒然少年，明朗的笑容与这罕见的冬日之阳光相和，不知不觉间更加引人注目。
即便是唐朝无禁刀令，每日从长安城门进进出出的带刀汉子也不罕见，然而这位少年腰间斜配的那把恰到好处的唐刀，却使得他再一次脱引而出。
守城之兵士们不由得猜想着，这又会是哪家外将之小郎君？
虽然从未见过，不过经历过战火鲜血的他们，坚信着自己的判断，因为那少年带着不弱于自己军队中那些年轻小将的杀戮果断！
而进城之后，那不远处迎接着少年的壮汉时刻散发出的军人气息，促使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
“堂……公子！”
那壮汉见着来人先是一喜，接过少年手中缰绳后张口便喊，然军人的敏锐使他迅速察觉到这少年微皱了眉，随即便立马改口。
“长安不比襄州！”见状少年微蹙的浓眉徐徐消去，然而语气仍是有些严厉“这里鱼龙混杂！我们又是无根之萍，在襄州的小打小闹一定要忘掉！”
“而且，我们只是来投奔别人而已！小心一点，不要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老牛明白！”
被比自己年纪小了许多的少年呵斥，那壮汉也不显怒意，反而是低下脑袋老老实实地认错。
“嗯”白衣少年满意的点了点脑袋，随后问道“打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老牛找过老兄弟了，他说……”那壮汉上前半步，低着大脑袋于少年之耳边低语，却不见少年有所反应；有所惑，壮汉昂起脑袋望向少年目光交集之处。
“是他？”走了神的少年望向远方，眉角微挑，兀自呢喃着；而那壮汉所看见的，只有十几个壮汉匆匆远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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