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对
“够了！”
跪于房前的孙道话音刚落，那房间的门便被猛地打开。
没有丝毫犹豫，那铁青着脸的中年男人突然发疯般冲了出来抓住那跪着的人的衣领，嘶哑着声音怒吼道“你给朕进来！”
说着双臂狠狠地用力把那单薄的孙道毫不费力的扔进了房间。
“请太子殿下、蜀王殿下回避！”那一瞬间，从宫外远处匆匆赶来的那人终究是迟了一步，握紧了双拳咬了咬牙，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挡在了两位仍在跪着的少年身前，毫不客气的冷声驱赶着些两位身份高贵的少年。
“给我一个理由！”李承乾没有起身，却昂起了脑袋，神色冷酷，第一次没有对他笑颜以对。
“臣可以说服孙公子！”他微眯了眯双眼，略做沉吟，他定声道“不知太子殿下觉着这个理由够不够！”
“孤记住了你的话！”略一迟疑，他眼中精光一轮“那孤就看高统领的了！”
少年随即起了身，只是踉跄了几步才终于站稳“三弟，我们走！”
“有劳了！”闻言那李恪给他深深鞠了躬，而后才扶着李承乾头也不回的离开。
“为什么会这样~”那面色阴沉的中年男人，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于视野，才转过身来，看着那紧闭的房门，闭了眼喃喃着，声音中竟充满了悲痛。
而房间内，那中年男人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却不挣扎着起身的少年，竟是觉得非常解气，因此不由得出声讽刺道“你不是很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哼哼！”不屑地朝一旁吐出一小口血，而后转头在衣袖上擦了擦嘴角；那少年就这样卧躺于冰冷的地面上，任由那寒气侵入肺腑“我早就说过，有些事你越是迟疑，最后失去的就越多！”
“朕不用你说教！”那本欲喝一口茶的男人转身把一杯温水泼在他的脸上“你不配！”
“哼哼！”少年冷笑两声闭上了眼，任由那茶水从脸上淌下，任由那茶叶留在自己脸上，然而冰冷的气息充斥着整个房间“我是不配，可我更不屑！”
“既然他们的生死你可以不屑一顾，那么她的、她们的，我也可以！”
“你敢！”猛的冲过来把他从地面上拽起，而后狠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少年的口中又是忍不住吐了一口鲜血，身体也不自觉躬了起来；随后，被对方的一记横扫狠狠地踢飞过去撞到墙上。又是这样单方面的殴打一阵，微感解恨之后，那男人声嘶力竭的声音中带了几丝疯狂“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倨傲的神态，李世民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仿佛自己的目光之下是整个天下“你不救观音婢，我就屠尽整个崔族！”
“哈哈！哈哈哈哈！”闻言，平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的少年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带着令人心悸的大笑，惹人心惊胆战地不停点着脑袋“好！好！好！”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发一冠为红颜！”
“好！好！好！”
“这才是李世民！”
“这才是一代帝王！”
“这才是千古风流人物！”
“假如有人能够去改变一些事物，那个人一定是能够舍弃重要之物的人。如果那些人被迫必须要凌驾在怪物之上时，那么他们连人性也可以舍弃掉！什么都无法舍弃的人，什么都无法改变！”他挣扎着从地上的冰冷中脱离出来“换言之，如果真的有人能改变什么，也就是必须凌驾于怪物之上！”
“我的世界中一个比较流行的理论！”他脚步不稳地退后几步，直到靠着墙才勉强站稳，大口喘着气，他扭曲着灵魂狞笑道“你觉得我会不会相信！”
抬起了胳膊努力了几次，他终于把挂于墙角的长剑扯了下来，毫不犹豫的扔在他的脚下，嘴角的冷笑中满满的嘲讽“你一直都知道，我只是为了证明！”
“所以――”他昂起了脑袋，即使他的脸上还残余着几片茶叶，然而他依旧是昂起了自己的脑袋，仿佛是在藐视着这整个天下！
“所以你的青雀宠冠诸王关我什么事！”
“你的青雀与李承乾夺嫡关我什么事！”
“你的两个儿子都被贬死关我什么事！”
“你时昏时庸的李治被立关我什么事！”
“你的宠爱女儿恨你反唐关我什么事！”
“你的好儿子杀长孙无忌关我什么事！”
“你的好太子断送你大唐关我什么事！”
“你的儿子女儿死死贬贬关我什么事！”
“你的李唐真的三世而亡关我什么事！”
“你的妻子为你父子而死关我什么事！”
“大唐天下百姓受苦受难关我什么事！”
“我冷眼看过世间所有人关你什么事！”
他最后低下了脑袋，讽刺的意味更浓！
“我不像你！”
“我要的只有她！”
“我想做的只有证明！”
“因为她想，所以我要证明给她看！”
“证明有些事不是一定要牺牲无辜的少数人的利益才能成功的！”
“而今你们直接否认了我的执念，就是直接否认了我这个人！”
“这与杀了我有什么两样！”
“如今又为了让我屈服而威胁说要屠了崔族，只是为了杀了她！”
“可那又如何！”
“崔族被屠而天下乱！”
“天下人为我们陪葬！”
“我不惧！”
“更无悔！”
“怎么样？”他踉跄着步伐来到房门旁，不屑的瞥了眼脸色忽青忽白的李世民“我曾经研究过满清十大酷刑：剥皮，腰斩，车裂，俱五刑，凌迟，缢首，烹煮，如果你想知道，我完全可以告诉你！”
“哼哼，实际上我也很想知道自己可以忍到第几个！”
而那被嘲讽的男人双拳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胸脯也在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是一个就要爆炸的气球，脖子上的青脉抖抖地立起来，脸涨得通红，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朵！
可他还是强忍着，虽然他也想知道他最后能撑到第几个，然而他更害怕一个也撑不下去而选择死亡！
他现在还不可以死！
所以他强忍着。
可即使如此少年也没有理会，哼笑着踢开了门，接着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根本不去担心身后是否会突然冒出一把剑来。
“兄夺弟媳，儿娶后母，韦后私通，父占儿媳！更不讲黑暗的皇位之争！唐朝自你李世民开始，传出这多少丑闻，你以为是谁的错？”于门前愣住，他望了眼曾经一直立足门外为他们把守的那人，而后驻步，以一副旁观者的口吻“可又关我什么事？没有我，历史依旧！重复原本的故事而已！”
“朝代更叠，重复大唐的故事而已！”
他从那呆呆看着自己的男人身边掠过“武功高强如你，也是不斥史册！”
他昂起了胸负着手踏步而行，仰天长啸“只管不愧无心，哪管我死后洪水滔天！”
“观音婢，你看，朕被一竖子小觑了呢！”盯着他的背影，那阴沉着脸几欲凝水的男人负手而立，良久才喃喃细语着，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中闪过谁也看不懂的光芒。
至于门前那痴痴的男人，那原本应该等着屋内主子的吩咐才行动的男人，那沉默不语只管做的男人，那个低下了脑袋双拳紧握的男人，却在少年擦肩离开之后不久，忽的转过身去朝着那刚踏步进了自己房间的少年冲了过去！
而那房间本是扶额的中年男人，听了声音却也是微变了脸色，跟着也冲了出去。
“公子！”先是叫喊了一句，待冲入房间，那男人立即拽过他的衣领，竟是狠狠的给了他一拳怒吼道“高通尊你公子！可高通忍不下去了！”
见他狼狈的倒在地上，那男人也没有停下，弯下腰继续挥舞着双拳“高通管不了你是孙道孙公子还是李承道隐王殿下！”
“高通也不懂得你们所打的哑语或者所谓的大道理！”
双拳又狠狠的落在他的胸口“不过高通明白――”
而屋外仿佛是第一次见了高通如此失态的模样，他也缓缓的驻了脚步，撇过的脸上，那双眸中竟噙了泪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说你想要证明！”
“所以你要去荆州！”
“我们跟着你去了！”
“而我们中有人为了你的证明牺牲了！”
“现在你却撂摊子不干了！”
“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我去给他们送去扶桖，那位襄州城外第一个死掉的倒霉鬼，第一个飞奔出来迎接的是一个少女！”
“那傻子的未婚妻~”高通拳头逐渐无力的锤在他的身上，那高高壮壮的铮铮铁汉在那侍卫牺牲之时还没有什么表情，如今却跪倒在地上逐渐的痛哭流涕，继而一双发白的手狠狠的拽住自己长长的头发“如今你选择撒手放弃！”
“那么小方的死算什么！”
“那个沉默不语却为队友挡了一箭的小伙子算什么！”
“他走之前刚刚定下的婚约算什么！”
“他那未婚妻抱着他的骨灰含着泪痴痴的问我”他痛苦的抱着自己的脑袋，声音中仍带着哭腔“他的死有价值么，算什么！”
“他那老父老母拿着那仅有的几个白面馍憨笑着出来迎接我算什么！”
“他那老父亲撇过老泪纵横的脸却强忍着说，那娃娃为陛下牺牲是一种荣誉算什么！”
“他那连站都站不稳要人扶着才能走过来的老母亲，双手颤抖着都要拿不动东西却依旧把那几个馍馍递给我算什么！”
“他那同村百姓自愿为他送行并为之骄傲流泪算什么！”
“我和我的弟兄们跪在他墓前让他……让他放心去吧算什么！”
他抬起了那泪沾满襟的脑袋，双瞳中是无尽的悲伤与迷茫“你告诉我”
“我们这么舍生忘死算什么？”
“都是爹生父母养的，小方他到底算什么？”
“他临死之前的遗言是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请见谅！算什么？”
“我们牺牲了弟兄，被保护的人却放弃了这算什么！”他死死的盯着他，歇斯底里，疯狂的质问着“你真的不愧于心！？”
看着他无动于衷，高通的视线渐渐模糊了，满是血丝的双瞳中升起了一片迷蒙的白雾，眼泪也是不停的滚落下来，他用衣袖狠狠的擦去眼泪，可这没有用，新的泪水又止不住的涌出眼眶，他的手脚在剧烈地颤抖，心脏在一阵阵抽搐，似乎在渐渐裂开，涌出了滚烫的鲜血，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胸口像是被压上重物，想扯开嗓子吼上几句，嘴张了张，却没有声音。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胳膊，忍不住呜咽起来，他绝望地向空中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队友们逝去的灵魂……
这现实实在太残酷了！他承受不住！
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使得他终于号啕起来，他边哭边无力地数落着“小方、小方呀，你不够意思呀……你是要陷我于不义呀，走之前我不是特意询问谁是独子的吗，我们是队友兄弟呀……你这是害我呀，我要是知道你快要成亲、知道你是独子，说什么也不让跟我走这一趟呀……小方啊，你不够意思，就这么一甩手就走啦，让她怎么办，让我们怎么办……”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小方啊，你走的没意义呀，他放弃啦，你他娘的知道不知道?你阿耶问了我啊，问你是不是为了陛下而死的，你那未过门的媳妇问你是不是死的有意义……”
他发了疯似的扯开自己上衣，在自己**的胸口上撕挠、捶打着：“……我他娘的回答说是啊，你的死没有人能替代！可他已经要放弃了呀！几十条性命的流血拼命啊，就他娘的落个这个结局?我~操~他~娘的，这叫什么‘为了陛下’啊?这是作孽啊，不公平啊…要老子怎么再去面对你家里人，老子怎么再去面对你那要为你守节的媳妇儿……老子要怎么面对那些死去的兄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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