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和亲(二)
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李落落,刘知远是真没想到,眼前的她,竟这般冰冷绝情。可是记忆中,她一直都外冷内热,对他也友善和煦。别人都觉得她冷酷,可他却知道,那些都是她深藏自己温情的表象。
“我……”
“欣荣向来如此觉得,这世间唯有身份尊贵,荣华皆享之人,才配得上本郡主。试问刘公子一个叛臣之子,有什么资格妄想高攀?哼,劝你对欣荣死了这条心。不要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小心惹恼了本郡主,公子将吃不了兜着走。”没待刘知远说话,李落落就先发制人的抢先开了口。
“你何必这样说自己?”刘知远看得出李落落的为难,可毕竟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会让刘知远心痛,“是刘某不知天高地厚了,多有打搅,还请郡主网开一面。”
“……”李落落用眼角余光瞟看刘知远表情,突然被他手里的粉玉吸引了目光,“这种破坠子,也敢拿到本宫面前丢人现眼。”
抢过刘知远手里的坠子,朝着山头下的陡峭崖边抛去!
顿时,刘知远被李落落这野蛮一举,弄的又气又恨。看着坠子落下山头,刘知远差点没稳住脚,随着那粉玉跳下去。
“你!”怒指李落落的脸,再看这张姣好的清颜,刘知远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有些刺骨的山风袭来,刘知远竟生出些心灰意冷。
恰巧不远处传来侍卫们寻她的呼唤,刘知远明白等下若被撞见,他定会被侍卫以轻薄之罪拿下。再看一眼幸灾乐祸的李落落,他有些失望的摔袖而去,留下孤零零立在山中的李落落欲言又止。
他刚隐身没入杂草丛生的山林,李落落便从袖中拿出那颗粉玉坠子。
仔细观摩,发现这颗小小的粉玉,质地醇厚朴实,其中稍有微弱的杂质,透过光亮,倒是能看得出别具一格的味道。虽算不得什么上等珍品,可在此刻,李落落就是觉得,这颗粉玉堪比大哥送她的那些精美宝石,甚至金贵无数倍。
李落落原本是打算,等与刘舒驰完婚,等燕王履行了出兵的承诺。她便制造一出吞金自杀的脱壳之计,然后再隐姓埋名,彻底离开这些牢笼。
可中途被刘知远打断,她冰冷的心,也不知何时竟起了温暖的涟漪。
几日后,初入幽州城。
城外二十里地,就有燕王的人在恭候和亲队伍。
李落落闭目养神,听着青檀在轿帘外告知她来人正是刘舒驰,她早就猜到,相比燕王刘守光的出兵态度,没有血缘背景的刘舒驰,便是极力促成这次和亲的主张者。慵懒的应了声“知道了。”她继续闭目入睡。
车队没有得到李落落的指令,在刘舒驰一众人面前,也未作停顿,径直越过其摆设下的相迎阵仗,这让刘舒驰面上的笑意,都瞬间尴尬至极。
有人为刘舒驰不平,刚要指责李落落的漠视,却被刘舒驰伪善的阻了。
“欣荣郡主这几日舟车劳顿,有些小脾性,也无何不妥之处。舒驰是理解的。”
他说话声音恰到好处的,刚好能传入李落落耳中。以为这会让李落落对他有些改观,却不知,这样恶心的讨好,在李落落面前,只会让她更加讨厌。
刘舒驰不生气,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那么接下来,她心里便真的有底了!只要这个刘舒驰还妄想能和河东晋王府搭上关系,那她便有十足的把握,能利用刘舒驰这个人的贪欲,帮大哥出兵。
初入幽州内城,李落落被燕人们投来的诧异目光所吸引。
她们一行都穿着沙陀部的衣裳,虽说在大唐的一统上,他们说的话和吃的食物,都得到了南北归一。可带有胡人特殊样式的婚服,还是鲜少融汇在帝国各藩的。
自那日在壶州分道扬镳,本以为刘知远被她打击,自尊受了创伤,铁定老死不相往来。却不知,刘知远竟跟着车队的路径,虽迟了大半日,也还是一路随行入了城。
一进城,他就听闻了刘舒驰出城二十里地,相迎河东郡主的消息。
这消息都在幽州城内传开了。说是河东来的郡主生的极丑,性格也是暴戾古怪的紧。还没成亲,就敢在大庭广众下公然调戏刘舒驰。
听到对李落落这样的评价,没心没肺的刘知远先是跟着那些传闻的诋毁,联想到大家对她的误会,笑得肚子都疼了。这几天被那李落落气得憋屈,听些对她不佳的评价,让他也舒缓了自己一些小赌气。
可笑过之后,他却是再也提不起兴致,去听那些人奚落李落落的话。
因为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多年不曾面对的回忆,犹如开闸的洪水般涌来。
没想到刘舒驰消失这么多年,竟是躲在了幽州。他曾苦寻刘舒驰踪迹,甚至宁肯相信他改姓换名躲在某处避世,也不敢认同他什么也没掩盖,就躲在千里之外的卢龙。
不知是该说刘舒驰狡猾,还是该笑他自己愚钝。
总之,此番幽州之行,他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三日后,燕王大摆宴席,林大人和欣荣郡主都是座上宾。
安排宴席献舞的刘舒驰,突然就在别院找不到领舞的舞姬了,急得他也是甚为恼火。看义父的意思,今日的晚宴,便是宣布他与欣荣郡主亲事的时机。
这时,李落落不知因何入了别院,撞见刘舒驰正在一群舞姬面前阴沉着一张脸。
“本宫还纳闷呢,这方才还在席间献殷勤的人,怎么转眼就没了人影。原来,是这别院中,还藏着这么多莺莺燕燕啊!”
“郡主?”刘舒驰赶忙从一群舞姬中间出来,生怕李落落误会什么,“郡主听刘某解释,亲眼所见并非郡主所以为的那样。”
“那是如何?”
“席上安排领舞的舞姬突然不见了,现下已近舞姬们献舞的时刻,真不知等下若是献舞不成,燕王殿下会如何震怒。刘某皮糙肉厚,倒是受些刑罚也无伤大雅。就是不知,郡主会不会因与刘某的婚约在身,而面子上有些难堪。毕竟,幽州城内所有的权臣,今晚都来了。”
“哎呀!你怎不早说?”李落落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夸张的表现出焦虑。“若是你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了脸,那还不是我欣荣面上无光吗?”
“呵呵,郡主言重了,刘某何德何能,有幸能得郡主抬爱,真是三生有幸。”
“嗯,既然差了一个领舞,那便让本郡主的人来补上。反正,本宫身边贴身的婢女中,就有擅舞的宫人。”
“这……”刘舒驰没想到,李落落竟这么好心。听说她向来乖张古怪,与人相处总是处处为难。可眼下她又突然示好,还主动将贴身侍女出借,这倒让他大吃一惊。
献舞的时候临近,他也顾不得太多,索性就答应了李落落的提议。
待那擅舞的宫人换好舞衣上来时,刘舒驰一眼便认出了那宫人胸前佩戴的粉玉。
一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回到席间,都一直魂不守舍。
直到燕王叫了他好几声,他才从晃神中惊醒。这让向来对他就苛刻的燕王很不愉快,罚他连饮了三杯烈酒,才肯罢休。
燕王欲借这次和亲,要李落落当众唤他父王,也是想让卢龙所有人都知道,他燕王刘守光,早已是今非昔比的一方霸王。多年前梁人王彦章率北征军八个月就荡平卢龙幽州,这可是他潜逃避难时,最难意平的奇耻大辱。
当年号称卢龙壮士的燕军,在梁人长驱直入时,不堪一击,溃不成军。弃国而去,埋名偷生,这些都是他此生,永远都不能撕下的标签。
今时不同往日,重回幽州的他,再也不会轻信身边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至亲子女,他都不再毫无保留的相信。废物藩王,他坚决不再当第二回。
听说河东晋王李存勖初生牛犊,竟在河东并州修葺了‘东宫’,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是大唐遗孤。这一说法,很快就引来天下人的嘲笑。当然,他也不例外,不仅回决了晋王府的联盟邀请,还直言‘就算日后河东一统江山,认祖归宗。他也不会接受晋王小儿的任何封赏。’
可很快的,他这话就被打脸了。
因为梁人根本不将重回卢龙的他当一回事,说的好听一点,是不屑与手下败将浪费时间,说不好听,还不是瞧不起他卢龙的燕军,瞧不起他刘守光的实力。
虽说梁人是从卢龙境内行军,可这一路也似乎太畅通无阻。
刘守光不傻,自然不敢正面与梁人撕破脸,毕竟珠玉在前,他也算是被打怕了。
可梁人这般无视,着实伤了他自尊。好在,河东的李存勖看出他的憋屈,适时的前来交涉。恰好将他敢想不敢做的事,摆在了正义和亲情之上,使得他就算出兵,也有了迫不得已的原因。
两个地方霸主之间的心照不宣,让这场建立在政治联姻上的结盟,变得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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