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漆轲
漆轲早年做过老丞相的幕僚,后来经老丞相提携,从琚垧司一个最末端的小吏,步步为营爬到如今的地位。
试问老丞相的追随者甚多,漆轲却能在众多人中脱颖而出,正伦不难猜出,此人定然不容人低看。想这琚垧司的肥差,多少人盯着,而他却能稳稳的坐上院长的位置。至今六七年过去,漆轲的成功,无不透漏着腐败的酸臭。
正伦清楚,这个漆轲不似外人眼里所见的见风使舵,他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在人前说的秘密。只是这个秘密,或多或少影响着老丞相府的暗中提携。
外人眼里,漆轲一直也是朝中忠于老丞相的主干之一。
可如今老丞相家道渐生颓势,曾风光一时的门庭如市,也开始极盛之后的凋零。
漆轲此时选择另投大将军一派,在世人眼里也绝对合乎情理。虽说老丞相还不至于落得树倒猢狲散的晚景凄凉,可实在是难以压制猢狲们另求他路的去留。
可正伦觉得,漆轲并非用眼睛就能看透的那种人,甚至更是坚信自己的判断。
从蝼蛄查阅到的资料里,正伦看不出特别。可别人不知的是,他身后还有暗门的存在。
已然贯通了江湖上许多条渠道的暗门,这世间就没有他们挖掘不出的秘闻。
当千冥带着关于漆轲最大秘密的信函出现时,正伦就知道,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将会是他在扬州这许多年的蛰伏,最好玩的一件。
当着千冥直接展开信函,正伦面无表情的读完,随之将信函连带着新的碳木,一起扔进火盆。
纸张被扔进炭火中那一瞬,火舌将之缠绕,顷刻间化作黑色的纸灰。
“我记得,千冥近来悠闲,暗门中也无甚大事需你打点。”
“……是的,主人。近来妍少主在总部主事,千冥的确轻松了许多。”
“嗯,也罢。”正伦将盖在腿上的裘毯拉起些,方才使力去够炭火,不小心将裘毯滑落,“就让她接触一下暗门的生意,反正这段时间,她也不便露面。”
千冥笨拙的伸出手,想帮正伦捡起裘毯。可落目竟是自己残缺的手臂,尖锐的铁钩使他的自卑,又一次击垮了他勇敢上前的信心。
正伦瞧出千冥的那丝愣神,言语间满是不刻意的质问,“你永远都是暗门的大统领,永远都是我的利刃。怎么?才做暗门的主几天,如今见到裘毯滑落,也不知要捡起了……”
“啊?主人,我,我……”千冥文言大惊失色,以为正伦为此生气。可被正伦如此质问,他的心里,又不知为何有种心安的暖意。
“罢了,我不追究你的过失。但是,下不为例。”
“是,千冥谨记。”
再看千冥跪在他面前,隐约微颤的身躯,让正伦有片刻的动容。
“地上凉,你也是初愈,起来说话吧!”
“是。”千冥自地上爬起,眼眶的湿润还是很明显的。
“暗门曾助王氏刺杀,此中我们的人,除了妍儿,可都曾安全撤出?”
“都撤走了,当晚得手后,所有与这件事相关的暗卫及暗线,都随东游的商队出了扬州城。因为走的是出使的货舱,所有例行的排查都免了。没有人能查出,他们都是经由主人调配的。”
“如此便能顺利的进行下一步了!”正伦眼里的光芒,在此刻闪烁着异常。
三日后,漆云曼去迦南寺还愿,随行的奶娘去解了个手回来,就发现在寺庙大庭前等她的漆云曼凭空消失了。
顿时整个迦南寺都慌了,琚垧司漆轲的独女在这里不见,这可能是迦南寺灭顶的大事。
整个寺里的僧众,都被发动去找人。
寻了半日,直到漆院长不惜去惊动府尹。刚从扬州府尹搬来救兵,谁知又有奴来报,说是小姐找到了,人已经不省人事。
漆轲当即驱车前往,弄得州府的衙役们,一时都不知是否该跟随下去。
前脚刚入府门,漆轲就忍不住大喊,“曼儿,曼儿!”
刚好撞见在漆云曼闺房外徘徊的大夫,未等漆轲走近,大夫就忙着上前来,“漆大人……”
“常老,快与漆某说说,曼儿现在是何状况?”
“漆小姐无大碍,现在只不过受了些惊吓,老朽看小姐也只是累着困了。漆大人放心,容漆小姐好好歇息,有什么话不妨等漆小姐醒来再问。”
“好好,好。曼儿无碍就好,无碍就好。”漆轲高悬的心里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啊,还得多谢常老能来,漆某感激不尽啊!”
“老朽罢官在家,如今无甚差事可忙,能帮到漆大人,也是老朽这一把老骨头,能做的一点分内之事。”
听完常老这般说,漆轲的面色开始有些为难,嘴角抽了几下,笑容都逐渐变得苦涩。
他知道,常老几年前因为老丞相和大将军争权,而无奈受其中牵连,成了老丞相争权落败后的炮灰。罢官在家还算是轻的,其中受到牵连颇重者,被大将军斩首示众,或直接发配荒夷。漆轲明知常老这是在暗示,可这种让他无能为力的暗示,即便就是明说,他也爱莫能助啊!
寒暄几句,漆轲开始一边敷衍,一边推诿的将常老送走。
好不容易目送常老出门,漆轲转脸就对府里的下人说,“以后,此人再来府上,拒之门外即可。”
漆府经漆云曼失踪一事,闹的满城皆知。
而那漆轲又是极好面子的人,听不得外面传的闲言碎语,他还真就等不及漆云曼睡饱了醒来问话。急冲冲踹开漆云曼房门,正巧撞见漆云曼在梳妆台前翻找什么。
“……好啊,曼儿醒来倒是及时。这是要收拾了首饰,去哪儿啊?”
“哈!爹爹?”
漆云曼向来单纯,从小便不会与人说谎。被漆轲抓了个正着,小脸一红窘迫的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你,你这是要气死我?”漆轲看着从小乖巧顺从的女儿,也是气恼。
方才他就觉得迦南寺失踪事有蹊跷,女儿失踪这大半日,不知去了何地,也不知见了什么人。他向来家教甚严,对这个年幼丧母的女儿,不仅会因做不好的事问责,也会因她资质愚钝所学欠佳而施罚。漆府没有其他孩子,自小漆云曼就孤单的成长。漆轲也不知,养成如今这样的性子,他也是没能料到的。
漆云曼不会撒谎,眼看漆轲有气到发昏的预兆,她干脆跪于漆轲面前,“爹爹,云曼不孝,做了这不知廉耻的事。让爹爹蒙羞,是云曼一人的错,要打要罚,都与王竹哥哥无关。”
“你说什么?”漆轲蓦然睁大双眼,“王竹又是谁?”
“我,我不,不知道。”漆云曼毕竟还是不会撒谎,闪烁其词的模样,让漆轲有种莫明心寒。
从未在漆府内感觉背叛的漆轲,怒气直冲脑门。他突然有种想杀了那个叫王竹的人,再看自己不争气的女儿,气急的漆轲举手就是一耳光,重重的扇在漆云曼脸上,“……不知廉耻的东西!”
“啊!呜呜呜,爹爹,爹爹要打要骂,云曼悉听尊便,爹爹,勿要气伤了身体。”
“天呐!我漆轲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竟会生养出你这么个东西!”
“……爹爹。”
“这个王竹,我不管他是个什么东西,为了我漆家的声誉门风,他都不能继续活着。”
“啊?不不,爹爹,爹,不要啊!爹爹……”漆云曼突而听见漆轲的话,惊得急忙爬到漆轲脚边。想拉住漆轲的衣袂,却被漆轲一把甩开。
“这段日子,你就好好躲在房里,哪儿也不用去。对外就称,你今日还愿时染了风寒,近日不便见人。”
“不,爹爹。您要对王竹哥哥做什么?”
“……杀了他。”漆轲冷冷的吐出三个字,然后大步跨出房门,命人将漆云曼的闺房锁了起来。
漆云曼愣了一阵,好似才从惊愕中醒悟。
拼尽力气的去推搡上锁的房门,凄厉的哭喊,让漆轲越来越气。
他珍视的宝贝,就这么轻易的被人占据心房,他能不气吗?想他十七年的父女情,还不敌一个无名小辈的花言巧语,真是气到他很难不失了理智。
可接下来几日,漆轲在一番调查中发现,这个所谓的王竹,又好似并非他潜意识中,那种好色宵小之辈。
才学智勇,好似都能在当代才俊中,算得佼佼者。
可王竹确有污了他女儿清誉的嫌疑,他过不得自己心里那道坎。杀了王竹,才是他保全女儿名声的最有效办法。
知晓王竹租住的地方后,漆轲不惜重金买凶,只为求王竹的一颗人头。
这夜,夜深后。
打更的更夫刚敲过三更,王竹住的那间屋的光亮被熄灭,守了半夜的杀手,终于等到时机出手了。这些杀手许是特别自信,竟是连夜行衣必备的遮面巾都省去,想必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有的动向,都已被人洞悉。
暗中,一张鬼面的恐怖面具,仿佛静止般盯着王竹小院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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