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齐素贞想了一下她记忆中的落月城，后来的城中没有这么泾渭分明的等级划分，一半军户一半民户而已，倒时常听说军户与民户之争，要说这两种哪种好，看掌柜一脸追忆之色，之于他可能是前者。
没经历过的齐素贞对这种极尽奢华，贫富尽显的生活并不向往，如不是家里老爹造反，她可能连西城都住不进去。
老板这话说了百八十遍了，说得多了乐趣便不在追忆当年的落月城而是每个听客的反应。
齐素贞反应平平老板也不欲多说。
“所以说落月城吃喝玩乐都能找到上百上千，当时传出落月城是极乐之城，这城里的地皮一度被卖到天价，我就是天生命好有这么个老宅，一直在这做着迎来送往的生意。”
如今的盛京也就是历史更迭里的一个平凡的都城，永远静默庄重的挺立在那里，里面的大小宅子和府邸被修葺被翻新，换了一批又一批家族。
落月城虽被称为城但实际上这就是一个小的国家，落月城在她最繁华的顶点骤然消失，留给天下人的是无法想象的繁盛和神秘。
齐素贞忍不住看了一眼此时窗外的大街，此时看这繁华街市就会忍不住去想象老板口中的极乐又是何种景象，掌柜叹道，“此生之年，不复再有。”
一莲听起来兴趣，忙开口，“老板，落月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来时可是走了好长时间都没看见城镇连一个村子都见不着，人更不用说了，这百里地就这么一个城，进来后却热热闹闹，真是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古怪。”
“姑娘这是初来乍到不知道缘由，落月城都是些良善的人，如今这般奇奇怪怪都是打仗打的，大家都是想好好过日子。”
齐素贞也发现了，这城不比盛京小但也只有南街最繁华，其他街如今不仅没有掌柜说的那般景象，到了夜里全城黑漆漆一片，静的像座空城。
掌柜喝了口茶缓缓开口，“落月城当年不受降也不开城门，圣上跟前好几位大将均铩羽而归后来便来了个畜生，姓孙的狗贼，那狗贼攻不下城便抓了附近城镇村子的人来，一天杀一排，逼着重城主开门，当时很多人为了命躲进湖里，结果被他知道了便派人围守在湖边，冒出头就被人按下去，那么多人生生憋死在湖中，人摞人…”
掌柜说着便握拳拍桌，“这姓孙的狗贼死了也得受万鬼撕咬，下十八层地狱。”
齐素贞是第一次听说当年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她竟然不知皇上得来的江山竟还有如此一笔。
“所以周边的城镇没了是因为被杀了？”一莲小心翼翼的开口，早已没有了一开始的猎奇心思。
齐素贞这才来了兴趣，直起身认真听着。
“城主没法便要派人出去寻找没被杀的人和没来及逃跑被困住的人。”
“那时候出去肯定都是九死一生了……那个人不是就等着这一刻。”齐素贞道。
“是啊，城里虽然精兵能将不少，可是城被围住出去就是送命大战在即，城内也是在救人和不救之间争执，可是外面太惨了，人间炼狱不为过，这时候，有些人站了出来。”掌柜的摩挲着手里的狼牙道。
“是谁？”
“西城的那些人。”
齐素贞无言，“这些江湖人是怎么想的……。”东南北的人都有不出去的理由，西城人又有什么出去的理由？
掌柜听闻便看向齐素贞，“现在城内很多人就是当年被救回来的城外人，他们就住在西城，一场仗打完了，落月城像是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西城原本住的就是些本分人呐。”
掌柜的说完，合起扇子，“今日就到这吧，为了姑娘能常来，我可是要慢慢讲。”
齐素贞想起上辈子她那些藏龙卧虎的下人，他们陪她快十年却只字不提这些过往，只告诉她落月城哪里最美，城外的落月城哪里美，他们带她到处远游，他们确实在努力的过日子。
算算离最早买到重虫的日子差不多还有还有半年，他是自己撞到她车上的，腿断了要她赔钱，一个如此无赖的人也说过快活不属于他们，齐素贞忧心忡忡的走在街头，极乐之后再无快乐。
正走着，见一堆人围在一起指指点点，一莲与齐素见了一起奔了过去。
“这是有什么事情么？”一莲问旁边的大婶。
“她家的丈夫把她卖给了一个杀猪的。”大婶指着人群中心的女子，“现在这个年头跟谁过不是过，她不肯，带着孩子在街上闹。”
齐素贞反驳，“大婶，这事是她丈夫的错，你倒是怪她？”
大婶热闹也看够了，回头看了齐素贞一眼，懒得和她争辩，“世道就是这样，换个地方能不饿死，老了有人养老送终这一辈子就能说是命好，姑娘你与我争辩错不错的，你是吃饱了撑的。”
齐素贞看着大婶离开，把目光看向女人旁边的小孩，孩子愣愣的在一边坐着，瘦的像个豆芽菜，男人把包袱里的东西扯开了，女人又哭起来。
齐素贞也是从小在市井中长大的但卖妻子这种事早在很多年前就被禁止，据她所知，有些地方买卖妻子都会被入刑。
齐素贞冲进人群，拉起女人，“这位大姐，我们去报官。”女人止住哭泣，红着眼看向她，还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
“我不打女人，你赶紧滚。”女人的丈夫是个壮汉，三十左右，看着倒是不缺力气，那卖妻子这行为更令人不齿。
“口口声声说不打女人却卖妻子，她是你的所有物吗？”齐素贞直起身和壮汉对峙，“不想要过下去和离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卖一个人，还是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你是良心被狗吃了。”
壮汉听了齐素贞后面一句，脸都气红了，举起拳头比了两下，一口浓重的落月城口音，“城里多少年都是这规矩，你一个来了几天的外乡人懂什么。”
齐素贞怒哼，“我和你说不着，我要去官府说！说着拉着那个女子起身。”
没想到看着瘦弱的女子齐素贞竟然拉不动，齐素贞回头，那女子坐在地上神情勉强，“我不去官府。”
此时围观人比之前多了一倍多，齐素贞站在圈里倒成了被看热闹的人，她现在总不能蹲下去告知这位受害者去官府的好处云云。
“来人，聚众闹事，将这几人全带去府衙。”齐素贞听到熟悉的声音发现程仕就站在人群最后头，人群自发给他让开了路，也不知道他站在那儿有没有围观始末。
齐素贞被认定是带头聚众闹事被几个差役围在中间，程仕走在她正前头，官袍在身更显他丰神俊逸，一看便是年轻有为的上官，可是她现在没什么心思去欣赏程仕的派头。
“你们这是欺负外地人，这么多人围着我一个，你们自己城里的人就派一个人看着。”齐素贞看向一个留着胡子年纪较大的捕快。
“我们这是保护你不被打。”留着胡子的捕快没出声，一个年轻的捕快凑到她身旁，“程大人再晚点出声，隔壁屠夫都要冲出来打你了。”
“重还山，好好走你的。”留着胡子的捕快开口，声音沙哑，听着说话语气就不是个脾气好的，叫重还山的年轻捕快连忙闭嘴，离齐素贞远远的。
齐素贞到了府衙被人带到堂前就一直没人管她，过了一会留着胡子的捕快进来向她行了一礼，“不知是大人表妹，大人已经通知府里，府里派马车来接，现下小人带夫人出门。”
嘴里说着小人，脸上却面无表情，齐素贞忙还礼，“大人不必，我只是平民无官无职，受不起。”
那捕快看她一眼不再多言，一步当先在前面带路。
齐素贞没想到刚进马车却发现程仕已经坐在里面，他面色不佳靠在马车上看她。
齐素贞略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两个人呢？”
程仕仰头闭眼，“已经放了。”
“那……也不应该。”
“那个女人有问题，她丈夫……在落月城算是没错吧。”
齐素贞仔细回忆那个女人的哭泣忽然就想到了程仕那个矫揉造作的表妹，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
“落月城的习俗有些确实与外面不同但是人都是一样的，哪有日子过的好好的非要卖妻子更何况他妻子貌美……”
齐素贞打断程仕，“不美貌就可以发卖？”
程仕被打断有些惊讶听了齐素贞的话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好吧，再换一个，那壮汉当众被你骂都不还手足以看出他不是穷凶极恶蛮不讲理之人，此人当是有底线的。”程仕伸了下腿，又立刻收了回去，动作太大，齐素贞又被吸引到。
齐素贞见他神色痛苦，“你腿怎么了？今天下午看你走路姿势不对。”
程仕面色痛苦看了她一眼，故作轻淡道，“走路多了，鞋不合脚，磨了罢。”
齐素贞哦了一声，也没多说，继续追问刚才的事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仕眼神暗了暗，“那个女人与屠户不清不楚被他丈夫发现，她丈夫又不欲让人知道这内情只好出此下策，没想到那妇人想用此处拿捏住丈夫，丈夫又嘴笨只反复说不留她，这才闹到街上。”
原来如此，齐素贞觉得大婶临走给她的那个眼神绝对是早就知晓这事。
程仕安慰她，真心道，“不怪你，你心思单纯，别人想让你看见什么你就只能看见什么。”
齐素贞叹气，“一个女子当街痛哭，被人指指点点，这代价有些大。”
“权衡利弊而已，你眼里的体面于她来说是轻的，她可能更喜欢偷情的乐趣呢？”程仕看向齐素贞，黑暗的车厢内有些肆无忌惮，“人怎么会是一个性格呢。”
齐素贞抬头看他。
程仕虚弱的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最起码托你的福，我可以不用走回府。”
齐素贞想起母亲以前为父亲做的鞋，父亲以前也是行军在外，母亲专门给父亲做的一种鞋底，又软又合脚，程仕今日帮她解围，回头送他一双鞋作为谢礼，免了他再受今日之苦。
程仕回到屋忍着痛要将脚放入热水中中途又止了动作，今日的洗脚水味道浓郁，一股草药味，叫来明守询问，明守说是夫人让人送来的解乏神药，神药二字特意加重，程仕笑了下，没一分犹豫将脚伸入水中，夫人说神药那肯定好使。
果然，第二天程仕脚不能下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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