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李耀梅奶奶的往事

一眨眼，时节就到了农历十一月，有人开始在山上下网捕捉野兔和山鸡。除了在野兔必经的山间小路上埋设铁夹子，还有人用一根细铁丝在划定的区域扯上电网，野兔一旦触碰到铁丝就会被电晕，扑兔的人就会第一时间把电晕的野兔装进化肥袋子里。为了防止电晕的野兔被人捡走，扑兔的村民就会守株待兔，在电网埋设的地方找个避风的角落，铺上一层厚厚的玉米杆，穿着厚厚的大衣，往往是一守就是一个通宵。

        其中一个叫刘二棍的村民就是磨盘沟出名的逮兔子高手。也是住在河东，和吴月秋是前后邻居，按乡邻辈分吴月秋该叫他哥，人倒是透精透能，就是没有女人愿意跟他，他这个人有个毛病，除了过去家里穷找不到女人，大老爷们却生就的一张女人嘴，喜欢捕风捉影翻腾闲话，没有的事经他一说跟真的一样，要是有一丁点的芝麻小事会被他放大成西瓜那么大。而且不出一根烟功夫全村人都知道。

        这样的男人不打光棍真的说不过去。

        那天夜晚刘二棍没有去看电影，吃过晚饭开始到村子后边的野地里拉线布网，而且把地点选在了吴月秋家的八亩土地上。

        吃过晚饭，村里人开始喊着去看电影了。村南李耀梅的家，吃过晚饭，李耀梅刷过碗，又喂了两头猪，堵好鸡窝的小木板，一切收拾停当，看母亲吴香花正在她的卧室里来回走动，也不说去不去看电影，看情形好像是在等李耀梅。

        “娘唉”，李耀梅主动开口问吴香花。“你可去看电影”。

        李耀梅之所以这样问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的意思是如果吴香花去自己就留家看门，如果母亲不去，她就可以去了。她父亲李现成和弟弟在学校里等她们，而且还提前在前排给她们占了位置。

        经这么一问，吴香花一时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家里留人看门是必须的，有猪还有鸡子，李耀梅的奶奶毕竟八十几岁了，俩人都去看电影不放心家里，无论是自己去还是女儿李耀梅去，她依然还是不放心。如果自己去了，女儿在家肯定会去找吴月秋，如果女儿去了她们俩还是会见面，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又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心里非常纠结，但又没有阻止李耀梅去看电影的理由。

        就在这个时候，石窑里传来了李耀梅奶奶的叫喊声。“耀梅，耀梅啊”。“哎—”。李耀梅边应声边往石窑屋里跑，摸黑打开开关，灯亮了，有些昏暗的屋子里奶奶躺在床上，见李耀梅进来，奶奶从被子里伸出手示意李耀梅到她跟前。

        “你咋了奶奶，是不是解手呀”。李耀梅走近奶奶跟前关切的问。

        奶奶又招招手，示意李耀梅再贴近些。李耀梅忽然明白奶奶是有悄悄话要对自己说。

        果然，李耀梅的奶奶小声对她说。“你在家陪奶奶说话，让你娘去看电影吧”。

        奶奶的突然出现让事情充满了不确定性，李耀梅不明白奶奶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奶奶一个人晚上总是睡不着觉，人老了容易怀旧，关灯之后一个人在无边的黑暗里回忆过去的事情。

        李耀梅的奶奶叫丁春花，河西丁大白家的老二闺女，当闺女的时候也是村里的一枝花，方圆十几里有钱有势提亲的媒人快把第丁大白家的门槛踢破了，李耀梅的奶奶就是不吐口，也不给人家见面，丁大白也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骨子里都想攀高附贵，指望着老二闺女丁春花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自己也好沾沾光，从此扬眉吐气，高人一等。

        结果在一年的冬天丁春花突然不见了，和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河东李小满家的儿子李东和，人们这才知道两个人一起失踪不是偶然，私定终身，一起私奔了。

        多年之后李东和才告诉孙女李耀梅。以李家的条件根本满足不了丁大白的要求，和丁春花小时候就青梅竹马，过去农村的女孩子十五六岁就要嫁人，丁大白也是把女儿丁春花当成了摇钱树，指望着早嫁人得一笔彩礼。但两个人也是山盟海誓，海枯石烂，跪在山神庙前许下承诺，我李东和非丁春花不娶，丁春花说。“山神爷您听好了，这辈子俺丁春花非李东和不嫁”。

        十八岁那年，也是农历十月初一，丁春花怀孕了。未婚先孕在旧社会是奇耻大辱，女方的家人不但遭人唾弃一辈子都要低人一等，在人面前很难抬头。女孩子还会遭到家人的毒打甚至被折磨致死。

        那时候李东和的父亲李小满常年以磨豆腐为生，发不了大财，仅能顾住一家几口人的生活，想满足丁大白的狮子大张口根本是不可能的，思来想去，既然不能明媒正娶，私奔也是迫不得已。

        李小满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听儿子李东和说出实情脸都瞎白了，还是李东和的母亲有主见，从箱子里拿出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一点积蓄交给李东和，让他俩去投奔几十里外的一个亲戚。

        河东河西，李东和与丁春花私奔的事在磨盘沟炸开了锅。丁大白气急败坏的冲到李小满家里要人，口口声声说是李东和骗了他家闺女，然后拿出一根绳子往李小满家院子当中的枣树上一搭说。“今天要不交出俺家闺女我就吊死你家里”。

        李小满胆小怕事，一看事情乱成了一锅粥，抓耳挠腮如无头苍蝇。关键时候还是他婆娘力挽狂澜，镇定自若。任由丁大白狂呼乱叫寻死觅活，李东和的母亲一把拉住丈夫，不紧不慢的说。“他爹，你坐那儿，不要怕”。说完也搬了把凳子往门口一坐，跟个没事人一样，静静的看着丁大白在那里呼天唤地。“哎呀老天爷啊我不活了，姓李的拐跑了俺家闺女，老天爷要给俺做主啊”。

        从早上闹到中午，看热闹的村民都觉得乏味了，一个个都回家吃饭了。丁大白也折腾的精疲力尽了，再一看，除了自己的老婆开始还附和着哭喊了几嗓子，不知道啥时候人也不见了，可能是觉得脸上挂不住觉得丢人，回家关上大门，跪在堂屋给神龛上点了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

        不管咋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李东和的母亲不但有主见而且通情达理，孩子们的事情她做不了主，事已至此逃避不是办法，但不是丁大白这种解决问题的方法，那样只会让事情火上浇油，不可收拾。

        看看天快中午，丁大白在那里闹腾，李东和的母亲一声不吭起身进了伙房开始做饭，不多一会儿做好了一桌子的饭菜。此时的丁大白坐在地上，俩膝盖支着下巴颏一声不吭，整个院子里就仨人，丁大白，李小满和李东和的母亲，和早上闹热的场景相比，这会儿则显得过于安静，而且气氛非常尴尬。关键是闹腾了半天，李家夫妻没有说一句话，任你死活，也不阻拦，丁大白一下子觉得很没意思。坐在地上把下巴颏支在膝盖上，弄得一旁的李小满心里也很不自在，刚想张嘴说话，看见老伴儿冲他使眼色，意思是不要搭理他。

        而这些尽在李东和的母亲的掌控之中。在磨盘沟，十个人提起有九个人都对李东和的母亲竖大拇指。不要看李小满老实巴交，胆小怕事，他家女人可是顶天立地的柱子。

        “天不会塌，地不会陷，怕啥”。母亲的这句话，让李东和受用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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