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热度够高了，造势起来了，各方猜测争论也已经炒足了话题，两方公司决定坐到一起好好谈谈合作的具体事宜。
谢黎是在活动片场接到晚上吃饭的消息，祝爽已经拿着pad把草拟的合同递给她看。
“如果这次合作成功，对你们无论是谁都将是极大的提升，此后内娱怕是鲜少再有能与之匹敌的后辈。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喜欢唱歌，借着这次舞台复出，重新做起唱歌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祝爽倚在化妆台前对正做妆发的谢黎说，“现在拍一部戏周期太长，遇上一个真正好的角色更是全靠机遇。你自从那部火出圈的仙侠剧之后再难有那么高的成绩，不如靠舞台再拉一波粉，做舞台也容易不少。”
谢黎一条一条浏览合同上的条款，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耳边祝爽慷慨激昂地权衡利弊分析形势她也完全没听进脑子，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来回盘旋反复拉扯着她的神经。
谢黎想，我们要见面了。
sis出道于一个灿烂而热烈的盛夏，在万千呼喊声中舞台上洒落的粉红色亮片多到连人都看不清，她们五个女孩手拉手站在最高的圆形台上，仰头看这场粉红色的雪。
这个组合一出道就吸引着无数追随的目光，在内娱女团难出圈的艰难环境中以其独特的团队特点迅速红遍大街小巷，也给沉寂多年的内娱爱豆行业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
很多人提起她们，会想到她们绝对整齐的舞蹈和难度极高的歌曲，会想到曾经很多个让人一眼惊叹极富审美的舞台表演，会想到那句“永远不停歇”的口号和她们能为了舞台拼命生病都坚持唱跳的身影，会想到曾经无数场黑夜中最绚丽的粉红色灯海。
少年人意气风发，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但是现在老了啊，早就跳不动了。”程喻欢一上车就开始抱怨，她的助理和沈怡一堆人凑在一起看她们之前的舞台视频，频频发出惊叹。
“姐姐才二十出头呢说什么老了，况且欢姐永远不会老的。”小助理适时地拍马屁。
程喻欢撇撇嘴，无聊地翻看经纪人发过来的合同。
“团队里另外两位老师呢？怎么不见她们？”沈怡问祝爽。
祝爽正在拿手机处理工作，闻言抬起头来，“已经在联系了。她们两位都不在国内，确定好合作之后会接她们回国。”
“真是幸福啊，躲出去享清闲了。”程喻欢倚到谢黎肩头轻声低语，言语中说不上来的惆怅和悲伤。
谢黎轻轻拍拍她的脸以示安慰，却惊觉指尖一片湿漉漉的凉意。
程喻欢侧身把脸完全埋进谢黎怀里，伸手环住她的腰紧紧搂住，像只被人丢弃了的小兽，可怜又无助。
“姐姐很久没有抱过我了。”程喻欢小小声地嘟囔，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够听见。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脸上落下夏日暖洋洋的光斑，刺得眼睛有点睁不开。
谢黎却突然想到很多年前的某个隆冬，下起一场漫天飞舞的大雪。年前最后一次大考之前，谢黎在又一批小孩子们的训练室外站了三个小时，然后走向角落里被淘汰了的程喻欢，蹲下身问她：“你愿意和我组团队吗？”。
那天大雪埋过脚面，谢黎把十二岁的程喻欢搂在怀里，从分部的少年训练营接到公司总部大楼，坐上直达十五楼的电梯。
那天谢黎很开心地对姜楚莜说，“这是我们最小的妹妹，跳舞超有爆发力，像个小怪兽。”
而现在，一堆人坐在一起吃饭，谢黎和姜楚莜隔着整张圆桌。
李洋喝得有点大了，搂着魏聪一口一个魏哥，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合作发展互利共赢一起打造内地顶级娱乐公司共同走出国门走向全世界的鬼话，魏聪嘻嘻哈哈和几位股东、合伙人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合约先敲定准备开一场回归演唱会，虽然这么多年五个人四分五裂，但其实当初连解散的告别演唱会都没有，组合只能说是名存实亡，却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宣布解散过。
至于后续是否继续以组合形式活动，还要看市场效果。
另一个问题是，当前只有姜楚莜、谢黎和程喻欢还在内地发展，组合里另外两位赵邬转到欧美圈做说唱，宋兹枔半退圈在国外上学。股东们也略有犹豫，毕竟现在五人人气差距过大，不知道是否有把另外两位也找回来的必要。
谢黎皱皱眉正准备反驳，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姜楚莜先开口打断，“如果sis不能全员聚齐，那做这个演唱会又有什么意义？”
那边股东一噎，显然没想到会被如此直接地回怼。
另一位颂扬传媒的合伙人打哈哈缓和下气氛，“当然能把大家凑齐最好，sis团粉也是粉丝中庞大的一部分，这些我们肯定会考虑到。只是，这些年你们各自发展都不错，自身也拥有了不小的粉丝群体，这些，我们也要有所顾虑……”
大家都明白，当年组合之所以最后分崩离析，跟各方唯粉撕番也有很大关系。
“真正的粉丝不会只在意所谓番位镜头话题度的，我们都拼命前进了这么多年，这些年里积累下来的也不会只是所谓的毒唯和私生，我相信是有人真正在喜爱着我们希望我们变得更好的。”姜楚莜看向他认真地说，“我们都曾经历低谷，也曾站上顶峰，粉丝之于我们或是我们对于粉丝的意义，我想我们心里都会很清楚。我们不是在为了被更多人认识所努力的，我们是为了真正爱我们以及我们所爱着的人而在拼尽全力啊。”
真诚清醒且永远少年气的姜楚莜，在闪闪发光啊。谢黎坐在对面看着灯光下的少女，如那些古老传说中救世的神明。
“好！”程喻欢简直要热泪盈眶了，恨不能站起来鼓掌，被她的小助理慌忙拉住。祝爽看过去跟着鼓掌，连带着周围几位股东也纷纷鼓起掌来。
魏聪笑呵呵地跟着鼓几下掌，笑着对李洋说，“老李啊，小姜可比你明白的多。”
“是，是。”李洋端起一杯酒虚敬他一下。
程喻欢高兴了，端着酒杯蹭过去一屁股坐在姜楚莜身边，搂上她的肩膀和她碰杯，“这么多年没见，你也不像记忆中那么讨厌了。”
姜楚莜笑着接过她的酒杯，把自己的果汁塞进她手里，“小丫头片子喝什么酒？”
“嘿！”程喻欢撅起嘴夺过自己的酒杯，“还是跟以前一个样！”又屁颠屁颠地回去了。
进展还算顺利，接下来的一些合作都交谈地比较融洽。宴席过半，谢黎去洗手间补补妆，出门遇到明显在门口等着她的姜楚莜。
“坐一会儿吗？”姜楚莜向她伸出手，手里握着一只草莓味甜筒。
两人走到天台上，江城的夜景尽收眼底。盛夏将至，晚风颇有些燥热。两个人就静静地坐在天台口的椅子上各自舔冰激凌，天气太热奶油很快就化了，顺着甜筒外壳滴落，掉在地上。
谢黎轻呼一声，顺势低头看有没有蹭到衣服上，姜楚莜也伸手过来想看看她的衣服，被谢黎抬手挡开，结果因为力道稍大撞得姜楚莜手一歪，正正好好顶上谢黎拿甜筒的右手，整只冰激凌都掉在地上了。
谢黎看着地上还有一大半没吃的甜筒委屈巴巴。
“真烦人啊，姜楚莜。”谢黎抬起头。
姜楚莜眨眨眼，举着半只甜筒手足无措，“要不……把我的给你吃。”
谢黎翻白眼。
姜楚莜把纸巾递给谢黎，蹲下身拾起掉落的甜筒壳，连带着自己那只一起扔进垃圾桶。回来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叹口气，“妹妹现在真难哄啊，连草莓味甜筒都哄不好了。”
谢黎作势要打她，被姜楚莜挡住脑袋的样子成功逗笑，“姐姐才是难搞哦，怎么丢下妹妹们一走就是这么长时间呢。”
天台上的彩色霓虹灯突然亮起，是那边有晚上的驻唱歌手开始表演。旁边稀稀拉拉地站了几个人，歌手站在天台上唯一的灯光下弹着吉他唱一首老歌。
一曲终了，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掌声自发地响起，夹杂着人群的呐喊。就在这欢呼声中，谢黎听见身边散在风里的一声轻叹，和一句，“我很抱歉。”
一顿饭吃到夜里快两点，谢黎实在喝得有些多了，被祝爽搀扶着坐上车，拜托尹清平送她回家。
谢黎喝醉后很乖，静静地靠在椅子上犯迷糊，不哭也不闹。尹清平透过后视镜看那小丫头歪着头闭眼吐泡泡，好笑地摇摇头，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谢黎吐泡泡吐烦了，问尹清平，“大叔，你知道我的尾巴去哪里了吗？”
尹清平摇摇头，又想到她看不见就补充一句，“不知道。”
“真是奇怪了。”谢黎皱起眉头，“没有尾巴我就回不了家了。”
“我会抱你回家。”尹清平说。
谢黎放心了，一巴掌呼在尹清平脸上，还拍了拍，感觉掌心软软的又很温热。
“谢谢你啦。”谢黎说，“如果我不回家等我的人会伤心的。”
“谁在等你呢？”尹清平问。
谢黎又皱起眉，手指伸进嘴里认真地想了想，“不记得了……”好在小人鱼的烦恼也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又被窗外大楼上的巨幕吸引了，扒着窗户目不转睛，“好漂亮的大珊瑚！”
小人鱼没有见过这么奇异的世界，巨大的甲壳虫在地上赛跑，一片片珊瑚丛灯光闪烁，头顶上是连成串的夜明珠，还有一堆长着腿的家伙跑来跑去。
“这个世界好奇怪啊。”小人鱼真诚的感慨，“我得快点回到深海去。”
尹清平把车停在地下车库，开门看着缩在座椅里小小的一团，“回家了。”
谢黎恍惚地抬头看，眼前的脸看不真切，但大抵是很好看的，便乖乖巧巧地进入人家怀里，好闻的气味瞬间将她包围。
但是小人鱼又不高兴了，甚至委屈地哭出来，“我不回家了，我不能回家了。”
尹清平把她的脑袋搂紧埋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后背，像哄一个哭闹的婴孩，他问：“为什么不回家了呢？”
谢黎委屈极了，双手攥紧尹清平的衣领，小脸皱成一团从怀里探出一点点头来，“我把我的朋友们弄丢了。”
小人鱼找不到自己最好的朋友们，她就不能回到大海里了。
谢黎太委屈了，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把她们丢在哪了，就像她忘记了自己的尾巴一样。她想自己要绕着地球找上三圈，沿途见到人就要问一问，有谁看到她的尾巴了吗？有谁看到她的朋友们了吗？她也可以不要尾巴，但是她想念自己的朋友们。
直到感觉自己被人温柔的放在一片柔软中，小人鱼才终于停止哭泣，因为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担心，你就在这里等着，她们会回来找你。”
谢黎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真的。”尹清平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告诉她，“她们会带着彩虹回来，会带着珍珠回来，会带着粉红色的大海回来，会带着在世界各地的礼物，回来找你。”
“还有草莓甜筒！”谢黎补充道。
“对。”尹清平拍拍她的头，“还有草莓甜筒，都会带回来送给你。”
谢黎终于放心了，重新闭上眼吐泡泡，她想她得乖乖地等她的朋友们。
尹清平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直到屋子里悬在半空的各种家具都各自回到原本的位置，才叹口气好笑地打开空调给她盖上被子，起身去洗手间拿洗漱用品帮她卸妆。
冰冰凉凉地感觉在脸上游走，谢黎眼睛睁开一丝小缝看见眼前的人，“大叔？”
“嗯。”尹清平应一声。
谢黎缓缓笑开，伸手拦住他的脖子。
温热又夹杂酒味的呼气喷洒在耳边脖颈，尹清平咽口唾沫堪堪压住体内燥热，等了一会儿见小祖宗似乎没有别的动作，轻轻抬起身想从她的臂弯里挣脱。
这一举动明显惹来谢黎的不快，她轻轻皱眉双手一个使劲，尹清平重新跌在她脸旁，嘴唇贴着她的侧脸划过。
“大叔。”谢黎微微偏头，四目相对，唇峰微触。
“喜欢我吗？”谢黎看着尹清平的眼睛问他。
尹清平慌忙起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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