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天宁旧事（五）
项离玦往常看见这个孩子，总是会起很多的怜爱之心，但他如今，看着这个孩子，只能想到萧鸢羽，只有，无尽的烦闷和厌恶……
而后，项离玦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决定，那就是对外宣称大皇子夭折，皇后伤心欲绝，跟着去了。
项离玦宁愿接受萧鸢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悲伤过度离世，也不愿意告诉世人，皇后是抛弃他离开了。
项离玦要赶走项思瑾，杜月娘跪在乾清宫门前求项离玦手下留情。
「陛下！大皇子还那么小，您怎么舍得把他一个人赶走，流落他乡。」
「天宁国已经没有大皇子了，只有已故的懿文太子。如果你想陪他而去，朕不会反对你。」
杜月娘愣住了，没想到这一次项离玦真的是铁石心肠确定了这件事情。
她没有办法，只能接过萧鸢羽手中的法杖，继续照顾萧鸢羽应该照顾的一切，包括大皇子。
杜月娘跪下，再次行礼道：「陛下，请准许奴婢陪懿文太子而去。」
「准！」项离玦不耐烦地大手一挥，甩袖而去。
项离玦是当真不管项思瑾了。
杜月娘做主给项思瑾改了姓名，名字叫江瑾贤，将他送到了大宛好好培养，打算从大宛扎根。
若他是个有能力的，回来抢皇位也好，继续做他的一代权相也好，进可攻，退可守，他总是留有余地的。
杜月娘这边正忙着怎么样纠集萧鸢羽的旧部好好培养江瑾贤，这边项离玦竟然开始选秀了。
六宫无妃的传奇，就这样被打破了。
项离玦很快就挑选了不少美人，栖霞公主是最先诞生的帝女。
不过这些女人美则美矣，项离玦对他们也就那样，宠着宠着也就索然无味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入宫的女人，有宫里见过萧皇后的老人都能很明显的看出来，这些女人的外貌或多或少跟萧皇后有相似之处。
要么那高挺的鼻子和萧皇后一般，要么那眉宇的轮廓和萧皇后相似。
但那些都只是外形上的相似，相处下来自然就知道那些女人跟萧鸢羽不是一类人。
直到三年后第二次选秀，一个叫楚明姝的女人出现。
楚明姝，是全国海选，从地方选上来的秀女。是家境贫寒，家里人送她去选秀的，打算瞎碰碰碰个运气。
原本在郡县就可能被刷下来的女人，因为楚明姝算不得荆钗布裙难掩姿色的类型，灰头土脸的，根本看不出她哪里好看。但因为那一次选秀，项离玦身边的心腹太监恰好在舞阳郡办事，恰好撞上了海选秀女。舞阳郡守想在陛下面前讨个好，便让大监参谋参谋。
心腹大监，自然知道项离玦选秀选的是什么，自然选的不是什么角色大美人，而是找替身。
大监立即就注意到了楚明姝。
此时的楚明姝还没有名字，只有个小名叫楚楚。贫苦人家，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还会花心思给女孩子取名字。
大监看着楚楚，心里被震惊了一下，而后走到她的面前，冷声道：「抬起头来。」
楚楚乖巧地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里满是怯生生的害怕。
「像倒也不是十分的像，但远远地看过去，就好像萧皇后站在那里一样。」
替身的最高境界，拟态而非求真。
太监一抖拂尘：「太守，这个姑娘，你好生培养她。让侍女给她洗洗澡，打扮打扮，可不能埋没了这样一幅好皮囊。把萧皇后的事迹拿来给她看看，让她学学精髓，不识字也得抓紧地教她会识字，陛下可不喜欢胸无点墨的女子。」
「是！」舞阳太守诚惶诚恐地拜
谢，得了大监的提点，他对这个农家女的态度立即有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
「你叫什么名字？」舞阳太守问道。
「草民，草民没有名字，只有小名，叫楚楚。」
「没有名字怎么可以？你今后是要入宫做贵人的。这样吧，本官给你起个名字。」
「明姝，便为美女之意，出自唐代李白《于阗采花》诗：「乃知汉地多明姝，胡中无花可方比。」」..
「既然大监这么提点了你，你只要加以努力，便是宫中无可比拟的花朵。」
楚楚不知道李白是谁，更不知道他写过什么诗了，只知道明姝明姝，听起来是个好名字。
「草民谢过郡守大人。」
楚明姝就这样开始接受如何做一个像萧皇后的培训。
不出意外的，楚明姝被「保送」到了殿选。
楚明姝一身紫色衣裙，上面绣满了大片大片的紫罗兰花，远远望去，纤纤细腰轻扭，由远及近，就好像紫色的蝴蝶相伴。
她袅袅娉娉地走到项离玦的面前，盈盈下拜。
「秀女楚明姝，舞阳郡人，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起来。」项离玦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选秀这么久，其实那些朝臣也差不多摸清了他的癖性，也都知道投其所好，找了许许多多的跟萧皇后类似的女人。
但那些女人大多只有骨相像，萧鸢羽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没有一个人身上有。
但这个楚明姝，就好像温柔版的萧鸢羽，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知道不是她，但他愿意相信是她。
楚明姝搭上项离玦的手，狡黠的一笑。
那个笑，让项离玦恍惚。
楚明姝在舞阳郡守的教养下，已经尽量摆脱了之前畏畏缩缩的模样，而变得一举一动都像萧鸢羽。
项离玦会意地一笑，拉起了楚明姝的手。
这次选秀，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么多人里，项离玦就只选了楚明姝。
楚明姝一入宫，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盛宠，直接封了所有人位份之上的三夫人之一的贵姬，是为楚贵姬。
项离玦喜欢楚贵姬在后宫里行事张扬，那样会让他有萧鸢羽的感觉，但他也不愿意楚贵姬过分张扬，因为萧鸢羽在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是在他们的儿子江瑾贤面前，总是特别温柔的。
楚贵姬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她虽然出身卑微，但却是特别会看人脸色的。
她在后宫里，明面上仗着项离玦的宠爱「张扬」，但实际上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
至少在她摸清项离玦的脾气之前。
楚贵姬清楚地知道，项离玦爱的是她那类似于萧鸢羽的感觉，而不是她这个人。
这个情况，直到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楚贵姬有些膨胀地改变。
她怀孕了，并且成功地生下了项思羽。
后宫里这么多女人，都只生下了公主，只有她这么一个儿子。
虽然名字是叫思羽，跟那个女人还是有关系，但是没有关系。懿文太子已死，只要后宫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她只要熬，慢慢地熬，终有一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整个天宁国的天下，不也有她的一半吗？
她从一个被父兄打骂的农女，摇身一变成为皇子的母亲，甚至于未来的太后，她已经很知足了。
楚明姝很快地就接受了这个身份，接受了这个事实，开始完全地像萧鸢羽一样生活。
她在自己的儿子项思羽面前，是无比的温柔的，就像一朵染了霜露的百合花。
她也在项离玦的面前打
造出家庭和睦的现象，她乐得让项离玦把自己的儿子也当做是项思瑾的替身。
这样，项离玦就会把对项思瑾的好，通通转移到她的儿子项思羽的身上。
项离玦宠爱楚贵姬母子，和楚贵姬母子相处，就好像回到了当年和萧鸢羽母子相处的时候，楚贵姬母子凭借这一点，在后宫圣宠不衰。
楚贵姬有着自己的如意算盘，但是却忘记了，在自己的儿子到底愿不愿意做那个替身。
项思羽虽然年纪小，但却能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父亲每次在看着自己的时候，都像在透过自己，去看另外一个人。
项思羽将这个发现告诉楚贵姬，楚贵姬却只是摸了摸项思羽的头，温柔地道：「爹爹爱我们也好，不爱我们也罢，我们自己的人生，都要好好过。」
项思羽闻言，更加心疼地看了楚贵姬一眼。
他能感受地到，自己的母亲有多委屈。次日，他特地跑到了被封禁多年的坤宁宫前，久久站立。
坤宁宫被封着，没有父皇的旨意，他进不去。
他也没打算进去。
他只是很疑惑，很疑惑，父皇到底有多在意这个皇后，父皇往后的所有人都不过是她的注脚。
他很不喜欢这种成为别人人生的弥补，替代品，边角料的感觉。
他不高兴。
他小跑着，打算去乾清宫找父皇，他好想问父皇，问清楚，父皇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乾清宫里，父皇不在，不过父皇身边的大监并没有拦他。
大监看他，也像看到过去的懿文太子，慈祥地笑着。
毕竟他是目前为止唯一的皇子，项离玦百年之后必须有人继承皇位，所以大监对他很好，也没有拦他，直接放了他进去。
只是叮嘱，不要乱动书房里的东西，否则他护不了他。
项思羽抿了抿唇，应了一声，而后跑了进去。
他也很不喜欢大监看他的眼神，甚至连大监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哥哥——项思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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