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她回来了
彼时倪漫华回到家中,脑子里尽是她和路观海曾经的那些回忆,那些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被刻在倪漫华的脑海中,她想,也许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可是在河边,倪漫华已经和路观海说好,他们要分开了。那些他们解决不了的难题,就交给时间来冲淡吧。
也许往后他们都将拥有美好的未来,只是那个未来里,不会再有彼此。
倪漫华总说她和路观海的婚姻是不幸的事,路观海让她原本富足自由的生活变得不幸,可她又何尝不是搅乱了路观海平淡安稳的人生。
路观海为了这场婚姻几乎倾尽所有,原本以他的才学和能力,找一个普通一点、不那么挑剔的女孩,平平稳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他们也许会晚一些结婚,也许会在快中年时考虑买房,花上数十年来还一份贷款,但即使那样,路观海也可能比现在快乐。至少他也是自由的,至少他的努力是被认可的。
倪漫华现在知道了,这些年路观海一直很压抑,他很努力的去工作,很努力的去证明自己,只是他努力的终点,甚至比不如倪漫华的人生起点,这样巨大的落差,让他们没法切身体会对方的感受,他们无法共情,所以不断误会,不断曲解,不断失望。
倪漫华认为把话说开,各自走向更适合自己的人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但和路观海分开之后,回到家里,倪漫华躺在床上,却觉得浑身遍布无数只蚂蚁,它们不说话,就在她的手上、腿上,寻找着可以钻进她身体的入口。倪漫华无法动弹,任由它们不停撕咬,甚至期待它们的入侵,能吞噬那些折磨着她的记忆。
妈妈过来送牛奶,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漫漫你怎么了?生病了?是不是空调又开低了?叫你平时注意一点,我找体温计给你量一下体温。”
“没呢,我就是出去转了一圈走累了,您休息去吧?”
“真的?不行还是要量一下……”
“真不用,妈我走累了困了,您去睡觉吧。”
倪漫华妈妈将信将疑的看了她一眼,又爬上床用手背挨了挨她的额头,确认她体温正常后,松了一口气,嘴里嘟囔着:“这就是年轻人不运动的后果,走几步路能累成这样。”
倪漫华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妈妈的话早已经被她隔离在外。
就连阿姨敲门进来,说詹萍来了,她也没听见。还是妈妈喊她几声见她不理,再次爬上来拽她被子:“叫人家到家里来也不下楼去接一下,躺着像什么样子。”
詹萍已经在门口了,她面带微笑的说:“没事的阿姨,我对这都这么熟了,漫漫都懒得接我了。您早点去休息吧,我来诊断一下看她今天是什么毛病。”
倪漫华妈妈点点头:“行,那你们别聊太晚,也早点睡。”
倪漫华妈妈和阿姨一起了房间,还帮她们把门关上,詹萍坐到倪漫华身边来,看着她说:“漫漫,是我来了。”
“我知道是你来了,你这张脸我还是认识的。”倪漫华不想让詹萍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准备翻身,却被詹萍捏住脸,强行扳回原位。
詹萍翻身上床跨坐在倪漫华身上,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着我,是我来了。”
倪漫华怔怔的看着詹萍,詹萍的脸,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可她眼中的神情,却让倪漫华意识到,这不是那个还只会在校园里打打闹闹和男生一起泡在网吧的詹萍。
倪漫华看着詹萍的眼睛,詹萍心疼的目光像是打开倪漫华眼泪的钥匙,倪漫华抓住詹萍的手,身体克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她看着詹萍像个孩子一样的哭出声来:“萍萍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詹萍从倪漫华身上翻下去,侧躺在倪漫华身旁抱着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你这是想我陪你回来呀?那你还一声不吭就自己用时光机了,也不跟我商量。”
倪漫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扑在詹萍怀里一个劲地哭着,眼泪代替了倾诉,她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想让自己的不快乐随着泪水一股脑的扔出身体。
詹萍叹着气问道:“重来一次,还是过不太好是吗?你说你怎么还和小孩一样,遇事就知道逃避,有什么事是不能以成年人的身份面对的?不是都有我陪你吗?”
倪漫华抱着詹萍,用她的衣服擦了擦眼泪,随后抽噎着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詹萍又摸了摸她的脑袋:“行了,你俩玩也玩够了,跟我回去吧。”
倪漫华终于抬起头,吸了吸鼻子问道:“我妈怎么样了?”
“早醒了,好着呢,就是骂了你几句,说出院了都不见你人,你舅说你俩工作忙忽悠过去了。”
“你们……我们的那个时空里,我已经睡了几天了?”
“三天,怎么了?”
现在是2014年,倪漫华在这个时空度过了三年的时光,所以这个时空的一年,就对应着他们所在时空的一天,好在自己离开母亲还不算太久。
倪漫华抱着詹萍说:“我们回去吧,我已经和路观海说好了,回去我们就分开。”
倪漫华的手紧紧抓着詹萍的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汲取能量。而詹萍看着倪漫华,看她把自己像个虾球一样蜷缩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詹萍半晌没说话,她只是把倪漫华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第二天,倪漫华把路观海叫出来,和詹萍一起吃个顿饭。詹萍选了他们上学那会常去的那家小吃店,后来那家小吃店倒闭了,詹萍已经许久没有吃到。
詹萍点了好多东西,都是小份的,饺子馄饨凉面拌粉,她要和倪漫华一人吃一点,饺子点的是蒸饺,她夹两个剩下的大半笼还能让路观海帮忙解决。
詹萍一边吃一边感慨:“我可真羡慕这时候的我,能吃到这么多好东西。”
“年轻总是让人羡慕。”路观海坐在对面埋头吃着,他另一只手紧紧扶着小木蒸笼,指甲是垂直扣在缝隙里面的,这个动作透露着他的不安。
路观海得到詹萍也回来的消息,就明白他和倪漫华在这个世界的旅程该结束了,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以后,他们的婚姻,也将要结束。
路观海总觉得这些年是他亏欠倪漫华的更多一些,他想要弥补,他不想让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一场空。
詹萍不想戳他们心窝子,没提他们在这个时空的种种,只是当一个同他们一起经历时光奇遇的旅客。詹萍问:“你说咱现在把吴波林想骆择礼都叫过来,然后跟他们说咱三是穿越过来的,他们的表情是不是会很好笑?”
“他们一定当我们在玩角色扮演。”倪漫华想到自己这三年一直都在扮演那个幼稚的自己,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疲惫。特别是想到路观海早已知晓她的身份,以一个看客的角度观赏她的表演,倪漫华更觉得透不过气。
詹萍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自己在那咧开了嘴:“我说你俩也是真行,长一棵树上的闷葫芦,三年了谁也没告诉,要我早憋不住了,我要以成年人的身份压制他们,顺便多收几个小弟,然后带他们炒股,创业,想想就有意思,这得过得多快活,瞧你俩,你俩这就是白来一趟,还一脸苦哈哈的。”
是啊,重头再来,怎么都能过好一点,倪漫华也不知道她怎么就活成这样了。
詹萍像个饿鬼一样将桌上的食物一扫而空,然后摸着肚子问他们:“反正你俩现在放暑假,随时能走是吧?机票我就看着定了,我早上看了一下最早能买到的是明天下午的票。”
倪漫华还记得赖宏途告诉她回去的办法,坐上飞往北京的T579次航班。这下真的要回去了,倪漫华心里还挺紧张。
但无论怎样,决定好要回去,就不能再逃避了。
倪漫华点点头:“你买票吧,身份证我已经发给你了。”
詹萍嗦着面看了路观海一眼,含混不清的问:“你的呢?”
路观海不想给,但詹萍的气场还是一如既往的强,他只能硬着头皮的说:“我一会发给你。”
“得,那我晚上买票去,买好之后发信息给你们,你俩再聊聊吧?我先回去?”
“你就住我家吧。”从未来回到这个时空的詹萍,仿佛是倪漫华的救命稻草,倪漫华一刻也不想离开她。
但詹萍摆了摆手:“我爸发了信息,说带我弟回来了,我今天就要趁他还是个小不点好好出口恶气,放心吧我晚上去你家找你。”
詹萍的弟弟几年后长成了一个混世魔王,回到这座城市上高中,没事就朝她伸手要钱,詹萍早想收拾他了,奈何那时他已经长得人高马大,詹萍打不过,她便要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他一下。
詹萍吃过饭就离开了,倪漫华和路观海面对面坐着,望着对方一时无话。
昨晚的交涉,他们面对的其实不是对方本身,而是那些愤怒的不停叫嚣着的情绪,今天他们终于变回两个理智的成年人,以这样青涩的面孔相对,竟然有些不适应。
是路观海先发出了邀请:“我们去走走吧,等回去以后,很多东西就再也看不到了。”
倪漫华答应了,她对这个时空确实还有不少留恋,那些留恋也不完全是和路观海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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