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阳春砂
许虎成赶着回家吃饭和训侄子,先走了。
季怀邈拖着箱子步子走得有点散,阮林问他去看了胡诚野他们没,季怀邈摇摇头:“我想着先回家换身衣服吧。”
“七奶奶是不是出门了,你换完来我家吃饭吧。”阮林说。
季怀邈转身看着他,路灯的光懒洋洋地洒在地上,留下两个人的影子,细长细长的,时而晃悠地叠在一起,时而又分开。
季怀邈踢踢地上的石子,然后放松地笑了笑,问阮林:“都是工作上的事,我说你不嫌烦吧。”
“哪能啊。你刚回来的时候成天冷着个脸我也没烦呐。”阮林抬抬下巴,不在意的样子。
说到这个,就说到季怀邈心里不得劲的地方了,他抬起手,想捏捏阮林的脖子,但阮林看着他的手已经向后撤了,季怀邈就改成弹了阮林一个脑瓜崩。
阮林揉着脑门拐进自家小院。阮争先早上起来说胸闷,一直在躺着,现在倒是起来了,还看上电视了。
走进卧室,阮林看他爷爷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个空碗,阮争先看他一眼,说:“我饿不行了,自己做了碗面,你自己做点吧。”
“那正好。”阮林说着,去里屋把外套脱了,捋起袖子去了厨房。
看了下菜篮里阮争先买的菜,阮林想着烙个泡菜饼,炒个青菜,红烧大虾,再做个西红柿鸡蛋汤。也不能吃太腻,就季怀邈这心情,估计会影响他吃饭的发挥。
季怀邈下楼的时候,给胡诚野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吃完饭再过去,胡诚野喝着海风说:“我们来海边了!这民宿位置真好,这海挺干净啊。”
“悠着点儿,别掉海里了啊。”季怀邈嘱咐道。
“哎,知道知道,你吃饭吧。”胡诚野挂了电话。
到了阮林家,季怀邈站在门口,探头跟阮争先打了个招呼,阮争先抬起手指着外面说:“扣子在厨房呢。”
季怀邈笑着应了声:“好的,爷爷。”
走进厨房,季怀邈瞧见阮林穿着件水蓝色毛衣,袖子捋到胳膊肘,右手拿铲,左手轻巧地掂了下锅。大饼被翻了个面,焦黄黄的颜色。
阮林分了个神看向季怀邈,脚向后勾了个小凳,说:“你坐会儿,马上就好了。”
“行。”季怀邈听话地坐在小凳上,屈起双腿,整个人缩在了一块。
饭做好了,阮林从院子里拿了张小桌,支在厨房里,把盘子和碗摆上,季怀邈起身拿筷子。
阮林坐下了又站起来,拿过锅铲“咔咔”几下把泡菜饼破成小片,铲起一片,扔到季怀邈碗里,说:“趁热吃,尝尝。”
季怀邈咬了一口,泡菜的酸辣味溢满了口腔,接着属于油饼的香味也跟了上来,又把刚才的酸辣中和了。
阮林余光瞄着季怀邈,看他吃得挺香,阮林抿唇笑了。这人啊,心情再不好,有好吃的还能不开心么。
季怀邈给阮林盛了碗汤,然后自己也盛了碗,他抱着碗,看了眼阮林,阮林放下筷子,以为他要说今天的事了,结果季怀邈开口问他:
“你冷不冷?就穿这点儿。”
“不冷!灶火旺着呢!而且我岁数小,火大!”阮林炸毛了。
季怀邈忙喝了口汤,挡住自己的笑容。阮林看他笑话自己,更气了,拍了下桌子说:“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在阮林的胸口上下起伏的时候,季怀邈把今天航班上发生的事情跟阮林说了。
阮林听着,一开始还能边听边吃,到后面他“啪”地砸了筷子,说:“哎这什么人啊我说!有没有点做人的原则?难怪老婆要跟他离!离得对!”
“我还以为你们当机长的都跟你似的,浓眉大眼,素质特高呢!”
季怀邈剥了只虾放到阮林碗里,然后嗦嗦手上的汤汁,伸长腿说:“我就是觉得憋屈得慌,虽然大概率最后调查完我也不会怎么地,这俩礼拜还能当休息了,但是就是心里不痛快。”
“这你要是还能痛快,那你心也太大了。”阮林把碗里的虾吃了,嘴上还挂着晶莹莹的小汤珠。季怀邈看了眼,舔了下自己的嘴唇。
阮林把碗盘收到水池里,季怀邈把他推到一边,自己拧开水龙头开始洗。阮林靠在一旁说:“哥,我跟你说,这种时候不能软弱,不然人家以为你软柿子呢,以后还不使劲捏。”
边说,阮林还做了个捏东西的手势。
“嗯,你说得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季怀邈关上水龙头,拧干洗碗布擦碗盘,“我会配合公司调查,但是结果要是公正的,不然我也不会罢休。这不是蒋泽说把责任推了就推了的事。”
“对!”阮林赞同地点头。
这饭吃完,季怀邈舒坦了,因为饭好吃,因为阮林和他同仇敌忾。
阮林接过擦干的碗盘放好,回过头问季怀邈:“晚饭好吃吗?”
这一脸求表扬的样子,从小到大可真是一点没变。小时候季怀邈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不会说好话,常常在这种时候就“嗯”一声。
但是现在季怀邈长大了,他知道谁是真心。
“太好吃了,想一直吃。”季怀邈看着阮林的眼睛回答道。
季怀邈的眼神很深,目光映在阮林眼睛里,像是点燃了阮林眼中的光源。
然后这光源,闪进了阮林的脑袋里,让他大脑里的线路,噼里啪啦短路了。
短路就是懵了。阮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因为这句话就懵了。不能够啊,不至于啊。
但是这话让季怀邈一说,怎么就听着麻糊糊的呢。
阮林揉着心口先移开目光,然后小声嘟囔:“想吃就常来。”
季怀邈向前跨了一步,阮林以为他要出去,让了下,但是季怀邈经过他时,却侧过身,飞快地抱了他一下。
这抱来得太快,快得阮林还没来得及戒备,快得季怀邈的气息在他额头上打了下就消失了。
可记忆还是把阮林扯回了那个夜晚,也是这样不太亮的空间,那个人挨的很近,阮林想推但根本推不动…
“扣子?”季怀邈的声音传到阮林的左耳中。
是季怀邈在喊他。季怀邈。
阮林回过神:“啊,哥。”
季怀邈低头看他:“怎么了?我让你不舒服了?”
“没!”阮林赶忙回答,“我,我走神了。”
季怀邈又摸摸他的额头,说:“有事儿要跟我说。”
阮林点点头,问他:“你要不要去看看诚哥他们?”
季怀邈笑起来:“就这一下午,喊这么亲了。走,跟我一起去。”
去了之后,阮林发现,季怀邈和胡诚野是真的熟,但和欧阳念、柳茹亚应该也没见过几面。
胡诚野说想去赶海,季怀邈看着他:“上回来不是赶了吗,还赶?”
“上回?好嘛,上回我赶螃蟹,你看海,也不跟我说怎么抓东西,啥也没逮到。不行,还得赶。”胡诚野忿忿地说。
季怀邈看向两位姑娘,征求她们的意见。欧阳念和柳茹亚的家乡都不靠海,从来没赶过海,也同意了。
胡诚野隔着季怀邈,扒拉着阮林的肩膀,季怀邈推他,不让他挠阮林。
“老板,你和我们一起去呗,老季不行,跟他玩没趣!”
阮林看向季怀邈,季怀邈扭头说:“有空没?一起吧。”
就这么地,阮林被安排了一天的行程。
第二天早晨,阮林和季怀邈一起出发,给民宿的三人带了早饭,等他们吃饭收拾好,季怀邈发动车子,带着游客们前往赶海地。
胡诚野从后座搭住副驾靠背,说:“司机,给放点大海的歌呗。”
阮林笑着看向季怀邈,季怀邈叹口气:“看吧,我就是司机的命,上班是三轮车司机,老胡来了就是四轮车司机。”
阮林哈哈笑了起来,欧阳念和柳茹亚也笑起来,欧阳念说:“怀邈这么会开玩笑呢。”
柳茹亚应和道:“真没看出来,平常可高冷了。”
胡诚野拍拍阮林,问他:“你哥高冷吗?”
阮林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高是真的高,但他老觉得我冷。”
一车人哄堂大笑。
季怀邈把手机递给阮林,让他选些歌,说年轻人听歌新。
阮林耸耸肩膀,说:“说到这事儿,那我跟你们可真的有代沟。”
阮林放了首《大海》,旋律一出,惹得季怀邈都多看了他几眼。
“扣儿,你不用照顾我们,我们也不听这么老的。”季怀邈哭笑不得地说。
阮林看他一眼,慢悠悠解释道:“你知道我是爷爷带大的孩子啊,我爷爷就爱听这些歌,我的审美品位就是那个年代的。”
不过老歌还是经典,等胡诚野嚎上“如果大海能够带走我的哀愁”时,阮林抬起双手和着音乐给他指挥起来。
胡诚野撺掇季怀邈:“你唱两句,唱两句。”
欧阳念和柳茹亚也兴奋起来,往前倾着身子,想等季怀邈唱歌。
季怀邈能不知道胡诚野是故意让他出丑嘛,他正色地说:“开车呢,不安全。”
阮林见他十成十的不愿意,帮他解围:“好了好了,津连港交规管得严,别分他心。”
“你也知道他唱歌难听是不是?”胡诚野又凑到阮林这边。
阮林瞄了一眼季怀邈,然后抿唇轻轻点头,小声说:“亏得我比他小,不然一起上音乐课可能得疯。”
话传到欧阳念和柳茹亚那里,两个女生笑个不停,胡诚野以为她们是想听,又想去撺掇季怀邈,欧阳念拉了他一下,说:“别别别,帅哥在我们心里是完美的,不要破坏我们的美好想象。”
胡诚野哼哼两声,说:“怎么只要人长得帅,你们就没原则了呢。”
“帅即正义。”柳茹亚总结道。
他们要去赶海的地方,不在津连港市区,是往阮林老家那边去。阮林昨晚给表叔打了个电话,寻到了这么个人比较少,还没太开发的海域。
季怀邈把车内的空调稍微开了点,跟阮林说:“困了你睡会儿,把我外套盖上。”
说着,季怀邈让柳茹亚把挂在他车座后的外套取下来,递给了阮林。
阮林昨晚在民宿和他们聊得确实有些晚,他盖上衣服,一手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看阮林睡了,另外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小了点。
他们这四个年龄差不多,过了二十五但离三十也不远的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你爸妈今天逼你相亲了吗”这个话题上。
欧阳念叹口气,说:“我妈想让我找个飞行员,说一个行业的,互相理解。她还很费解,为什么我就谈不到飞行员。”
柳茹亚说:“我可不想成双飞家庭,太没安全感了。”
“那是那些人都不是季怀邈…”胡诚野拍拍欧阳念说起来。
欧阳念推开他,不好意思地瞟了眼季怀邈,胡诚野改口:“…这样帅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阮林迷迷糊糊听到“季怀邈”三个字,脑袋稍微清明了些,但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不太适合加入这个话题,索性继续闭着眼睛。
柳茹亚坐直了身体,问季怀邈:“怀邈,你是打算在津连港安家了吗?”
“是的。”季怀邈肯定地回答,“我家人都在这儿,还是想留在这儿。”
阮林不自觉地动了动嘴唇,可能是在笑。
“哎呀。”柳茹亚有些可惜,“我听说南方基地那边开始改装787了,不少都是320飞行员转过去的呢,你不想吗?”
这事儿季怀邈知道,之前江枫挺想去的,但是他老婆不愿意。季怀邈就没动这个念头,飞什么飞机不是飞呢。
“飞行员的目标是安全飞行,飞什么机型都是这个目标,大型机无非是小时费多些,不过我们起落次数多,其实都差不多。都会放机长的,早晚而已。”
季怀邈说完,柳茹亚朝欧阳念撇撇嘴,有些惋惜地看着她。
胡诚野当然知道欧阳念对季怀邈有意,季怀邈是他多年老友,他要是真想做媒,也得看季怀邈自己的意愿,这所谓强扭的瓜不甜。
现下的情况,胡诚野也不能直接说什么,只好继续敲边鼓。
“你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胡诚野问季怀邈。
季怀邈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撑在窗框上,挠挠下巴,说:“我情况你还不知道,刚被停飞,在家写报告呢。”
“哎,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胡诚野急了,干脆推着阮林晃了晃。
“哎你!”季怀邈看胡诚野晃阮林,想拉开胡诚野,但是阮林先睁开了眼睛。
胡诚野见阮林醒了过来,问他:“你哥,回来这俩月,有女朋友了吗?”
阮林都被问懵了,这题超纲啊,他从来没和季怀邈讨论过这个问题啊。
“没…没有吧。”阮林都结巴了。
阮林懵腾腾的样子倒是把季怀邈逗乐了,他接话:“自信点,把‘吧’去了。”
“还逗呢。”胡诚野说,“我就不信你家人不催你相亲。”
季怀邈摇摇头,阮林想起什么了,说:“怀哥相过亲!和阳阳姐。”
季怀邈叹口气,眼见着胡诚野来了劲,抓着阮林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
胡诚野满意了,揉着阮林的脑袋,说:“我以后得常跟你联系,好掌握季怀邈的八卦动态。”
阮林为了躲他的手,都快缩到门边了。
季怀邈突然踩了油门,胡诚野挨了一个大幅度的晃,季怀邈严肃地说:“系好安全带!”
胡诚野骂咧咧地做好,还不忘感叹一句:“哎,还是阮老板好,年龄小,没人催。”
季怀邈听到后,向窗外看了眼,说:“小?十八岁过了好几年了,也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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