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岑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闻人芜。
他这次回来, 除了第一天见到闻人芜外，其他时间都守在爹娘身边。
就连闻人芜的住处，都是他今日才了解的。
岑景第一反应, 就是跑去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水亭。
水亭空荡荡的, 别说闻人芜，便是一个人影都不曾见。
岑景焦急的在湖水中张望：“闻人芜？闻人芜？”
湖面平静无波, 自然不会给予岑景反应。
岑景彻底慌了神。
偌大的岑府, 岑景像只无头苍蝇，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寻起。
恐慌如影随形, 岑景拖着疲惫的身躯四处寻找。
路边丛间, 稚童的交谈声突然撞入岑景耳中：
“咱府上那个乞丐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
岑景心上一颤, 突然停住脚步，便听到另一道稚嫩的童声带着笑意问：
“为什么这么说？”
“自从他召唤出妖怪后，好些天没见过他了。”顿了顿，他继续道，“不是被妖怪抓走了，难道, 是被妖怪吃了？”
岑景垂头站定，垂在两侧的手却渐渐握紧。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小孩有些恼怒。
丛中声音忽然一静。
岑景有所察觉般, 飘进丛中，便见一小孩贴在另一人耳畔, 压低声音炫耀般道：
“我有天晚上看见，他追着一个妖怪跑出去, 然后被良长老发现了。”
“良长老，妖怪？”小孩大声惊叫，岑景一时间不知他是怕良长老多些，还是妖怪多些。
“是的, 良长老！”
“良长老不是专管地牢的吗，这么晚他出来做什么？”
“谁知道，不过他身后跟了很多穿黑袍的人，看起来神色匆匆的。”
“那闻人芜呢？”
“被他们带走了。”
小孩闻言，面上顿时流露出惊恐。看来从小没少被良长老的事情吓过：“定是他同妖怪交好的事情被发现了。”
“那是自然，你不知道，他居然对着空气喊‘哥哥’！”
哥哥……
岑景呼吸一窒。
据他所知，闻人芜在岑家孤苦伶仃，根本就没有认识的人。
闻人芜究竟在喊谁？
那个“人”是否就是杀害岑家满门的凶手？
岑景眉眼紧皱，正在苦思冥想，试图从记忆中寻找这个“人”的踪影。
忽然间灵光一闪，脑海中突然闪过数日前的画面：
他隔空抱着小孩，安慰道：“你受了伤，本来哥哥应该一直陪着你的……”
宛如平地惊雷，岑景恍惚中想到：“闻人芜在找的‘哥哥’，不会是自己吧？”
所以闻人芜，一直能看到灵体状态的他？
不对。
那日他试探过，闻人芜的反应根本不会作假。
岑景突然回想起他同母亲初见时，母亲像是听到某种动静，直愣愣的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动静…动静……
他明白了！是声音！
镜中世界的闻人芜，居然能听到他的声音！
镜中世界本是虚构的过往记忆，换种说法，镜中世界就如同电影成片。
岑景虽说以灵体的形态进入幻境中，但却并非彻底进入“电影世界”，只是以“剧中人”的视角，来观看这部“影片”。
既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影中人”无论如何，都应当看不见岑景才是。
“除非……除非小闻人芜和小岑景一样，既属于镜中世界，又带着真实世界的气息。”岑景喃喃道。
“小岑景体内困着的人是我，那小闻人芜体内困着的只能是……”岑景突然抬起头，眼神坚定道：“闻人芜！”
岑景确信无疑！
岑景心如鼓擂，反复回忆小孩说的话：
“那现在闻人芜会在哪里？”
“地牢…是了，他在地牢！”岑景说到，转身飞快的向地牢飞去。
作为世家之首，掌管一方安定，岑家自然也有地牢。
地牢虽不及玄霄剑宗的水牢，但也有重重关卡把控，就是一只苍蝇都难以出入。
放在从前，便是以岑家少主的身份，都不一定能顺利通行。
好在岑景现在只是一介灵体，轻而易举便潜入其中。
“闻人芜。”岑景边寻边大声呼喊。
他知道，镜中世界的人听不到他的声音。
只有真正和他来自现实世界的闻人芜，才能听到他。
“闻人芜！”他不知走了多深，喊了多久。
可空旷的地牢内，唯闻他呼喊的回音。
“天级地牢。”
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冷不防突然出现。
“谁？！”岑景被吓了一下，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猛地顿住脚步。
“是你，”他的声音中带着丝丝冷意，“系统。”
岑景不会忘记，他而今身陷镜中世界，全是拜系统所赐。
“你想做什么？”岑景警惕道。
然而无论岑景如何询问，系统却半点动静都不再有。
放在从前，岑景定不会将这声音放在心上，甚至当成自己的错觉。
然而现在的岑景早已习惯系统的神出鬼没。
“天级地牢……”岑景失声地喃喃道。
岑家地牢确实分为“天地玄黄”四阶，分别关押着罪责不等的妖魔罪修。
可天级地牢，关押的从来都是罪责滔天的恶鬼恶修，且此处禁制又格外严，除掌管地牢的良长老外，几乎无人得以出入。
可闻人芜不过一介稚童，怎会被关进天级地牢？
岑景心下顿时一紧：“难道，他们发现闻人芜天生煞体的身份了？”
除非他们识破了闻人芜的真身，否则岑景怎么都想不通，良长老为何会无缘无故地抓人。
一想至此，岑景瞬间分寸尽失。
“天阶地牢往哪边走？”岑景无不慌张道。
系统终于有所反应，默不作声的为岑景指出一条道路来。
岑景虽不知系统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但眼下却也只能靠系统。
有惊无险地穿过层层关卡后，岑景终于寻得天阶地牢的入口。
据说天阶地牢之中关，关押的从来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想来地牢之中，定然是一副人间地狱般的惨状。
岑景做足了心里准备，这才缓缓深入迈进地牢禁地。
然而出乎岑景意料的是，地牢内，岑景想象中恶鬼群聚的画面却并没有出现。
相反，相比其他处，天阶地牢空荡荡的，不仅不混乱肮脏，反而干燥整洁，比其他区域地牢不知好了多少。
“你确定…闻人芜被关在这里？”岑景迟疑着缓步向前道。
他嘴上虽是这么说着，心上却骤然松了口气。
岑景不敢松懈，飘荡着向前，直到空旷的地牢内，终于出现人的身影——
是一个女子。
岑景心下奇怪，在幻境中这数年来，他倒是从未听说过兰陵有女魔头作乱。
“难道是在我出现前就抓进来的坏人？”
这倒是能说通了。
只是那女子身着简朴道袍，抱膝蜷缩在角落的模样，着实不太有叱咤风云的魔头模样。
岑景即便有犹豫，却也不敢逗留，飘过女子所在的牢房，继续深入。
复行数百步，天阶第二人出现在岑景面前——同样一袭修士，身姿单薄，蜷缩在地牢角落，仍旧是女子。
岑景身形一顿，忍不住开始怀疑，兰陵中的女魔修真有这么多吗？
然而再向前复行十余步，眼前场景豁然开朗：
硕大的密密麻麻的地牢内，关押着服饰各异但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
她们或面容麻木或目露悲戚，安静的蜷缩在地牢各处。
空气之中，弥漫着浓烈地绝望气息。
这一幕，竟分毫不差地同岑景记忆中的一幕全然相似——他第一次见到他阿娘爹爹时，也正是这样一个场景。
那时他爹爹破开魔修重围，从牢笼中救出被魔修关押的女修。
谁曾想四年后的今天，在岑家固若金汤般的地牢深处，他会再一次得见犹如炼狱般的场景。
岑景霎时头脑空白，愣在原地，一时间连自己的来意都忘了。
“怎么会这样……”岑景无措道。
倘若之前他还能自欺欺人，欺骗自己那些被抓进来的人是罪犯。
可眼下的众女修齐齐被关押的场景，分明在告诉他，这根本不是简单的关押罪犯。
天阶地牢关押的从来都是穷凶极恶、凭一己之力能危害到全修真界的恶徒。
别说是兰陵找不出这么多犯重罪的女修。
便就是放眼全修真界，也找不出这一屋子人来。
更何况，天阶地牢之中怎会只单单关押女修？
难道全兰陵，只有女修犯乱吗？
这根本不合常理！
可天阶地牢乃岑家重地，若无岑家主事之人授意，他们怎敢私自挪用此等重地？
此时，修真界修士失踪事件多发，此事件幕后之人虽未定，但众人心知肚明，这定然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此前他爹爹也曾证实，此事的幕后凶手就是魔族。
可眼下，他却在岑家地牢发现大量失踪修士。
岑家即便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承认：
“岑家…竟暗中和魔族有来往……”
甚至，早已成为魔族的爪牙。
难怪失踪事件频发十余年，却至今尚未找到凶手。
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寻找凶手的方向就是错误的。
谁会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凶手，竟会是修真界修真世门之首——岑家所为？
而岑家又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成为联手魔修，迫害修士的一员，岑景简直不敢细想。
岑景灵体忽然剧烈地虚闪了两下，原是他情绪过于激荡，灵体险些湮灭。
岑家竟和魔族暗中勾结，这样严重的事情，爹爹和阿娘究竟是否知道？
还是说…爹爹阿娘早就插手其中……
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岑景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脊背发凉。
岑景跌跌撞撞的往地牢深处飘去，然而不管他走的再远，目光所及之处，统统都是被关押的无辜修士。
岑景只觉眼前阵阵发黑，而就在他头晕目眩之时，地牢转角深处，伴随着脚步声，忽然传来一道微弱的男音：
“长老，那无意间撞破我们的小孩如何处理？”
岑景倏然从混乱的状态中惊醒。
岑景先是一惊，下意识想要躲藏。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他眼下只是一介灵体，除了闻人芜，没有人能看到他。
思索间，那脚步声由远至近，逐渐靠近。
年轻男声似在辩解：“……平日里属下一向小心，运送‘药体’时从未被人发现，只是那小鬼实在诡异，突然出现……”
却被苍老男声突然打断：“一个凡人小鬼，能有什么诡异？”
年轻男声顿时熄声，不敢再辩。
片刻后，又恭敬询问：“那小鬼？”
“杀了。”老者不耐烦道。
脚步声停下。
岑景寻着二人的交谈声，迅速飞至二人身边。
和此前的牢房不同，这里是一座空旷的大殿，位于天阶地牢的正中心。
大殿中树立着八道一人半高的石柱，分别雕刻成八种神兽的模样，这是通往地牢各处的小传送阵，也是出入天阶地牢的方式之一。
而此时，一群身披黑袍的修士围在中央的石柱前，在他们前面，还站着一老者和一中年人，想来方才的谈话声，正是来自于这二人。
岑景轻飘飘的上前，从黑袍众人中穿过。
老者话音落下许久，可中年人却迟迟没有反应。
老者顿时不满，眼神凌冽地一扫：“还有何事？”
中年人忙不迭答：“可这小鬼……”他支支吾吾。
老者眉头一皱，中年人连忙道：“这小鬼从前是岑小少主的玩伴。”
老者眉头皱的更深：“区区一个玩伴。”
“是。”中年人说，“只是岑小少主即将归来，若是他发现这小鬼不见了……”
老年人忽然意味不明的轻笑出声：“一个魂魄不全的痴儿，你当他能记住？”
“是。”中年人带着笑意应承道。
老者皱眉嘱咐：“今后行事万分当心，若是再出这样的纰漏，影响长生药的炼制计划。”
他冷冷睨了中年人一眼，无不冰冷道：“就再也不要出现了。”
中年人闻言倏然跪下，惶恐道：“是，属下知晓。”
“长生药…长生不老！”岑景心惊肉跳地忽然想到，当年前魔尊苦寻闻人芜，便也是欲借闻人芜的身躯血肉，以求长生。
他们果然和魔族勾结！
二人又简单交谈数句后，老者带着黑袍众人，消失在石柱前。
领走前，中年人恭敬道：“恭送良长老。”
岑景心道：“这群人既然同魔族有勾结，定不是什么好人。那岑家的灭门之事，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今夜就是灭门惨案发生之夜，倘若和他们相关，现在跟上去，说不定能发现些线索。岑景焦急想道，踌躇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候中年人忽然撤步，转身匆匆朝地牢深处走去。
岑景焦急地来回踱了数个来回，终于一咬牙，一跺脚，放弃寻找良长老的念头，转而追着中年人而去。
好在这条通道只有一条路，岑景飞速略过中年人，边飘边四下寻找。
百年前的这个夜晚，发生在闻人芜身上的事情，他无法改变。
但今夜，他既然知道闻人芜能听到他的声音，便不能置之不理。
作为灵体，他承认，他或许无法改变镜中世界的走向。
但最起码，这一次，他要赶在中年人前，将消息早一步转告给闻人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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