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杀猪
聂子元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不免觉得好笑——
对方不过是个家世普通的小子,值得他这么在意么?
这时几名学子无视堂上讲课的书生,挤开英慈,上前围住聂子元,脸上的讨好笑容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聂公子……”
他们早就想跟聂子元扯上关系,但担心自己的家世不足以让对方青睐,反而得罪冯睿智,两头不讨好,难以在明德书院混下去。
听说聂子元去养病房看望家境普通的“杜焕义”,如今又亲眼见他与“杜焕义”“相谈甚欢”,顿时觉得自己有了希望。
聂子元颇有来者不拒的意思,嘴角高高扬起,跷着腿,优哉游哉地摇动川扇。
那海榴罂木坠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嚣张惹眼。
“最近大米的价格的确有所下跌,但我听说北边已经增加了供给,不出十日就要运过来,囤了怕是不容易卖掉。”
“东顺记实际上已经支撑不下去,东家早就在想办法脱手,这时候接手不是好时机……”
“张顺卤铺的桂皮出了问题……”
“瓷器这行当不要碰了,当今圣上敦本务实,不喜享乐,更不待见奇技淫巧……”
他刻意拖长音调,慵慵懒懒,仿佛只是信口一说,那几名学子便紧张地睁大眼,郑重其事拿纸写下。
“听聂公子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我马上飞鸽传书,提醒我爹。”
英慈却把后槽牙磨得像是下一步准备提刀杀猪:“聂子元,说清楚了,什么叫享乐,什么叫奇技淫巧?瓷可是关乎百姓吃喝的大事!你那么看不上瓷,要么用手捧着吃饭喝水?”
可他那边闹嚷嚷的,想攀高枝的学子们七嘴八舌抢着说话,没人听到她的声音!
英慈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有部分学子来书院,是想和其他富人拉关系,做点买卖——
且不管聂子元是否真有本事,但他身为首富之子,别人便以为这人无所不知、与他结交便可坐在地上等天上下银子。
不过聂子元来这里,又是为什么?
想像现在这样享受众星捧月的感觉?
还是被爹娘逼着?
可冯睿智说他在家里并不受宠?
她越看他的笑容越觉得心里燥得慌。
这人哪有半点不如意的样子,仿佛从小活在蜜罐子里,没有经受过任何挫折,连和其他学子讨论的话题,都那么虚浮、蠢笨。
肯定是找不到事情做了,所以才喜欢男人吧?
就图个新鲜刺激。
围着聂子元的学子越来越多,里三层外三层。
英慈转眼就被挤到学堂最后面一张瘸了腿的桌子旁。
所有学子里似乎只有褚奇峰不为所动,安安静静坐在前排,听张书生磕磕绊绊讲解何为明德。
眸子里盛满星辰,对知识渴求至极。
英慈干脆用膝盖从桌肚下方顶起摇摇摆摆的桌面,巴掌托着小尖下巴,目光穿过人群,毫无顾忌地打量他的侧脸。
鼻梁挺直透着端正的俊美。
嘴唇线条似乎太过柔软,不过厚薄刚好,是个聚财的元宝形状。
身段消瘦了点,不过坚韧挺拔,若是生孩子,理应不比大姐家的大柱和二丫,更高些吧。
不愧是她救下的人,好皮囊、好性子,现在听教习的话,往后与她成婚,能不听她的话?
“褚奇峰,你看到我的身子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姑娘,我肯定不会说出去……”
“说不说无所谓,主要你要对我负责。”
“那是当然,姑娘可否告诉我怎么个负责法?”
“与我成亲,往后你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明白?”
“那是自然,我的一切都是姑娘的……早晨与你打水洗脸,夜里给你捂脚暖床;你碾石,我和泥;你拉坯,我利坯;你生娃,我奶娃……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煮粥给他们喝……”
若是放学后,她伸手将他按在角落里,压着眉道出实情,他定然会垂下头,耳朵红扑扑的,犹如小兔子一般,一五一十地允了她吧。
英慈想到这画面,简直不能更满意,正琢磨着以后两人的孩子该取什么名字,突然听到“砰”的巨响。
循声望去,是冯睿智掀了桌子。
他的眼睛快要掉出眼眶,那颗红色泪痣在脸上,醒目又凶狠地颠着:“这么吵,让人怎么上课?教习,聂子元在课堂上和同窗嘻嘻哈哈,你都不管吗?”
这话说的。
好像上课看话本子、口水流了一地的是别人一样。
她正忍不住想嘲讽两句,就见冯睿智走到堂上,仗着自己体型更加高大,一把揪住张书生的衣领。
“教习,说句话啊,你不会那么势利,看谁家有权有势,就算他无法无天,也不敢动他吧。”
他恶声恶气地用力甩了几下手,用余光瞥着被学子围住的聂子元,挑衅地抬起眉。
张书生的脑袋被甩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咳嗽更厉害了,话几乎都说不清楚。
“依……你之见,我……应该怎么做?”
冯睿智低吼:“当然是把聂子元送进惩戒堂或者赶出书院!”
这时外面传来放学的鼓声,张书生听到后,用手中的书隔开冯睿智。
“那也是该先惩罚你吧?目无法纪、威胁师长……”
明明只是软弱无力的一拨,不知为何,那本书忽然变得犹如利器,一页纸擦过冯睿智的脸,空中顿时飞溅出一排血珠。
冯睿智捂住脸鬼哭狼嚎,见张书生身形柔弱,只当他刚才之举出于偶然,就要扑过去和他拼命,哪知张书生波澜不惊,反手将书调了个个,对着冯睿知的右手削去。
英慈没练过,但见过会功夫的伙计,顿时看出这张书生并不像外表那样柔弱,深谙内家功夫,那些纸张被他注入内力之后变得犹如利刃,这一削下去,冯睿智的右手怕是保不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木棍忽然飞入,挡在冯睿智和张书生之间,那木棍被书页碰到后,瞬间多出数道口子,差点裂成十多节。
程大胡子风风火火闯进正堂,扭住张书生的手,将他拖到一边低声道:“张书生,节制点,这些是学子,不是你刑部大牢的囚犯,经不住你用暗器折腾。”
“程教习见笑了,我一介书生,哪里来的暗器?”张书生病入膏肓似的,捂住嘴,又发出几声剧烈的咳嗽。
程大胡子无奈道:“在我面前就不必说这些了,谁不知道你能用内力将万物化作暗器,飞叶摘花即可伤人,若是你动了杀心,吐口唾沫都能把人脑袋戳穿。”
张书生也不和程大胡子争论,转向学子,边咳边说:“刚才认真听课的只有邬陵和褚奇峰,其他人将《四书》抄十遍。杜焕义、聂子元二十遍。”
英慈不敢相信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这里到底是书院还是监狱?
请的些什么教习?
她啥都没做吧?怎么就要抄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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