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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论怼她不认输


英慈已经被冯睿智狠狠欺负过一次,哪里还能忍得下气,抢回自己的汤碗,顺势将汤水全泼他身上。
  “是啊是啊,我什么都能吃,比不得你人丑多作怪,矫情,你那么喜欢施舍,就施舍你的衣裳喝汤吧,你的衣裳常年包裹你这种腐肉,也真是辛苦。”
  “还有啊,这种低级的手段,街头王泼妇都不用了,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做事不会动脑子吗?你娘生你的时候把你脑袋夹扁了?”
  “哦哦,是不是她生的时候糊涂了,把孩子丢了,留下紫河车养大了。”
  汤水顺着冯睿智的头发淅淅沥沥地往下流。
  他那不可一世的纨绔仪态变成狼狈,本来还算清秀的五官更是被极具侮辱的词句,扭曲成了狰狞可怖的样子。
  比起英慈上次给他的那一铁头来说,语言似乎是厉害百倍的武器。
  冯睿智不知是被其中哪个词戳了心窝,抬眼透过湿漉漉的发丝,狠戾地盯着英慈,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戳骨扬灰。
  英慈非但没有害怕,心中反倒有点痛快。
  这才哪里到哪里啊?
  他冯睿智不是喜欢利用自己独有的金钱和暴力镇压别人么?
  她不过是以牙还牙,找出优势,利用口舌,稍微回敬他而已。
  在场其他人呆若木鸡——
  “杜焕义”是吃了豹子胆吗?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就像蜉蝣撼大树!
  丁无期冷汗都流出来了,命令几个手下去抓住英慈。
  “杜焕义你不想杜家死绝,就赶紧跪下来给老大道歉!”
  迎面而来的那些面目扭曲、身材高大的男人,又让英慈回忆起在“石阵”发生的事,她身子微微颤抖,努力压制住恐惧,怒骂了一声:“滚,别碰我。”
  说罢手撑桌面一跃而起,抬腿将那几人踢翻,不让他们碰到分毫。
  “今天我要杀了你!”冯睿智勃然大怒,分开众人,朝英慈扑去,却被褚奇峰死死抱住腰。
  “做什么!不许碰她!你这个恶心的东西!”褚奇峰从邬陵口中听到那日发生的事后,就一直想狠狠教训冯睿智了,苦于一直没抓到人,这回见他主动送上门,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到地上,与他扭打在一起。
  可惜褚奇峰嘴上厉害,但性子柔和,生平最大的出格除了进仓库拿回画卷,就是开锁偷吃的,从没脸红脖子粗地跟人干架。
  没几个来回,就被冯睿智反手推到地上,单方面挨揍。
  “住手!”英慈从身边抄起一条木凳,竖着朝冯睿智劈过去,“冯睿智,这回是你先惹我,今天就这样算了吧,不然我豁出去了!”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就要见血,围观的学子屏气凝神,一个个不敢吱声,聂子元就摇着山扇进入馔堂,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十多名拥趸。
  如今他已是明德书院学子中的王,气势与刚入学时已截然不同。
  丁无期有点慌,他虽然现在是冯睿智的狗,但也时不时也会偷瞄聂子元家的粮,不愿意当面顶撞他,想营造一种“食君之禄”只能“忠君之事”的老实态度,慌忙凑到冯睿智耳边,小声提醒。
  “老大,聂公子来了。”
  冯睿智刚在聂子元那边吃了瘪,搞不清褚奇峰和聂子元的关系。
  褚奇峰趁冯睿智发愣,抬起膝盖狠狠顶向他小腹,这才摆脱冯睿智的压制,吃疼地拧起眉毛,摸了摸已经流血的嘴角。
  这人说话气势恢宏,打架的本事,其实跟小时候的英非俊差不多啊。
  英慈在内心叹了口气,木凳一横,把褚奇峰拦在身后。
  邬陵混在聂子元的拥趸之中,淡淡地看了英慈和褚奇峰一眼,转向聂子元,依然不咸不淡地提醒:“子元兄,有人在欺负我们的舍友奇峰兄。”
  冯睿智总算反应过来了,聂子元这会儿被众目睽睽地盯着,自然不会放下舍友不管。他现在人不如对方多,单打独斗也不是对方的对手,心中发虚,指着褚奇峰动低吼。
  “明明是他先挑衅。聂子元,管好你的人,不然下次你们就没这么好运了。”
  “是你先挑衅杜焕义!现在装什么好人!”褚奇峰不满地纠正完,又拉着英慈继续用饭,笑眯眯地看着她把他给的肉丝吃完,带着她去了上次两人谈心那亭子。
  这会儿红霞漫天,老旧的亭子不似那个月夜的冰冷脱俗,多了些暖洋洋的喜气。
  六角亭屋顶有个小平顶,六条正脊围着平顶宛如柳枝般顺直而下,角下的十二只小兽在余晖中,雄赳赳气昂昂地有了生机。
  牌匾上的几个大字被它们衬得刚劲有力。
  “自思亭。”
  英慈不由得好笑。
  这些个纨绔谁自思了,不都是被教习逼着收敛性子么,还是一个赛一个的自私。
  不过笑着笑着,表情就凝固了。
  她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这时一群蝴蝶扇着翅膀,从眼前飞过,翅膀柔弱又美丽,尖儿上泛着夕阳的暖光,像是颜色各异的树叶,沙啦沙啦升往高空。

  景象颇为瑰丽。
  不过这么多蝴蝶是从哪里来的?
  她奇怪地往旁边看去,才知道褚奇峰不知从哪里抓了一堆蝴蝶,放进瓶子里,而后又将那瓶子藏在袖子之中。
  这会儿打开瓶口,正往外放着呢。
  英慈看着一只又一只蝴蝶从他袖口涌出,不禁有些迷糊:“褚奇峰你带我来这里,就是看这个?”
  “心情好些了吗?邬陵告诉我,这样做,可以把烦恼都带走。”褚奇峰放完蝴蝶,侧过脸,将眼神从布满天空的密密麻麻的翅膀上,移到她的眼睛。
  “这几天你看到我好像很不开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我知道肯定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你可不可以告诉我?”
  这样温柔的男子,英慈梦都没梦过。
  爹对她自然是她好的,但生气时,也会大声骂人。
  她记得七岁那年偷偷下河游泳,爹甚至动用家法,差点没把她的腿给打瘸了。
  可惜啊可惜。
  比爹温柔的褚奇峰不愿意成亲,她又怎么可以动心,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赌上自己和明月坊的未来?
  她不由地干笑两声:“你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是因为‘明德券’吗?”褚奇峰见她边说边后退,又和自己拉开距离,叹了口气,掏出十张明德券给英慈,“其实拖累舍友的是我,你根本不必挣‘明德券’还给大家。这些你拿去吧。”
  英慈心中一动,不好意思地推脱:“你自己不是也被扣了五张?给我这么多,你还剩几张?”
  褚奇峰却抓过她的手,把十张“明德券”拍到她手心:“我这些天跟着力夫修书院茅厕、浴堂,又从程大胡子那里得了不少,别担心。”
  英慈的鼻子顿时开始发酸。
  褚奇峰太善良了吧?
  不贪财也不好色。
  真正是单纯对人好、为她着想,她却想着骗他成亲,去接明月坊的烂摊子。
  不只是自私,真的很卑鄙啊。
  就此放过他好了,不让他做劳什子的金龟,就将他当作好朋友。
  比明月坊的伙计更贴心的朋友。
  这样一想,全身舒坦。
  英慈将“明德券”全部还到他手中,大气道:“不用,这是我与聂子元之间的赌注,就是我欠他们的与你无关,你是我朋友,我绝不占你便宜。”
  褚奇峰觉得胸口被“朋友”两个字,微微地刺了一下,抿抿嘴唇,神色复杂地挪开眸子。
  英慈还以为他被触动,不再说话,只是展颜一笑。
  本想着在书院里收获了朋友,好歹会抵消一点对冯睿智的恨。
  哪知道冯睿智竟然让丁无期从馔堂搞来鸡血,泼到英慈衣裳上,命令手下笑话她来了葵水。见她没有反应,便命令手下把袍子卷到腿根,扭着腰,在英慈眼前晃来晃去。
  摆明了要报她叫他“紫河车”的仇,让她反复忆起“石阵”里发生的事。
  歹毒至极。
  英慈恶心得头晕眼花,忍不住找上褚奇峰帮忙:“朋友,你说得很对,我最近不太开心,是因为冯睿智。”
  褚奇峰并不知道冯睿智虽然没动手,但继续挑衅她的事,眼里露出一丝古怪的表情,说话也没头没脑的。
  “你这么讨厌被男人触碰?你觉得男人喜欢男人恶心吗?”
  英慈从小在男人堆里长大,见到的几乎都是满身肌肉、衣裳脏兮兮臭烘烘被汗水浸透的伙计,想象着两个敦实犹如黑土的男人眉来眼去、勾肩搭背的模样,胃又不舒服,正要回答“有点”,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余光瞥聂子元经过,这才想起他喜欢的白凤楼的“百花醉”,也是不折不扣的男子。
  虽然聂子元帮她,是出于别的考量,但帮过就是有恩。
  她这人向来恩怨分明。
  于是话到了嘴边就改成:“人各有所好,可以理解,我讨厌的仅仅是冯睿智仗势欺人、胡作非为。”
  聂子元听到后顿住脚步。
  而褚奇峰却不知自己是该卸下心中包袱,还是为生出卸下心中包袱的念头,给自己来几记清醒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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