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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沾了我的气味就是我的


聂子元揉了揉眉:“那你还让我买什么?”
  “什么都行,但要控制在三两银子之内。不可以不买。这就跟吃饭一样,不吃会饿,等看到食物的时候,恐怕会更控制不住。”
  英慈虽然不知道聂子元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他此时不快活,于是比平时解释得更为用心和仔细。
  “我们书院很多学子,可能就是小时候家境没那么富裕,抠抠索索惯了,有好多想吃的、想玩的、想用的,都没得到,等自己手里有银子了,就控制不住,看到什么都想买买买。”
  她家就是个例子。
  大姐小时候,先皇朱见深当政。
  成化年间,托“瓷圣”石多鱼制作的斗彩鸡缸杯之福,斗彩瓷风靡一时,整个景德镇都是欣欣向荣的景象。
  爹娘阔气得很。
  大姐从小吃妙香斋的糕点,穿的是万丝庄的衣裳,长大后清心寡欲,连嫁个男人都不挑。
  二姐的日子就比较凑合,所以她成人之后,天天买话本子,印刷版、手抄版、绘图版……一个不落。
  “你说的可是褚奇峰。”可聂子元发现英慈歪理奇多,可是他还爱听,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褚奇峰学业不如他哥,年少时接触墨宝少,所以现在才对墨宝斋的玩意那般执着?”
  英慈一惊。
  他怎么知道?褚奇峰只对她一个人说过吧?她没有对其他人讲啊?难不成夜里呓语,不小心……
  聂子元见她表情瞬息万变,不像在别人面前演戏时那副淡定自信的模样,不禁莞尔。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的是法子知道,与你无关。”
  英慈也不再追问了,踮起脚将一只油糍,喂进他嘴里:“先将就一下,填下肚子,再慢慢看想吃什么。”
  象征圆满的油糍,随着她划过他嘴唇的指尖,溜进嘴里,味道似乎没有记忆中那么苦。
  聂子元勉强蹙着眉咽下,坦诚道:“以后别这样了,我实在不喜欢。”
  哪有人不喜欢油糍?
  难道是聂子元小时候被赶出聂家,与好吃又好看的油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于是扯着他小跑几步,到一个葱饼摊子跟前停下。
  “葱饼和油糍不同,咸的,我挺喜欢,你要不要?”
  见聂子元没有反对,便买了一张,撕做两半,分给他半张,用小狗讨食般期待的目光,看着他一口口吃了,又拉着他跑到射箭的铺子前,指着放在奖品区一只绿色陶瓷做的簪子。
  “你看这里也有簪子,比刚才那个颜色还亮。”
  而后问摊主:“我们想要那支簪子,要射中几次才行?”
  摊主是个大度的,大手一挥:“两位小哥这么俊俏,只要你们射中五次,就拿走吧。”
  英慈满意地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块银子,趁热打铁,跟摊主讨价还价,说服对方只收了十文钱,而后笑颜如花地从箭桶里拿了十支箭,递给聂子元一支。
  “呐,你看这发簪不是便宜多了。”
  聂子元眼角抽了一下,接过箭:“压根不是一样的物件。”
  英慈不以为然:“这么讲究做什么,不都是插头发里么,能用就行,远看差不多。”
  “而且亲手做某件事,调动身心一步步去体会,和轻而易举买到某件东西,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时间就那么多,多动手,就不会胡思乱想,买东西了。”
  “你……表妹做瓷器也是这样么,烧瓷的时候不分等级,看着差不多就行?”聂子元边说边闭上一边眼睛,瞄准靶心。
  “烧瓷和制簪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英慈纠正道:“做瓷是人混合水和土,从无到有造出来,而簪所用的材料,天生就有,人只是改改它的样子。你想想,到底是黑漆漆的泥土变成光滑多彩的瓷器更神奇,还是石头、金银之类变个形状更神奇。”
  “我爹就说过做人要练泥,不练不成器,要是不经历水泡、金削、木挑、火烧,你都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变成什么漂亮玩意。”
  “一定漂亮么,或许就此毁灭,什么都不剩了。”聂子元苦笑。
  箭嗖地从手里飞出去,擦着靶子边沿,歪歪斜斜落地。
  英慈无奈道:“你怎么硬要往不好的地方想呢?人生苦短,开心点么,这样不好的事说不定会变好。”
  “我每次……看表妹烧瓷器,都会说许多好话。上天大概也是能听到的,顺手就遂了她的心意。你也试试。”
  聂子元哑然失笑,主动从她手中拿过第二支箭,瞄向靶心旁边的位置。
  英慈愣了:“你到底行不行?要不让我来,我赢了那根簪子给你。”
  她看他轻轻松松地收拾冯睿智,替她接住张书生的暗器,还以为他射箭也了不得呢,没想到技术如此不上台面。
  可惜自己付出的十文钱,伸手去抢弓箭,聂子元眼神泠然,轻声道:“怎么不行,瞎说,别闹。”
  话语刚落,箭头就擦着她的手飞出,伴随着破空之声,稳稳中了靶心。
  见英慈惊讶,他侧身从她手中拿过第三支箭,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摊主改了准头,不过我已经找好角度,接下来不会失手了。”

  果不其然,剩下八支箭,箭无虚发。
  摊主靠改准头,平日挣得也够多了,见聂子元没有当众拆穿他,擦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假装大度地夸奖聂子元一番,而后拿起那根绿色发簪,交到他手中。
  英慈将脑袋凑近,仔细看,才发现那簪子头雕的是兰草,风格淡雅、线条流畅,与景德镇近二十年的瓷器截然不同,怕是以前的老物件,心中十分欢喜。
  可她还没看够,聂子元就将簪子挪开。
  英慈失望地垂下眸子。
  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叫聂子元心中阴霾全无。
  他轻轻拨开她的发髻,将那根翠绿的发簪插入其中。
  漆黑如云的发丝之间多了一抹绿,像是浓墨重彩的黑白画幅中,长出一撮活生生的小草。
  可爱又好看。
  聂子元不禁回味起英慈刚说过那番关于瓷、玉以及人生的话,想着或许瓷真的有赛过玉的时候,忍不住又伸出手弹了弹她头上的簪子。
  英慈虽然没有被他碰到皮肤,却觉得脑袋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起来,头皮一阵酥麻,紧张地抬眼望向聂子元:“你在做什么?”
  聂子元将手背到身后,侧脸看向别处,装作云淡风轻,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这种低廉的瓷器,我用不上,你喜欢就拿去好了。”
  英慈不敢相信地张大嘴,接着将发簪摘下来,贴在脸上,宝贝地蹭来蹭去:“聂子元,你真是不识货,它像是宋朝以前的古董,制作的匠人放在当时,可不亚于当今的‘瓷圣’石多鱼。”
  “原来还有些价值,那还我。”聂子元朝她伸出手。
  英慈急忙将发簪塞进袖子里,快速后退,与他离上一丈,远远说道:“哪有送人东西又要回去的。这沾到我的头发我的气味已经是我的了,你不能后悔。”
  他不是也碰到过她么?
  难道也沾上她的味道,成为她的私有物了?
  聂子元莞尔:“那是谁送出明德券,又想收回去?”
  英慈装傻,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慢慢踢着石子:“谁这么坦率,真是人中龙凤,也不知道我认识不认识?”
  她与聂子元不咸不淡地斗着嘴,琢磨酉时快到了,得回百草铺与舍友们会合,一起去找许大夫亮出成绩,才重新追上聂子元。
  然而两人刚打算折返,就见付红云满头大汗朝他们跑来,邬陵闲庭信步地跟在后头。
  英慈的心咯噔往下一坠,立马涌出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瞬,付红云擦了把汗,焦急地问:“聂子元,杜焕义,你们看到褚奇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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