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红毯，鲜花，梦幻之光。
陈曼一席风情万种的黑色吊带晚礼服，妆容精致，戴着硕大闪亮的钻戒，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她在众多媒体的闪光灯中宣布嫁给萧望并从此入住他的家，模样尽是小女人的妩媚娇柔。
萧望亦是风度翩翩，满面温柔，一手挽着她的腰肢，一手牵着伶伶，向广大在场记者郑重道：“感谢各位对我婚姻的关注。我终于找到了人生中理想的另一半。”
他望着陈曼，眸中是散不尽的柔光。
片刻之后，萧望似乎才想起什么，看向红毯另一边的唐映，抬手道：“也祝福我们唐映小姐荣升国内经济人no1的宝座。恭喜。”
陈曼满面喜意，来到唐映面前，握住她的手。
“谢谢你，唐映。多谢你之前送的那束玫瑰，要不是你，我跟萧望不会走到一起。谢谢你。”
唐映怔怔看她，脸上的笑意僵住。
人潮和闪光灯团团围上来，慌乱中致使唐映喘不上气。
素来机敏的她愣在原地，望向另一边步入大门的陈曼跟萧望，渐渐被人影淹没。
猛地有人推她一把。
又猛地有人踢她一脚。
这样的肢体碰撞最终都莫名其妙变成了重拳，拳拳砸到她的肚子。
——好疼！
唐映在这孤立无援又惨遭背叛的微妙心情中醒来，额上已是细密的冷汗。
原以为是梦境太过真实，但此刻更真实的是她小腹的坠痛。
犹如无数只钩子将她的肚子挂住，硬生生向下拽扯。
缓过神，唐映意识到这是久违的痛经，捂着肚子忍了片刻。
她的生理痛从小就特别严重，老一辈人总说是体寒。
往常她会看日子，觉得肚子稍有不舒服便提前吃上止痛药的。
然而这两天她心思重，没想过这事儿。
最作死的是睡前没多久她刚喝过加了冰的芒果汁
唐映抱着肚子滚了两滚，想想还是爬起来找止疼药。
她的包里常备布洛芬。尽管现在吃不如提前吃药效好，但总比挨疼强。
衣帽间一直亮着小夜灯，微弱的灯光足够她吃药的。
刚仰头将药吞下去，余光注意到门口立着的人影，唐映吓得呛了口水。
咳嗽中看清是萧望，她放下杯子，“这么晚还不睡？”
萧望倚在门框，微微歪头看她，“怎么了？”
“哦，肚子疼。吃颗药。”
唐映说完一屁股坐回床垫上，捂着肚子哼了声。
她瞥眼萧望，想起方才荒诞的梦，忽的有些分不清现实，继而有些怨念。
萧望看她落在肚子的手，恍然明白过来，随即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唐映不自觉向后靠了下，“干嘛？”
“去床上睡。”
“”
萧望见她以警惕的目光瞪自己，意识到自己话有歧义。
“我睡这儿，你去床上。”
“为什么？”
“床上更暖和些。”
唐映撇撇嘴，没等想好，便已经被他抓着袖子起来。
萧望揪着她一路到自己床边，将她按坐到床上，直至替她盖好被子才转身走回衣帽间。
唐映后知后觉陷入一团绵软的被衾，除了周遭尚有他身体的温度，还有股淡淡的香气。她趁他背对着自己，拽过被子闻了闻。说不出什么味道，就很淡的花香。
还蛮好闻的。
此刻她虽然肚子疼，不过沉浸在温暖的环境里，似乎好多了。
唐映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黑黢黢的，很神秘。
像一个深邃的洞，不自觉便会陷入其中。
正出神，却见萧望将整床的床垫和被子都拖了过来。
唐映：“你干什么”
萧望将床垫放在与她位置平行、大约一米远的地方。随后轻轻将窗帘牵出个缝隙，让月光透进来。
他躺下，道：“衣帽间太暗了。”
唐映撇撇嘴，想起自己在那么幽暗的地方睡了几个月，难免有点气。
不过，小夜灯倒也是他给的。
房间内再次陷入静默。
唐映躺在萧望床上有点不习惯，但实在肚子不舒服，也不愿意动。
她侧过头，见到月光里萧望睁着眼睛，似乎有所心事的样子。
她很好奇。
为什么萧望这样完美的人不时会流露出哀伤的神情。
琢磨来琢磨去，唐映再次告诫自己只是个小保姆。她的职责是好好照顾伶伶，其他都与自己无关。
然而提到伶伶，唐映确实有个长久以来的问题。
她觉得很重要。
迟疑半天，唐映瞅着已经闭上眼睛的萧望，也不确定他是否睡着，小声对着空气开口。
“能不能跟我讲讲伶伶父母的事情。”
幽暗的空间里，呼吸沉滞那声尤为明显。
萧望枕着单臂，缓慢睁开眼，目光盯着逐渐清晰的天花板。
他的心坠落、揪紧，眉间也不由自主蹙起。
良久，才开了口。
“伶伶的亲生爸爸叫姜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阿沈、许渝航，还有他都是大学同一届的。尽管不同专业，但志趣相投，自然成为了朋友。”
他停顿了好久，目光失焦在茫然的空洞之中，似乎沉溺于旧日的记忆。
“与我们不一样的是，姜皓大学认识了现在的妻子，毕业就结婚了。然后我们一起建立了公司theone，赚了很多钱。不过后来因为我爸的缘故theone不得不解散。姜皓是第二股东，出钱出力，甚至为了公司奔波，得了胃溃疡住院却从没怪过我。不久他就出了车祸车上还有老婆跟伶伶。”
他又沉默许久。
“最终只剩下了伶伶。”
字句寥寥，却听得唐映清楚而难受。
她能够从他的言语中体会到姜皓努力热情的模样。
还有萧望那份极尽真实的对好友的缅怀哀思。
结合当下的情况，想起伶伶在出车祸的当天正坐在车上，甚至昏沉中见证的父母的离世
更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
小女孩纯粹清澈的眼，不该见到生离死别的。
心疼一波一波涌上，唐映听着萧望故作平静的呼吸声，蓦然有些后悔。
由彼及此，尽管不是个好的例子，但想着自己某天会失去米娜这个好友，而小衍随之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唐映光想着就心碎眼酸。
回过神来挥走那些不着边际的假设，她暗骂自己一句，又长长吁了口气。
唐映侧过身，借着微弱的夜光看他。
某种深远的感觉袭来，让她歉疚地开了口。
“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我只是希望能够更了解伶伶的事，然后帮她”
“我知道。”萧望也在昏暗中转向她，淡淡回复。“没关系。”
唐映因那句没关系而觉得宽慰，想想多说多错，还是不再说话，转身躺了回去。
而萧望枕在后脑的五指默默收紧，胸口抽痛不已。
悔恨揪着记忆，穿回那年盛夏。
一百多平米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唯有规矩的办公桌残留些许昔日的模样。
萧望杵在办公室门口，目光缓缓扫过，最终落在墙面上‘theone’的公司logo。
这大概是他人生中最挫败的阶段。
毕业后跟好友姜皓、沈承谨还有许渝航成立了‘theone’，目的是带新兴企业崛起，也帮助那些有需要但跟不上时代潮流的夕阳企业延续。
原本做的风生水起，帮助许多创业的大学生，也保留住了许多有着深远文化的企业。
只可惜市场份额有限，萧望年少自负，带着对自己爸爸的偏见和怨憎，跟堃吾旗下的公司抢了许多生意。
萧正则当时也承受着各方压力，自己儿子又不给面子，最终只能用尽手段将‘theone’击垮，并给了萧望一个两难的选择题。
萧正则：“要么我们就继续僵持下去，堃吾根基在，以本伤人只会让你们彻底走向破产，到时候所有员工一分钱都拿不到，接下来找工作都困难。要么，你主动解散公司。然后来帮我。”
一方面是成立了五年有着深厚感情的公司和所等待帮助的企业，一方面是所有伙伴的未来
萧望无法抉择，只怪自己一直沉浸在理想之中，根本没想过萧正则会这么不择手段。
权利与金钱的世界没有任何感情的累赘，他早该看清。
不是没考虑过反抗。但深知反抗之后的结果胜算不大，还会波及到其他人的人生
最终，萧望决定放弃。
那刻他望着搬空的办公室，倚在门框心情复杂。
正郁闷，忽听有人推开门。
姜皓插着裤兜，黑色镜框后的眼撞到萧望，果不其然笑了，“我就说你在这儿吧。”
萧望轻笑一声，“还能去哪。”
见他情绪不高，姜皓四处看了眼，玩笑中带着感慨，“有没有五年前第一次来看地方的感觉？那时我们拿着银行贷款而来的两百万，表面上装作见过世面，实则心里战战兢兢，犹豫怎么压价钱才不丢面子。”
想起那时他们的窘迫样，萧望也跟着笑了。
两个人来到落地窗前，望向半座城市静默片刻。
姜皓又道：“你说之所以选这个楼层，是因为能够靠近民生，又无需高高在上。所以即便后来咱们赚了钱，‘theone’一直都在19层。”
说到这里，萧望叹气，“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五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姜皓：“说什么呢。这五年来，43家夕阳企业坚持了下去，79个大学生创业项目越做越大。就连我养老婆孩子的钱都是靠你，怎么算白费。”
萧望：“你是二股东，投了钱的，分红不应该吗？”
姜皓：“啧，也是。那我收回对你的感激。”
两个人说完相视一笑。
姜皓：“好了，别内疚了。换个角度想，谁让你桀骜狂妄。你爸愿意花这么多时间金钱来给你上人生一课，也是看重你。”
萧望冷笑。
姜皓：“还有，不要觉得连累了我们。‘theone’这样的投资企业，注定是被大型公司排挤的。谁不想多占市场份额，零点几的小数点就能涉及几个亿，背后是更多的权利和欲望。小拇指如何撬动地球。说不定没有你，‘theone’早坚持不下去了。你爸还给你主动解散的机会，换了别人，还指不定是什么结果。”
他拍拍他的肩，继续劝慰。
“无论是老板还是朋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商场没有人性，你有。我们每个人，连保洁阿姨都收到了遣散费和介绍信，不多亏了你。如今各自重新开始，不是很好么？你啊，也该往前看了。”
一番话推心置腹，多少令萧望心绪好转。他拨开姜皓搭在自己肩头的手，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姜皓认真想了想，耸耸肩，“管他呢，先陪老婆女儿好好玩儿一段日子。萧老板给了那么多钱，够造作一两年了。”
萧望瞥他一眼，直摇头。
正想说话，外面又传来了人声。
伶伶手中抱着一个兔子布偶，跑跑颠颠地出现，差点没撞到玻璃门。好在她妈妈跟在身后，帮忙推开。
“慢点啊伶伶。”
伶伶笑嘻嘻的，见到自己爸爸和萧望，很快冲了过去。
“萧叔叔！”
姜皓见她跟萧望一点也不见外，老父亲难免有些吃醋，“看来多大小的女人都喜欢美男啊，爸爸呢？你没看见爸爸啊？”
伶伶将自己的兔子布偶给萧望展示了一通，声音软糯甜美，道：“爸爸每天都见。再说，妈妈告诉我小兔子是萧叔叔买的，我该说谢谢。”
萧望是彻底被她逗笑，蹲下身，依旧高小女孩儿一头，“以后想要什么就跟萧叔叔说，你爸人抠，萧叔叔什么都可以给你买。”
姜皓推他一把，将伶伶抱进怀里，“你才抠！别教坏我女儿，富养可不是这么养的。”
伶伶倚在姜皓怀里甜甜笑着，瞪着晶亮的眼看萧望。
小女孩纯粹，比任何都心明眼亮。
“萧叔叔，你不高兴吗？”
萧望瞳孔一滞，更觉得她可爱。没等想好如何回答，姜皓已经开了口。
“萧叔叔总觉得做了一件对不起爸爸的事儿，伶伶觉得该怎么劝他？”
伶伶眨巴眨巴眼睛，昂头道：“妈妈说别人道歉的时候我们要回答‘没关系’。所以，没关系。”
萧望听见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心里触动，当真觉得被治愈了不少。
没关系。
人生还长，一切都可以再来。
只是萧望没有想到
姜皓的人生，再也无法重来。
萧望害死了姜皓。
痛失好友。
而伶伶，没了爸爸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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