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顾昌明
正德帝以为屠尽李家村，就能绝了异星祸事，就能平了七杀，重新坐稳帝位。
可是，异星偏偏逃了。
多么可笑！
所有想扼杀异星的人，皆成了推手。
裴泓之的师叔、小师叔，还有正德帝。
鲜血从李玥妩攥紧的拳头里渗出，她双目猩红，面色骇然。
裴泓之走过去，抬起她的手，一节一节掰开她的指节，用手帕轻轻擦拭她被指甲戳破的掌心。
“李小婵。”
李玥妩担心他用力会扯到伤口，闭了闭眼睛，压下喉头涌起的血腥，松了手。
她眼中的猩红还未褪去，直直看着裴泓之，问：“那句推测的后半句，应的是我，是不是？”七杀将出，紫微星晦，这句才是叫正德帝非要除掉异星的原因。
紫微星是帝星。
异星会引出七杀，而七杀应身之人才是正德帝所忌惮的。
“不是。”裴泓之否认。他回视，眼神坚定，“不是。”
李小婵心中已有定数，并不相信。
事情发展到现在，也全然超出了裴家人的预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好了！”
良平先生的书童突然冲了进来。
“先生醒来后，将自己关进了潜月阁，还在里面引了火。”
众人忙往潜月阁去。
里头的火势已起，裴微容带着几个护院在撞门。
“哐！”
随着门被撞开，里头的情形也尽数纳入眼底。
三面书架上的书，全部都烧着了。
良平先生静坐在书案前，火光衬得他面色惨白。
被拖出来时，他也不挣扎，眼神死寂看着大火吞没潜月阁，将他和师兄全部的心血都烧为灰烬。
“天命不可违，天命不可测。”师兄临终前的话，他此刻才深深体会。
他们师兄弟自命不凡，妄测天机，以为能扭转天命，却成了天命之中的一环。
李清远茫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相剖开在他面前，是他想不到的荒谬，也是他想不到的残忍。
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像是牵扯其中，又都是无意为之。
李玥妩走向良平先生。
“你想死？”她语气平静。
良平先生苦笑，他难道还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是害死李家村三百多口的一环，即便旁人说不是他的错，难道他就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吗？
“觉得自己有罪，所以想死？”李玥妩继续问。
良平先生沉默。
“巧娘、翠荷，她们尚且为了真相挣扎，而你，得知真正的刽子手是谁，却懦弱的只想去死，”李玥妩勾唇，“那你就去死，去告诉李家村三百一十八口，告诉巧娘她们，我不能执刃杀恶人，只能懦弱自焚向你们告罪。”
“你说，翠荷会不会因为有过你这般无能的先生而觉羞愧？”
烈烈大火声中，李玥妩的每一个字，良平先生都听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化作利刃，剜着他的心脏。
裴微容扶住摇摇欲坠的良平先生，给裴泓之使眼色，让他把李玥妩带走。
裴泓之偏过头。
在场，没人比她更无辜。
李玥妩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遍遍告诫自己要冷静，用尽全力压着不知向谁发泄的愤怒。
站在大火被扑灭的废墟上，她比谁都想就此了结，可她很清楚，阿爹阿娘，哥哥嫂嫂，还有李家村的每一个人，他们想要的不是这样一个结果。
“姑姑。”
李清远突然一阵心慌，忙抓住了李玥妩的衣角。
裴泓之看见了自李玥妩面庞划过的一滴晶莹。
相识一年，这是裴泓之头回看到她的眼泪。
她从未如此。
眼中是绝望、动摇、孤寂……
裴泓之心头像是被扯了一下，比他肩上的伤还要疼。
“李小婵……”他一贯能言，此时却只能徒劳叫着她的名字。
李玥妩抹了下眼角，牵着李清远往外走。
她不会叫自己沉湎于悲伤和自责。她会拿起刀，让凶手以命偿命。
“李娘子。”瞧着青烟赶来的平阳王府诸人，迎面撞上李玥妩。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察觉到她身上犹如实质的杀意。
裴家众人也折返。
偌大的大堂明明坐满了人，却安静一片。阴霾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谁又能面对三百多条生命而无动于衷。
最终，琼山先生先开了口。
“泓之，李娘子，你们接下来预备如何？”
裴泓之道：“先去两浙，鲁通判支撑不了太久。事了之后，我会回京。”
他清楚，即便是知道了真相，也不可能叫天子伏法。
皇帝大可以像李巧儿告状那回一般，推出顾昌明，甚至是宸王来顶罪。
但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李玥妩对视。
也同样不是李玥妩想要的。
李玥妩道：“我跟你一起。”
平阳王远比她，比霍南誉想的聪明，西南固若金汤，她存在的意义并不大。她要回京，与霍南誉重新谈判。
霍南誉如今的境地更加艰难，想必很乐意与手握牵制正德帝筹码的她合作。
裴泓之心知，盛京对于李玥妩充满了杀机，可他说不出叫她放弃的话。
“好。”
裴泓之的话音未落，守山人就匆匆走了进来。
“山长，有朝廷的人来拜访。”
顾昌明出了西南，只知李玥妩沿着长江的方向走了，可具体会去哪儿，各处的暗桩都没有消息。
他们顺流而下，走走停停到了岳州。
然后收到了来自鹿鸣山脚下眼线的传讯，有一队人马上了鹿鸣山。
他忙调转马头，折返回潭州。
顾昌明早知真相会有大白一日。
当时从官家口中得知鹿鸣二绝的预言时，他并不相信。
他们不是才说官家是“天命所归”，怎么又成了“紫微星晦”。不过是沽名钓誉。
可官家深信不疑。
“凡有牵扯者，不必深究，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官家说出这话时，顾昌明骤然明白，高座上的人，早不是十多年前与他同仇敌忾，立志要还世间大义的萧将军了。
他按照官家的计划，放任太子安排的人刺杀宸王。又暗中跟着宸王一路到湖北。
因为隐瞒身份，宸王的人把他们跟太子归为一派。在密林拦下他们，让宸王先走。
待脱身时，宸王已经没了踪影。
他只能先盯着宸王的人。
果然，不久后就有人在镇上留下联络暗号。
跟在宸王手下身后，他们寻到了李家村。
“异星应身在江西”，可出了李家村就到荆湖南路的地界了。
“将军，怎么办？”
顾昌明也想问怎么办。
吐出“杀”字时，不光手下，他也愣住了。
眼前是一群手无寸铁的百姓，他们投身行伍，最初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吗？
“你们是何人？”
被村民发现，他下意识就挥了刀。
之后的一切，浑浑噩噩。
待回神后，他们皆手染鲜血，宛若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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