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杨李之争

　　“杨国忠此番是决意要扳倒李右相了。自从年底圣上回京开始，吉温等人就接连上奏，举报右相多宗不法事，圣上虽没有听从，可也架不住连日来有理有据、有名有姓的指证，如今李右相近年来提拔的官员被流放、罢黜的已超过三十名，皆是五品上的京官！首当其冲的就是尚书省六部，尚书左右司诸司郎中，被罢黜的就有九人！左右侍郎也有三人被罢免，连礼部尚书吴振也未能幸免！”杨望说得激动，竟剧烈的咳嗽起来。

　　杨青上前轻抚杨望背脊，一边忧心道：“父亲莫急，杨国忠这样做，就不怕中枢瘫痪么？”

　　“他倒是打的好算盘！一早就备下了替换的名单，早就送到了吏部，估计圣上那里也有一份。可右相既然仍在任，岂会由得他肆意安插。此番情形已僵持多日了，六部下属各司，现在是整天的来吏部诉苦，为父也是忙得焦头烂额了。”

　　“那圣上的意思呢？”杨青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圣上未发一言，估计也是想看看右相到底如何收场吧。那边罢免的敕令是一道接一道，这边右相不上奏递补的名单是既不催也不问。真是乱了！”杨望这几日加在六部官员与李林甫之间，委实不好做人。

　　“一年之计在于春，六部负责各项政令的具体实施，如今这一乱，受害的最终还是百姓啊。春耕春闱到底如何安排，难道连这些都不管了么？”杨青心头的怒气在一丝丝放大。为一己私利，竟置天下苍生于不顾，这就是大唐的现宰相和将来的宰相？

　　“或许，右相是在等安禄山的进京吧？”杨望鄙夷的冷笑一声。

　　“安禄山？他要进京？何时？”听到这个名字和消息，不啻于在杨青耳边响起一声惊雷。

　　“青儿，要沉住气。”杨望有些不满的盯了儿子一眼。

　　“是。多谢父亲教诲。”杨青低头认错。

　　“圣上为安禄山在亲仁坊建造的郡王府即将完工，数日前已下旨命其入京述职，顺便要为他亲贺新府落成。估计，快的话下月初就会到京了。”

　　经杨望这一提醒，杨青想起来了。郭旰曾经对自己提过，玄宗早在前年开始就亲自为安禄山选好了地址，占去整整半个亲仁坊的郡王府一年多来就没歇工，极尽奢华至不敢想象。厨厩之物也都用金银装饰，其奢侈华丽，“虽宫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虽如此，工部尚书裴敬犹自无日不担惊受怕，生怕造得不如圣上的意，因为一开始就有上谕明示：“但穷壮丽，不限财力。”而且还反复的告诫：“安禄山眼界高，千万别让他笑话朕给他造的王府。”（“彼眼大，勿令笑我。”）

　　“父亲的意思是……？”

　　“李杨有如水火，而杨国忠又素来与安禄山不和，右相这是在等安禄山进京为他拿势呢。”杨望对此中关节倒是看得极为通透。“当年右相积心处虑让胡将任边寨节度使，却又杜绝边将入朝为相之路，所以眼下看起来安禄山对右相是服服帖帖，可真实情况却未必如此。长安，恐无宁日啊。”

　　杨青苦笑一声，若李林甫杨国忠再这样缠斗不休，又岂止是长安恐无宁日？还别说安禄山这个死胖子下月就要进京！

　　李隆基啊李隆基，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儿，你说为父应该怎么做？”杨望见杨青低头沉思，便想到了初到长安那一晚杨青带给他的震惊，也许大胆的儿子会有什么好主意？

　　杨青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对啊，父亲应该怎么做呢？目前的情形，如果老是放在国家朝堂的平台上自然是非常沉重的，沉重得让人有些不敢去深想、去细想。那么，抛开这层沉重的外衣，事情的本质是什么呢？

　　杨青很自然的将目前的形势与自己后世的公司里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做了个简单的换位思考，竟然发现事情也许没那么复杂。

　　现在嘛，就等于公司里新来的副总不爽总经理，仗着董事长是自己的妹夫，开始咄咄逼人的抢班夺权，可董事长对辞退总经理投鼠忌器，一时又不想如了小舅子的意。新副总见不能直接搞掉总经理，就大肆炒掉总经理下面的亲信，董事长对这样的行为是不反对的，毕竟他也有点看总经理不顺眼了。但人力资源部是牢牢把握在总经理手上的，董事长可以允许炒人，但没办法自己亲自找到接替者来干活，而新副总又绕不开总经理来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样一来公司的业务就直接出了问题。总经理唯一还在死扛着不让步的原因是，总公司最有实力的分公司经理不但很受董事长信任，而且还是他的一个很听话的前下属，而这个下属马上就要来总公司述职了！

　　就这么档子事，董事长的心思是什么呢？是三方都不想得罪！问题的核心是什么呢？不在乎总经理的亲信辞退或辞职，关键是要有人顶起来，可董事长脱离基层太久，根本不知道有哪些人可以在中层职位上能做事的！既然如此，董事长希望看到的局面是怎样的呢？总经理兼着人事和行政经理，那干实事的人事副经理不就成了关键人物了吗？

　　“父亲，以青儿之见，圣上是在等父亲的奏章。”杨青想清楚这一层后，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

　　“等我的奏章？”而杨望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

　　“是。圣上也必定不愿意见到国事荒废的局面，但目前他又对杨李之争暂时不能做出任何偏袒，毕竟右相把持朝政多年，能力还是摆在那的。可右相年事已高，迟早是要下去的，无论是圣上还是杨国忠，都不会愿意看到右相的亲信继续遍布朝野，所以最近的人事变迁是肯定的。既然圣上又不想国事荒废，又要打压右相亲信，那他就必定会担心，一旦任命了杨国忠提议的人选，则必定是造就另一个右相。所以，青儿以为，圣上是在等父亲提出一份任人唯贤的名单，不属于杨李任何一方的名单。当然，因为右相还是兼着礼部尚书，所以，圣上不会直接让您上表。大概如此。”

　　杨望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情不自禁的击节叫好：“透彻！青儿，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见地！”

　　杨青摇头：“父亲，此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已。”

　　杨望喃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父亲，还有一事。若您心中已有腹稿，无论是为社稷百姓也好，为朝局自身安定也罢，都最好赶在安禄山进京前上奏为善，否则，恐陡生变故。”杨青微微一笑：“对了，安禄山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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