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燕李秦何乔

　　最快发现乔如夏情况不对的，不是离她最近的燕元庆，而是乔如曼，怎么说也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人，况且她没少见过乔如夏发疯的情形，自然较于旁人了解。

　　“抓住她！”乔如曼提高声线道。

　　可是，太迟了，乔如夏发作的太快，以至于燕元庆伸过手去时，只抓到了她衣袖的一角。

　　红缨阁三层楼高，燕元庆几人的包房在二楼正中，若是按寻常的屋子来说，两层的高度摔下去，最多断个腿什么的，不至于致命，可是醉仙琼羽是什么地方，青楼红馆，欢乐之地，为了各种极尽奢靡的演出大宴，免不了要把盘子铺大些，于是，这楼层也高出许多，这里的一层，实则不可小觑。

　　当乔如夏拼命挣扎时，她的身后，不过是形同虚设的木栏，而在燕元庆的视线中，她就像一只鸟儿，于那木栏外，飞下去，他也愣住了，抓着手里的一块布料，听不见别人同他说话的声音，只能看到李枫桥的嘴唇在他眼前张合。

　　像他们这种人，生死看的并没有那么重，特别是权力利益，三六九等。

　　皇公贵族，有爵位的，包括他们这种二代，哪个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只不过是多与少，知于不知的区别而已。

　　可是，这一次，燕元庆的心情百感交集，对方是乔家的女儿，这是其一，但这说到底不过是一场意外，而且尚有乔如曼顶包，更让他感觉到对死之畏的，乃是乔如夏。

　　没错，乔如夏看上去的确如旁人所说的那样，呆呆傻傻，智力方面想来也并不十分正常，有人说，若非她生于乔家，定会被家人抛弃，沦落到去大街上乞讨，以求糊口的地步，说不定，连乞讨也不会，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也是一种解脱。

　　可是燕元庆清楚，沦落街头有沦落街头的苦，深居大院也有深居大院的难，他第一次对别人产生一种怜惜之情，在此之前，包括他的亲人，他也从未有过这种感情，他这一生，活到现在过的太顺利了些，以至于……

　　乔如夏掉下围栏的那一瞬间，那张看上去没有波动的脸，在之后的很长时间内，深深的印刻在燕元庆的脑海里，午夜梦回，他常常因此而惊醒。

　　从这一刻，他好像…有了什么改变。

　　同样被改变了，或者说加深推动了乔如夏这一世悲惨命运的转折点，也是这一刻。

　　坠落的时候，乔如夏的面容四肢神奇的恢复了平静，她轻轻的阖上双眼，没有尖叫没有呐喊，更没有恐惧和害怕。

　　平静，死一般的平静。

　　在楼上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乔如夏摔了下去，除了不为外物所动的秦参商，其余的人不是惊慌就是失措。

　　“燕小四，不好，这下可怎么办。”在这丙子四少当中，李枫桥最是小心谨慎，他是小地方出身，其父因一次际遇，攀上了燕元庆的父亲，位居刑部尚书的燕濮，本是倚仗燕家的下臣，却又因一次际遇，李枫桥的姐姐被皇帝给看上，收了进宫，正所谓一人当道，鸡犬升天，李家一夜之间翻了身，虽说官职不比燕家，却足以同燕家平起平坐，其子李枫桥也同燕家小公子混迹一处。

　　李枫桥深知宦海沉浮，也明白其姐在后宫的步步为营，每次燕元庆他们惹事，他都能把自己给摘干净咯，也算个聪明人。

　　丙子四少里，还有一人何汐尉，这人可不是泛泛的角色，要说燕元庆是子弟公子的纨绔，何汐尉就在这种纨绔上，更添几缕狠劲，这么说吧，和丙子四少有关的人命，十中有八，是出自这人的手里。

　　何汐尉不比李枫桥，害怕牵连家人，为人处事小心为上，也不比燕元庆，因被保护的太好，浑身少爷脾气，行事乖张，却仍存善意。

　　他仿佛从骨子里就带着一股狠劲，打杀奴隶，玩弄女子…何汐尉皆毫无顾忌，他也不怕什么牵连祸害，毕竟他不过区区河清府的养子罢了。

　　不过有关何汐尉的秘密，在上流圈子里，知道的人并不少，在明面上，他虽只是河清府的养子，河清府的尉迟大人也不过正三品的武职，因有一个世袭的子爵爵位，府邸才得以河清一名。

　　河清府可装不下这么大的鱼，有可靠传闻，这个何汐尉的生父可是大有来头，具体是何方神圣，不可说也不能说。

　　“一个傻女罢了，死了就死了，再说是她自己掉下去的，这么多人看着呢，担心个什么劲？”何汐尉斜眼瞟了一下李枫桥，这何李二人说起来十分有意思，关系好的时候，感觉两人特别相投，可是呢，又偶尔的互相不对付，简直是相爱相杀。

　　“汐尉，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人可不是南窑街上用串钱就能买来的奴隶，这可是…静安公之女！！”李枫桥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静安公…”何汐尉冷哼，转身走到缩在角落躲着的乔如曼，伸出手指，抬起乔如曼的下巴：“如曼姑娘…你说，静安公，可会迁怒怪罪我们。”

　　乔如曼得以加入这个权贵二代的圈子，说实话，全是得益于何汐尉，一次赏月花会上，乔如曼见到了这几乎形影不离的四人，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沉默寡言的秦参商。

　　可是秦参商显然对她不感兴趣，反而是这何汐尉，对她格外的殷勤，乔如曼知道这个人，可以说何汐尉的风流，已是花名在外，连深街尾巷的孩童怕也知晓几分。

　　乔如曼一开始是看不上何汐尉的，可是…她想要踏进这个圈子，接近…那个人，就只好以何汐尉为切入口。

　　只不过她过于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尚有几分姿色，能把所有男子都玩在鼓里，殊不知对方是狼，能一口把她吃干抹净。

　　何汐尉虽然同乔如曼的相处并无什么僭越，可在其他人的眼中，早把乔如曼当成了他的女人，注意，是女人而不是夫人。

　　欢乐场上的人，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身边哪能没有女人作陪，那种花瓶似的女人就如手里的那把扇子，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是做何用，全凭他们做主。

　　乔如曼知道乔如夏掉下去后，脑袋里嗡的一声，手抖了一抖，她害怕的不是自己妹妹的死去，而是担心乔家大夫人，虽然大夫人并不喜爱乔如夏，甚至把她视作累赘，可是乔如夏死在了红缨阁，还是她带来的，难免大夫人以此为题，大做文章，来为难她小娘和她。

　　小娘和大夫人斗了一辈子，仍然难分胜负，这样一来，相当于给大夫人手里递了一把刀。

　　乔如曼担心的是这个，所以当何汐尉问她话时，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爹爹…会怪罪吗？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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