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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速之客


清风杨柳芊,院庭四合间。房脊琉璃苫,天井座中间。屋里清香漫,茶盏对八仙。绿树红墙之内,正是刘喜奎的宅邸,这是一座标准的三进四合院,大门两侧一对威武的石狮子甚是雄壮,朱门开启,庭院通幽,大门口一对大红灯笼迎风招展。

        上房客厅内,刘喜奎与保长甲元分坐八仙桌两侧,推杯换盏,甚是惬意。刘喜奎头戴一顶黑色的瓜皮小帽,身着藏蓝色绸布外衫,拇指上那支翡翠扳指格外耀眼。

        刘喜奎祖籍并州,他的祖父刘增保曾做过大清朝的知县,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家底也算丰厚,后因弹劾被罢官,又遭仇人追杀,携带家资及妻儿老小避难至此。路过清风观时,因旅途劳顿而病入膏肓,受到道长张智纯的精心医治。刘增保感念道长的救命之恩,便施以财帛。又听闻此地民风淳朴,便请教道长张智纯,道长鹤发童颜,仙风道骨,见刘增保偕老带小,甚是慷慨,便指点一风水宝地。刘增保买地置产,从此隐姓埋名,落户于此。此后刘增保与道长张智纯过往甚密,交情渐浓。刘增保初来乍到,也许是为了赎回以前的罪过,也许是为了收买人心,对村坊邻居乐善好施,有求必应,最后落得了一个“刘大善人”好名声。

        到了刘喜奎这一辈,虽说刘喜奎算不上什么村霸恶人巧取豪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人。由于几十年的投机钻营,西山村的土地十之八九都归于刘喜奎。刘喜奎整天锦衣玉食,但对于佃户确是苛刻有加,为富不仁。

        保长甲元边和刘喜奎对饮,边眯着眼打量着刘喜奎。

        “保长光临寒舍,刘某我三生有幸啊,来来来,我再敬您一杯”刘喜奎嘴里客气的寒暄着,心里却一直在打鼓:“甲元这个老东西,突然造访,准没什么好事,今天这个葫芦里卖的到底什么药啊?”

        “长顺,来来,把酒给保长满上”刘喜奎吆喝着老仆长顺。

        “哎呦,别介,这么客气干嘛,已经酒过三巡了,再喝就醉了,可不能误了正事儿哦。”

        刘喜奎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紧……

        甲元眯着一双小眼睛,用手捋着那撮花白的小胡子,不紧不慢的说道:“其实我今天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我今天是奉三水县县长方敬尧之命,特来筹集军饷。听闻刘公乐善好施,且是远近闻名的富户,特此叨扰,希望刘公慷慨解囊,助一臂之力。”

        刘喜奎面露愠色。心想“我去你大爷的,老子猜你来准没好事,果不其然”。随即回到:“保长亲临,本应捐资出力,奈何连年欠收,佃户的租子都还没有收回来,喜奎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且待保长宽限些许时日,我加紧催收,待收齐之日,定当上门缴纳。”

        甲元见刘喜奎不买账,甚是不悦。“我甲元与刘公乃一村之邻,一向交好。今天你的饭我也吃了,酒也喝了。我的差使今天好歹也得办了,否则方县长那儿不好交代啊。”说罢,甲元自顾低头品茶,不再言语。

        刘喜奎心想捐响这个事开了头怕是没完没了了,但又想,说都说到这个份了,若是一毛不拔肯定会惹恼甲元,就后患无穷了。于是陪着笑脸附身说道:“既然如此,我今天就捐500大洋吧,等宽余之日,再行奉缴。”

        甲元眉头一皱,“你打发叫花子呢?好歹也得3000大洋!”

        “如果今天交不上差,上头怪罪下来,到时候派宪兵队亲来贵府征缴,那时候我可就爱莫能助了。”

        刘喜奎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强压怒火,呷了一口茶,“长顺,去账房里把那2000大洋都拿来!”然后苦着脸对甲元说:“保长,家里就剩这些家底了,都在这了。”

        甲元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说到:“好吧!不过这2000大洋对你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打发走了甲元,长顺猫着腰,掂着脚,走到刘喜奎面前,"老爷,这不明着抢吗?“

        刘喜奎长吁短叹:“废话!可又能怎么样?妈的!老子辛辛苦苦的经营,到头来,采了三年的荠荠菜,一口被老牛舔了!”

        彤红的太阳从远处的树杈间徐徐落下,山村里笼罩着一层袅袅的烟雾。地坑院、土炕是长军最温暖的归宿,生于黄土,长于黄土,枕着黄土,泥土的清香伴着长军隆隆的鼾声进入深夜……

        大公鸡已经叫第二遍了,天已经大亮,刘喜奎的小老婆秀眉打开了房门,一边扣着斜襟袄的扣子,一边在门口东张西望。长工二叔伯和席老六在牛棚里把牛牵了出来,在院子里瞅见了秀眉。秀眉赶紧一闪身躲了进来,盘了盘脑后的发髻,用银钗子。用手拍了拍前襟的灰尘,对着赤裸着身子的刘喜奎讪笑道:“刚准备出去倒尿盆,差点撞见那两个长工。”刘喜奎“嗯”了一声。

        秀眉原来是家里的粗使丫头,烧火做饭,洗衣打扫样样在行。她的爹妈死的早,五岁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刘喜奎的大老婆姚秀珠心善,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在家里帮忙做些家务,也不挣工钱,就混口饭吃,秀眉也不在乎,有饭吃就不错,加上她心灵手巧,特别有眼力见儿,所以很招人喜欢。刘喜奎夫妇待秀眉也不错,忙完没事的时候就让秀眉和他们的女儿刘芸一起玩。秀眉比刘芸小两岁,刘芸虽然有点刁蛮,但心眼不坏,所以两个人相处的很好。有一年的冬天,刘喜奎的大老婆姚秀珠病的很重,村里的郎中秋先生睡梦中被长顺叫了起来,刘喜奎淡淡的说道:“秋先生,再想想法子吧”。

        秋先生给姚秀珠把了把脉,看了看她的脸色,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呈现出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姚秀珠有气无力的说道:“不用折腾了,我的病好不了了。”说完咳嗽了一声,昏死了过去。

        秋先生缓缓的说道:“她得的是痨病,回天乏术了。”

        长顺见状插了一句话:“我听人说过,还有一个法子!”

        刘喜奎眼睛一亮:“快说!”

        “只有人血馒头能治”长顺小心翼翼的说道。

        “我就是死也不吃那玩意儿!”姚秀珠又忽的一下坐了起来。

        然后咳了半碗血,鸡叫头遍的时候咽了气。

        姚秀珠在世时,就知道刘喜奎再打秀眉的主意,厉声喝到,你想都别想。等我艳咽了这口气,你爱咋咋地。

        但却私底下却把秀眉叫到跟前问她,“如果我死了,你愿意跟着那个老东西吗,他给你都能当爹。”

        秀眉娇羞的说道,“秀眉无父无母,夫人收留我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全凭夫人裁决。”

        姚秀珠黯然说道:“也罢!”

        待姚秀珠过了百日,刘喜奎勾引秀眉的时候,秀眉却默默顺从了,从此便当起了家里的女主人。刘芸知道此事后嗤之以鼻。

        刘喜奎刚吃过早饭,老仆长顺就匆匆走了进来。“老爷,昨日说过的那个长工长军来了,昨日老爷您忙,我就让他回家去候着,今早又来了。”

        刘喜奎说:“让他进来!我问话。”

        刘喜奎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伙子,浓眉大眼,一身的腱子肉,穿一件粗布的坎肩,两个拳头有碗口粗。古铜色的脸庞透着腼腆。刘喜奎吸了一口水烟,咕噜咕噜了一阵,淡然问道:“一顿能吃几个馍啊?”

        长军咽了一口唾沫,伸了伸脖子,“平时不干活能吃六七个,干活了一顿能吃个!”

        “那我还不被你吃穷了?”

        “能干活不?”

        “能!能干!什么或都能干!只要能吃饱饭。”

        “长顺,带他下去吧,给他安顿个住处,让他跟着胡师傅吧。”

        谁知道,上工的头一天,长军就闯了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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