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山岸念野双手捧起水，尽数扑在脸上。
冰凉的水让她的睡意驱散了许多，她随意的抹掉不断滴落的水珠，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中的少女不过十七八岁，五官已经长开，黑发高高束起，额头饱满，鼻梁挺翘，眼眸灵动娇媚。
只是那眼底的青黑和平静如死水的眼神破坏了那分灵气，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颇为压抑。
山岸念野久久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想要笑却发现嘴角异常僵硬。
自半年前父亲去世，她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从前最爱笑的山岸念野，如今连牵动嘴角都是件难事。
她打开卫生间的门，发现门外一片漆黑。
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山岸念野摸黑回到书房，打开壁灯，发现山岸念子趴在案桌上已经睡熟。
她拿过毛毯盖在她身上，自己回到一旁的沙发。
关于父亲的死，天皇给出的答案是意外车祸。
她曾派人调查过那一天父亲的行动路线，他前往天皇府的那条路上，在那几天内并未有车祸发生。
天皇连谎都不愿为山岸家好好编一个，这是在把他们当傻子耍。
这世间的情终抵不过利益权威。曾经攀附山岸家的人有多谄媚，如今随着山岸东野的倒台，便变得就有多冷漠无情，好像曾经的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山岸念野死死咬着唇瓣，心中的恨意汹涌。
眼睛酸涩极了，可她却一滴泪也流不下来。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覆在她的额上，轻轻地拍着。
“又做噩梦了？”
就像幼时她做噩梦后惊醒跑去父母的床上钻进母亲怀中时，母亲的叮咛和怀抱永远让她安心。
山岸念野起身回抱住山岸念子，将头埋进她的颈窝，环住她因心力憔悴而消瘦的腰。
“没有，我只是…”她低声说，“只是想父亲了。”
山岸念野明显感觉怀抱中的人僵硬了一瞬，她心中的钝痛越来越浓，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
山岸念子一向很要强，与山岸东野结婚后，她并不愿永远活在他人的庇佑下，经过一番努力，竟然也将自己的产业打理的极好。
在山岸念野的记忆中，山岸念子好像永远都是那么自由、自信、强大。
哪怕是得知丈夫死讯的那天，她也没有任何失态。她以出乎意料的冷静、雷厉风行的手段快速将乱成一锅粥的山岸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和从前的山岸东野还在日子一样。
但山岸念野明白，如今还能有序运转的山岸家与其旗下企业，是山岸念子不分日夜呕心沥血维持下来的。
她还是像以前一样自信、强大，妆容一丝不苟，但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冥冥中发生了变化。
山岸东野这个名字在山岸家成了一种禁忌。
没有人敢在山岸念子面前提起，毕竟山岸夫妇从前那般恩爱。
山岸家不能倒下，所以山岸念子也不能出一点差池。
这是山岸念野继那天后第一次提起父亲。
“嗯。”
良久，她听见山岸念子轻声应道，“我也是。”
“你说，你父亲一个人在那边，会不会很孤单？”
泪水渐渐泛上眼眶，山岸念野收紧了双臂，将她抱得更紧。
“念野，”山岸念子捧起女儿的脸，擦去她的眼泪，“不要哭。”
“答应我，你要长大，你要变得很优秀，比我、比你父亲还要优秀一千倍、一万倍。”
“我总会变老，没法帮你挡下一切。”禽兽憔悴，但仍然美丽的女人展颜一笑，笑容中全是疲惫，“所以不要哭。今后，不是所有人都会像我一样帮你擦眼泪。”
“你应该笑的，因为你的父亲是位英雄。”
“比起苟活，英雄的死去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山岸念子轻轻推开山岸念野，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带着山岸家永远走下去吧，山岸念野。”
“山岸一家，从来就没怕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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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谢清驱车来到上海郊区一处富丽堂皇的庄园。
四处静谧，只有院内的假山流水哗哗的响声。风吹动树枝相互拍打，她伴着落叶踩在在脚下的嘎吱声走到大门前，按照指令敲响了门。
很快门被打开，保姆将她带领至二楼一处房门口，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谢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许多年没有这般紧张过了，接下来的场景真如自己期待地那样吗？真的会是他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与彼岸有关系？
她带着满腹疑问，敲响了房门。
房门应声而开。
“请进。”
一位年岁稍长、管家打扮的女性毕恭毕敬道，“少爷已经等候许久。”
窗边立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落日余晖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为他渡上了一层金边，柔和而耀眼。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身来，谢清终于是看到了那张令她念了七年的面容。
他变高了，也变瘦了，眉间的稚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和凌厉。
他迎着光，面似冠玉，墨黑的瞳仁清亮，垂眸看向她时，其中漾起温朗的笑意，好似春意盎然，冲淡了那种让谢清陌生的压迫感。
“阿清。”
曾经略带稚气的少年嗓音如今低沉温和，唤她小名时带上了几分缠绻旖旎，让谢清不由得一愣。
“怎么了？”
他偏了偏头，似是疑惑她的迟疑，“虽然在你来之前，我也想过你是否已经不记得我的样子，但是…”
他说着垂下眼眸，表情有些受伤，“你对我真的一丝记忆都没了吗？”
“不…！我只是太…”
谢清下意识摇头，回过神却发现自己已经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她面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藏在袖子中的手却攥得死紧。
她多想像七年前的小阿清一样扑进他的怀里，和他诉说这七年来她经历了写什么，她有多累。
她多想毫不顾忌地在他的怀中放声大哭一场，告诉他她有多委屈，有多想他。
但是不可以。
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没有丝毫警惕心的小女孩，可以将自己全盘托出，如今的江诵祈身上有太多疑点，让她不得不防。
但她也实在没想到，只因他一句“阿清”，她内心的防线就已崩塌的七七八八，就快要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吐露而出。
谢清暗暗皱眉，没等他开口便问道：“为何你会在这里？”
最后一抹夕阳从地平线上消失，屋内变得昏暗起来。
“为什么？”
她听见他问，随后便是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他在走向她。
“因为阿清想见我，不是吗？”
“啪”的一声，屋内的灯亮了起来，他离她不过一步之遥，手放在她腰侧不远处的开关上。
他垂眸看她，睫羽纤长浓密，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阿清，我知道你有诸多疑问，但今天是我们重逢的日子，我不想提。”
“太危险了。”
谢清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探究。
“而且你很可疑，我不想在这里出什么差错。”
他叹了口气，后退半步，示意谢清坐下：“若你想听，我告诉你便是。阿清不要怀疑我，好不好？”
伴着浓墨般的夜色，谢清得知了一个与她所想完全不同的故事。
当年少年满腔热血，满怀报国之志，因此加入了国党。
他待人虽然温和亲切，但也有自己的一份坚持，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份坚持，差点将他推入深渊。
政敌抓住了他的把柄，以此威胁他为他卖命，那人的权利太大，如果他不妥协，江家恐怕也难保。
“他是彼岸的主要负责人，我只是他的一枚棋子罢了。”
他说起往事来不紧不慢，颇有些漫不经心的意味，好像那些刻骨铭心的回忆中的人不是他一样。
“这样说你可信我？先前，我并不知道你在这。我以为傅舟会把你照顾的很好…我…”
说到这里，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神情懊悔。
“对不起，我没想到…是我当年太过草率了。”
谢清摇摇头，“这并不是你的错。”
她取下颈上带着的怀表，对上他的双眼。
“这枚怀表我一直留着。”
怀表的金属表面倒映出她的脸，她看着右下角处那个小小的“清”字，心中一动。
“你可能不知道，七年前与你在一起的那短短几个月，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动力。”
谢清上挑且富有侵略性的眼尾此时渡了一层柔光，看人时带着惊心动魄的美。
“江诵祈，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死了。”
男人俯下身拥住了她。
“我也是。”
“董其月说，完成任务的那个人名为谢清，而她的愿望是要见江诵祈——我当时还问了好多遍，是不是三点水一个青的清。”
他低笑一声，“我很开心，真的是我的阿清。”
“但是，”他拉开了和谢清的距离，青竹的气味逐渐远去，谢清抬眼看他，撞进了带着无限悲伤的眼。
“回不去了，阿清。”
“我们都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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