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在愧疚与自尊之间
“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卡卡手里抱着绳索，心中有愧地说着，“我以为我已经能控制住自己了。我觉得我已经很优秀了。至少我认为，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可是结果呢？你看，在利益面前，我终究是失去了该有的善良，该有的道德底线。”
舒青书把铲子递给他，又从他那拿来绳子，然后安慰他：“过去的事已经成为历史了。你没办法回到过去，你也没办法改变人们现在对你的看法。如果时间肯帮助你的话，也说不定。没准儿到了明天，阿尔顿就原谅你了。你只是推了她一把嘛。推完了之后，你不是就立刻开始拽绳子了吗。已经很好啦，你要是没有及时拽那绳子，十米的坠落，被绳子猛地一拉的话，阿尔顿的脖子当场就折了。”
舒把绳子的一端递给卡卡，卡卡拉着绳子，系在另一端的花岗岩的轨道被慢慢拉开。舒便开始继续刨土，卡卡在一边站着，时不时对她说：“或许是我出生在伦敦，让我有了一种优越感吧。让我总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的，能够成为一个与其他城市的人有所差别的人。可能也是一种傲气吧，或许这也不对。跟其它地方比起来，伦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平的。”舒挖出了一个坑，站起来休息了一会说，“你怎么想也想不到。我，从福建省来，小的时候跟着一群商人在上海和广州之间流浪。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加利福尼亚，还在矿场当了个小官。不过我并不喜欢夸大自己在这方面的成就。你能想象我是主动这样做的吗？怎么可能！一切都是一个机缘巧合连着一个机缘巧合。我的生命就像飘在河流中的一粒尘埃，你的也是如此，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人与人之间充满了误解，不能将心比心。如果你放下这个偏见，就会活得很开心，因为你会发现其实周边的人也和你一样不完美。就像伊莎贝拉和奥尔良，她们俩今天中午的时候不是还在矿洞里吵架吗？还开枪了。差点惊动了谷杭。”
“也不知道是谁开的枪。总之两个人都没死，也没受伤。你听过那个都市传说吗，舒？就是说双胞胎心连心，如果一个受伤了，另一个也会痛，相同的部位。如果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死。”卡卡说着，把炸药递给舒。
“啊，当然听说过。不过这就很难解释凯尔泰斯兄弟的事情了。你还没忘记，对吧。周四晚上在旧金山的酒店里，我跟你聊过的。小凯尔泰斯和老凯尔泰斯是双胞胎兄弟。可是后来，在和加利福尼亚军队打仗的时候，小凯尔泰斯很不幸死了。我想那些东西终究只是流言吧，不可能是真的，什么双胞胎一个死了另一个也会去世。”舒青书说着，她不紧不慢地把炸药埋在了花岗岩轨道底下，然后又和卡卡一起把花岗岩轨道铺回原位。
这并不是什么烈性炸药，是一种很安全的，由所谓的黑心犹太商人生产出来的“假火药”。这些假火药威力很小，伤不了人。但是一旦爆炸，足以让周围的花岗岩轨道歪曲。因为这些花岗岩轨道并不是几十米长的一整条，而是每一米多就截断，一小段一小段的轨道。这样一来轨道就能充满柔性，上坡下坡，左曲右曲，都能像积木一样自由拼接，不然就很脆，容易被矿车压断。
“等爆炸之后，周围这一小段轨道就会被推偏，偏出去的轨道就会留下空当，留下一个凹槽。然后矿车一过来，就陷进泥里了。这样一来，咱们的任务就达成了。”舒青书擦擦汗，说。
“那个……”卡卡还是有点犹豫，“舒。当听说阿尔顿被绑架之后，我立刻自告奋勇当志愿者。伊莎贝拉不想因为自己矿场的员工（阿尔顿）被绑架，而麻烦她弟弟，所以才临时改了合同，把我改签成了伊莎贝拉手下的员工。可是，你也不用为了我，故意让奥尔良赔钱呀。”
“我不是为了让奥尔良赔钱。之前你是奥尔良的员工，现在你改签合同，到了伊莎贝拉名下。我不关心这些的。我是冲着比尔逊元帅去的。是他让我周一到周五也上班，是他要求我把提纯出来的黄金免费送给他。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你以为我一直不辞职真的是怕他？真的是留恋金矿场的工作？别开玩笑了。”
舒青书从炸药里拉了一根导火索出来，然后又拿出一根长长的蜡烛。一看就知道，这是小巴黎教堂的蜡烛，肯定是管乌玉莉玉诗要来的。她们俩的关系也挺好嘛。长长的蜡烛上用铅笔画着一条一条的刻度线，每一条刻度线之间都是等距离的。舒看了看怀表，她可真够有钱的，现在是晚上七点。奥尔良救阿尔顿是今天下午的事。救下来之后，阿尔顿回到了印第安人的小村子，那里离比尔逊元帅的豪宅很近。而奥尔良则是回到了迷途赛道小镇，在“帐篷”里整理了一下关于莫里斯的文件。之后，就是现在了，晚上七点。大家都聚集在迷途赛道小镇酒店的餐桌上，晚餐是非常地正式的。每个人的面前都放着一个碗，盘子都刷得干干净净。每一道菜都搭配了十分丰富的蔬菜，这在沙漠中是极其难得的。除了用各种方式烹调的种种米饭之外，竟然还有肉菜。这里可不是圣弗朗西斯科，最穷的水手也是一日三餐都有肉。这里是荒漠之中，矿场上还不准随意开枪。能在这里吃上肉也是少见。
在晚上七点的这一顿饭吃完了之后，所有矿工都会踏上征程，前往舒所在的这个洞口，去面对自己的生存或是死亡。
“七点到十二点。五个小时。”舒算完了，在第六段末的刻度线截了一刀，截下来的正是六个小时整的蜡烛。然后她在第五段末的刻度线上钻了个眼，把导火索插进里面。第六段蜡烛在了地上，整个蜡烛便竖了起来。随后，舒点燃了这根蜡烛，然后又用木桶盖上用来挡风，保证导火索能够在十二点整点燃。
一切就绪，舒走向卡卡，对他说：“首先，按照法律程序，这个时间段禁止任何人来山坡这一边或是靠近石头轨道。一旦靠近就会被认定为破坏分子。我负责看管轨道，我现在做的属于监守自盗，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其次，到时候我会念报纸，来遮掩爆炸声。你就站在最高点远远看着，别炸着你。等爆炸了之后，你给我一个信号，然后我再进矿洞里，把炸金矿用的导火索点燃。最后，你不要进矿洞，你就在石头轨道上等着。小矿车从矿洞出发，先是一路上坡，可能会跳车，你在前头压着点。等到了最高点你就从矿车上下来，过了最高点就是下坡了，矿车自然会走进咱们的陷阱里的，不用担心，千万注意安全。”
说完之后，舒拍了拍卡卡的脑袋，吻了他一下，说：“等炸了之后就来找我。”然后就走了。
当卡卡一个人守在石头轨道的最高处的时候，迷途赛道小镇的庆典正处于最兴奋的阶段。这个时候，女服务员q拿来了红酒！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红酒！”大家吃着、笑着，嘴角泛着食物带来的油亮油亮的光泽。所有人似乎都忘了今晚的行动，似乎都忘了步步逼近的恐怖。有传言说哦：金矿隧道的顶部也是黄金，所以非常危险，如果掉下来一块，能把人砸成两截。还有传言说哦：死者的鬼魂会变成狐狸飘荡在隧道里，若是看见有人突然陷进土里，千万不要去救他。
“怎么样？罗什？我亲爱的兄弟。马上要面对真正的金矿了，紧张吗？”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遇什老兄。但是人们常说：活在当下、及时行乐。不要忘记自己的种姓。我的意子是：终究，尘归尘、土归土、沙归沙。”
他们都醉了。
“我来说两句！”比尔逊元帅一下子站到了桌子上，站直了，藐视一切，说，“朋友们，凯尔泰西亚金矿场是周日挖矿。他们挖的时候我们就不能挖了。所以我们只有一天的时间。你们也看到了，这一顿饭，按照惯例，我们一人收了1美分。这么好的一顿饭，如果你们是在圣弗朗西斯科吃的，那价钱就会变成一人10美分。如果，是在湾区享用这么好的美食的话，价钱就会变成一人40到60美分不等——得看你是在哪条街吃的。然而，我再重申一遍你们的工资——今天晚上挖完金矿以后，参与其中的黄金矿工，每人10千美元！是的，你没有听错，不是美分，而是，每人10千美元！”
气氛立刻从恐惧、悲伤变成了活跃。有的人掰着手指头数，有的人直接高兴得跳起来。今天有几个人下矿呢？一共是四个人，遇什、罗什，还有两个前几周就来了的工人。
“卡卡不会下矿。他负责在石头轨道上瞭望大家的安全。他今晚的工资是20千美元。”比尔逊元帅说。冤大头。
伊莎贝拉则不在餐厅。她也觉得自己不适宜出现在这种场合，毕竟是处于竞争关系的两家公司。她在出发之前去了一趟“帐篷”。
“铁莫申科？你今天不去挖矿？”
“不去。”
和她打了个招呼之后，伊莎贝拉就走了。她现在骑马赶往整座山的最高点，凯尔泰斯和凯尔泰西亚的分界上，她要负责通过枪声控制整座山的秩序。
而谷杭呢？谷杭早早地就等在洞口了。嗯，就是中午勘探的时候，舒选中的。三个洞口中，中间的那个洞。
中午的时候有阳光，谷杭躺在洞口还没什么问题。可是现在，吃完晚饭的她骑马回到同样的地方之后，却发现冷得不行。毕竟现在又过了一个小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空气越来越湿冷，还好谷杭穿得也不少，厚厚的牛仔裤把腿裹得严严实实。在黑暗、宁静的夜里，谷杭在三个洞口中间那个洞守着。她左蹦蹦、右跳跳，看着面前长长的下坡，看着坡上的石头轨道，看着远处的火车站。就这样静静地守着。
三个小时过去了。
哇。
谷杭正纳闷呢。怎么还不来啊。阿尔顿突然出现了，她从旁边那个矿洞冒了出来，像只兔子钻出自己的窝。
“嘿！”阿尔顿大声喊了谷杭一声，“我是阿尔顿。你男朋友今天下午救了我的命！谢谢你男朋友救了我！”
“啊……哈哈。没什么，不用特地来道谢。”
面面相觑。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哇。
“知道吗？他们把你给耍了。”
“啊？？！”谷杭终于回过味来了。
“这里，下午……啊，不对，傍晚的时候有一场地震。新生成了一个小悬崖。你看。”
阿尔顿回过头去，手指着前方。前方，漆黑一片，纯黑色，什么都看不到。
咚！！！哐铛！吡哩哩哩哩……轰！轰！
震天的爆炸，之后是刺眼的火光！冲击波吹到了这里，阿尔顿和谷杭长长的头发像浓浓的柳枝一样随着风向后摇摆！
“这哪是小悬崖啊！！”谷杭大叫，“这我怎么下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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