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傅洵住在奉贤城东北角的民居里,房子不算差,白墙青瓦,四合院里种了一棵月桂树,还算挺拔,这树爱光喜暖,在北地极少能成活下来,所以种植得也不多。
当初他才来奉贤城,就见有人抬着这树要把它扔了,原是一富商从南地运来的,可惜还没养上几日就不成了,富商觉得晦气,命人将它抬走,路过的傅洵看其虽然枯萎,可枝干上还冒着绿芽,应是还能成活,便把它要了过来,移栽到这小院里,精心种植下它还真活了过来,五月份的时候就开出了黄花,男人满足地笑了。
月桂树有思念之意,他只要看着它,就想念自己的故土,如今有家而不能回,傅洵潸然泪下。
在奉贤城已然蛰伏半年,可他还没取到信王叛乱的证俱,没有找到还他清白的凭信,所有事情一筹莫展,这样下去还要多久?
沈天语今日来找他,说要运送一批茶叶去北梁,傅洵不信,可心里却暗暗激动,说不准能借着沈天语这批货中摸到些蛛丝马迹呢?
他在北梁见过这个奉贤城赫赫有名的大商人,北梁人都知道信王手上有一颗如鸡蛋般大的夜明珠,他将其献于太后,得妇人荣宠,掌朝中大权,可谁也不知这明珠是谁送到王府的。
一直到了傅洵来奉贤城后,偶然间听其他商人曾提到此事,他这才想尽办法和沈天语套近乎,想从他身上多套点消息。
易常宁天明时就去衙署办公,掌管奉贤城十一个口岸的高能一身冷汗站在下面,看着主子翻阅半年以来登记入册的商人信息。
奉贤城是座商城,东有大海,南北贸易往来频繁,商人纳税占了城中收入的一大半,是以这些商人姓甚名谁,家中住哪,庄铺几何,商船几张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人高的一摞名册,足足翻了一个早上常宁才找到自己要的人。
他指着“傅洵”两个字轻轻一笑,也是耿直,即便到了他乡也不愿意改个名字,只是原本的傅询被改成傅洵,藏又藏不住,有什么意思?
易常宁将记着傅洵的那一页一字一字看了个遍,才知他是半年前才来奉贤城的,半年前是什么日子,他低头回忆,半年前北梁小太子夭折,北梁太后重新扶了一个皇室子孙上位,做了小皇帝,信王万俟深被封为摄政王,真正算掌管北梁大权了!
原来是待不下去了,怪不得。他轻轻低喃。
来奉贤城后,傅洵一直做着瓷器生意,专买南地的瓷器运送到北边去,从中间赚点小钱。
常宁想起这个人除了打战,就喜欢做这种手工伙计,捏泥烧陶,画线精雕,哪处不精细,他烧出来的陶器很受乡民喜欢,他常常把它们送给乡民,却是分文不取。
他很爱自己的故土和百姓,可这份爱对于南齐之人来说就是不妙了,太爱了,就会出麻烦。
比如他不能容忍自己的百姓只能居于寒冷的北地,不能享受南地的温暖,比如他恨梁人要时时忍受外族侵扰,而南齐却有牟阴山这道天然屏障将纷乱阻挡在山的另一边。
他把目光放在了南边的齐国,野心勃勃想要征服这片土地。
易常宁如何肯呢?他再欣赏他,也只能亲自把这个天之骄子送进地狱了。
可傅洵又出现了,易常宁可惜地摇摇头,这次他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爬出来了!
萧云羡在王府里待了没两日就往军营跑去,萧连去一直在王府养伤那,没有办法抓人,终于
在萧云羡回来拿衣服时,狠狠骂道:“你到底要什么时候去长宁府接人,可莫要把易盛惹怒了!”
萧云羡一脸不耐烦:“我早就派人过去了,昨日回来的人拿着老家伙写的信来,说他女儿身子不好,要留在长宁府将养一阵,等病好了再送来!”
萧连去一脸不相信:“可是真的?”
“信就在军营里,今晚我就叫人送来给你看。”
儿子也不屑撒谎,萧连去这才松了口气,再嫌弃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后,男人冷哼一声转身要走。
萧云羡在后“唉唉唉”半天,追上父王问道:“父王,易常宁那小子的事你知道多少,给我讲讲呗?”
“你打听他干什么?”
萧云羡正色道:“我就是奇怪,你说皇上怕我们西北生变,不给兵财,不让追击,怎么又愿意易常宁手握重兵待在北境,难道不怕他造反吗?”
萧连去被这个儿子的话气笑了,笑过之后,他也一脸正色看着人,坚定道:“若是大齐还有哪个武将是你爹看得起的,那就只有易家一门了!易家满门忠烈,世守北境五十载,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像他们一样忠于大齐的人了。”
说到这而,易连去叹道:“只是天威莫测,易家前路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他看着儿子,道:“常宁才有十二便随家中叔父上阵杀敌,接手北境不过五年,他便把其治理得井井有条。天降奇才,若有机会,你要多多向他学学呐!”
萧连去感慨至此,再看看自己的儿子低头沉思,以为他也受到些触动,有些欣慰地拍了拍萧云羡的肩膀道:“虽说他易家出虎将,可我萧家也不弱。你嘛就是性子急了些,再多历练几年就好了。”
没成想萧云羡根本没再想这些事,又问道:“我不是同你说过流昹滩得他相助一事吗?我与他打过交道,这人样貌倒是上乘,只是那嗓子确是粗哑得很,听起来也不是生病,父王可知怎么回事?”
萧连去皱眉,道:“听说是七岁生了场病,自病后就这样了!不过,你问这干什么?”
云羡抓抓头,笑言:“这不是娶了人家妹妹吗?总得要多关心关心我这大哥啊!”
“嘴贫!”
当初易家老爷子曾简单提过此事,连连为孙儿感叹,找数十个名医看诊也无济于事,到了如今也没好,估计是好不了了。
萧云羡怕爹爹又提到长宁府的事,脚底像抹油一样跑走了。
大婚那日离开长宁府时,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易家小姐,想着战事结束就把人接回来,可现在老丈人不肯放人,他也没得办法。
易常宁把名册往案桌上一扔,高能的冷汗就要被吓得滴落几滴,此人虽然年少,可也是易家二爷一手培养出来的,手段狠厉,治军严明,北境哪个不怕他。
常宁看了看高能紧张的神色,不晓得他到底做了多少亏心事才怕成这样,只敲了敲案桌,道:“除了这几本名册,可还有其他的?”
高能以为常宁在提醒他可有隐瞒,忙摇头道:“没有了没有了……”说到一半,他又想起那些去北梁行商的商人名册,还是老实道:“还有几本名册将军没看,都是些去……去北边行商的。”
说完,他便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将那些本子摆在易常宁面前:“将军请看。”
常宁只扫了一眼,便知高能已说空真话,他把人轰走,唤来了下属白浮生。
“这几日你要去做一件事。”
“两日后有几艘船要往北边去,我要你盯紧那船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白浮生领命离开,常宁杵着额头,眼神如狼一样紧紧盯着“傅洵”二字。
两日之后,余行带人到了相国寺码头,傅洵早就等候多时了,看着余行身后一车车的货,他道:“你这茶叶虽多,倒也用不着十艘船啊!”
余行笑道:“我们这茶可不能捂着,要全部铺开,以免受潮,所以要的船多。”
傅洵点点头:“送上来吧!”
余行摆手,让男人们扛着茶叶上来,又是洒扫,又是铺地,一块块的茶饼摆好了才了船。
“行了。傅兄弟上船吧,后面的事我们的人会安排的。”
傅洵看着麻袋里装的真是干干净净的茶叶,心里有些失望,可一想沈天语怎么会这么轻易暴露自己,也只能做了这次生意。
因为傅洵经常做瓷器生意,又有熟人在海边驻守,守在两边的士兵看了看他的出海令,又查了遍船舱里的货物便放行了,傅洵第一次很顺利地将茶叶运到了北方。
沈天语如约分给了傅洵五十两银子,第二次他又找上来,还是像上次一样,船上铺满了茶叶。
半个月后,沈天语来找他做第三次买卖,只是这次押送货物的不是余行了,而是一个脸生的男子。
他身材矮小,脊背佝偻着,说话时两撇小胡须一动一动的,让人看了不喜。
十几艘大船开动后,傅洵还以为他们会像上次一样铺开来晒,小胡子笑得很开心:“这几天大太阳照着,我家公子生怕坏了茶叶的香气,不准像上次一样铺开来了。”
“为何不早说,运这点茶叶何需我十张船。”
小胡子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我老糊涂了,傅公子莫怪,银子是不会少你半两的。”
船已经开了,傅洵虽然不满,却也只是走到一边,看着健壮的船工扛着东西往船舱里放。
望着海面上早已启航的船只,易常宁勾唇一笑:傅洵战场上狠是狠,可惜常人的心计翻脸他是招架不来的。
北梁朝政混乱,军中也不能幸免,处处布满万俟深的爪牙,他如何斗得过?
早就劝过他归顺南齐了,可他不听,现在却自己送上门来。
易常宁想好了,若此次傅洵还不愿归顺南齐,他只有杀了他,成全其忠臣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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