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同命相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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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姑娘美，大姑娘浪，大姑娘走进了青纱帐……”
军艺的一间小排练厅里，一个高挑的姑娘右手空握着放在嘴边做话筒状，一边唱歌一边妖娆地扭着腰。王大伦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长板椅上，随着音乐摇头晃脑。
姑娘走到他旁边坐下来，唱着唱着有些走调，王大伦听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姑娘停止了唱歌，用手推了一下他，问道：“你笑什么呀？”
王大伦咯咯怪笑着，用汾阳话道：“没事，没事，唱吧，唱吧！”
姑娘佯装生气的样子，扭过身去，道：“我不唱了。”
“停！”
这还没对几句词呢，老贾就喊停了。
他旁边还站着王红伟、顾正、余力威等人。跟拍《嘟嘟》时不一样，这次老贾对戏里的两个主要演员很严格，特地在军艺借了一个小排练厅，让男女主角先对对戏。
演胡梅梅的演员叫左文路，很漂亮，将近一米七的个子很高挑。王大伦之前听老贾说起过她，北师大文艺系的学生，东北人，据说还有一个澳大利亚的男朋友，但见面今天是第一次。
“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老贾走过来，对左文路道：“小左，你不要说普通话，你就说东北话。”
“导演，我觉得胡梅梅一个东北姑娘到汾阳当小姐，跟一个汾阳人说话，就应该说普通话。”
老贾显然没想到左文路会反驳他，愣了一下，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部戏讲究的就是一个真实，胡梅梅文化程度不高，不可能有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你说话的时候要带点东北味才真实。”
左文路没作声，勉强点了点头。
今天主要是对词，对演技的要求不高。王大伦早就拿到剧本了，事先也有准备，应付起来轻松自如。左文路就要差点，被喊停了几次，不过她毕竟是学表演，而且一看就是那种平时在外面跑跑的人，几次下来找准了点，倒是也展现出了胡梅梅身上的几分风尘味。
“老贾，我怎么觉得左文路好象有点不太乐意？”
虽说第一次排练还算顺利，但两人在对戏的时候，王大伦总感觉到女主角若有若无地表现出少许抵触情绪。排练结束后他专门给老贾提了提这事。
“还不是让《夜色温柔》给闹的！”老贾叹了口气，挠头道：“原本是让她演《夜色温柔》里的女一号的。现在改成了《小武》，而且戏份也少了不少，肯定会有情绪。不过没事，我会找她谈谈的。”
王大伦点点头，既然老贾心里有数，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接着他又道：“我觉得小武应该戴副眼镜。”
“怎么说？”老贾有些疑惑。
王大伦道：“小武是个小偷，在街上走，眼睛势必会不停地寻找猎物。如果戴副眼镜就能增强眼神变化的视觉效果，小偷的形象就更加直观立体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琢磨小武这个角色，联想到《黑洞》中道明叔的白口罩，他觉得小武身上也应该有个特征。小武是个小偷，俗话说：贼眼骨溜溜，增加一个戴眼镜的技术设计，也许就能特别精准地表现出人物的身份。
不过他并不知道原来的《小武》是王红伟演的，王红伟就是个戴眼镜的，最后谁也没想到就是那副黑框眼镜成为了一个并不出彩的小武身上唯一的亮点。
果然，老贾很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没错！你这个想法真是太好了。小武就应该戴上眼镜，要戴一副那种……嗯，就是那种过时的，框大的，黑框眼镜。”
现在街面上流行的都是金丝边的，无框的或者是半框的眼镜，那种过时的黑框眼镜，王大伦跑了好几条街，才在一家看上去有点年头的老铺子里配到了一副想要的黑框平光镜。
回到家后，王大伦戴上眼镜，对着镜子模仿小偷寻找猎物时眼睛左右乱转的样子，果然眼镜放大了对眼睛的视觉效果，一个小偷的形象顿时直观立体了不少。
民工队伍中总是充满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曾经的小偷，兼职的小偷或者避风头的小偷。上辈子王大伦就碰见好几个，他努力回忆他们的眼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腔调，总之他们身上的一切。
为了更加贴近戏中的人物，他带上眼镜就没再摘下来，早上起来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用心打理了，草草的用手撩两下就行了。
以至于前来上课的张璐老师看到他这副形象很吃惊。上课间隙，估计是实在忍不住了，张璐问道：“你以前戴隐形眼镜吧？”
王大伦笑道：“我的眼睛不近视。我下一部戏里的角色需要戴眼镜，所以我先寻找一下戴眼镜的感觉。”
张璐哦了一声，又别扭地看了看他鸡窝一样的头发，以前的王大伦总是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很整齐，猛地不修边幅，让她很不适应。
“这也是角色的需要。”王大伦摸摸自己的头发，又解释了一句。
张璐暗自撇了撇嘴，继续上课。
过完年上来，王大伦的进步很大。这也得益于张璐借给他的两本原版名著。王大伦在家的时候没事就翻几页，刚开始看不太懂，有不少不认识的单词，只能靠翻英汉词典。慢慢的开始一点一点的看明白了，与此同时词汇量也增加了不少。现在简单的读写他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差不多相当于小学的语文水平，当然现在让他写一篇八百字的英语作文还是不太可能的。如今他差就差在口语上，毕竟周围没有一个英语的环境，单靠每周一次的上课时间，有限的很。
“张璐老师，下个星期我要去外地拍戏，估计得要一个多月，五月份还要去趟法国。这段时间没办法上课，跟你请个假。”
上课结束后，王大伦提前跟张璐打个招呼，并把这段时间的学费结了。其实也多少，过年后一共才上了四次课，五十块钱一节，一共两百。
张璐接过钱，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你回来后还接着上吗？”
“当然上了。”王大伦笑着道，“要不然怎么叫请假呢？”
接着他又邀请道：“张璐老师，你教了我这么长时间的英语，我还没有请你吃过一顿饭。这样好不好？叫上刘玲，今天我们一起吃顿饭。”
虽然上课是付钱的，但王大伦还是挺感谢张璐的，一直想表示一下谢意。不过通过这几个月的接触，他也多多少少了解张璐是个内向、古板、不太容易接近的人，所以还特意把刘玲搬出来。
“谢谢，你和刘玲去吧，我晚上还有事情。”
这话说的明显是敷衍。
尽管有一点心理准备，但王大伦还是挺失望的，勉强笑了笑，送张璐出门。
张璐不去，他也没必要请刘玲吃饭。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一热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刘玲却又上门来蹭饭了。
“今天你就吃这个呀？”看着桌上那半盘西红柿炒蛋，刘玲一脸嫌弃道。
“你平时周末不是一直回家吃饭的吗？”王大伦也挺意外的。
“别提了，我爸妈今天去我大姨家了，也不跟我打声招呼，让我白跑了一趟。”刘玲自顾自的倒了一杯水，看到王大伦还坐在那里，不满意道：“你还愣着干嘛，赶紧给我弄点吃的，我都饿了。”
得，大小姐发话了，王大伦只能站起来忙活，好在还有点剩饭，打了两个鸡蛋，切了点葱，炒个蛋炒饭。
“喂，别忘了再弄个紫菜虾米汤，光吃蛋炒饭，噎得慌！”
“知道了。”
等王大伦把蛋炒饭和紫菜虾米汤端出来，刘玲正在盘里挑着西红柿吃，盘子里光剩下鸡蛋了。
“你倒是给我留点，我还要吃饭呢。”王大伦特蛋疼。
“嘿嘿，我是饿的。要不你到我这喝点汤。”刘玲把汤碗推到桌子中间，不好意思道。
“算了，还是你喝吧。”
王大伦索性把盘子里的鸡蛋和西红柿汁一起倒进碗里，拌一拌胡乱吃了。他吃饭很快，吃完刘玲才刚刚吃了一小半。
“吃这么快干嘛？”刘玲牢骚了一句，依旧一口蛋炒饭，一口汤的，吃的津津有味。
王大伦看着她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突然很奇怪，她和张璐两个性格迥然不同的人怎么会成为朋友？他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爱好，但今天不知怎么的，就是心里不舒服，忍不住问道：“张璐除了你，还有其他朋友吗？”
“以前有，现在大概只剩下我一个了。咦，你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想打人家主意啊？”刘玲抬头看着他，一脸狐疑道。
“哼，怎么可能？我就是想不明白你们俩怎么会成为朋友，差别这么大！”
接着，王大伦又把之前请张璐吃饭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苦笑道：“她这分明是拒人千里。”
“她以前不这样的。”刘玲难得露出正经的模样，道：“上中学时我们就是好朋友，那时候她开朗、活泼，甚至性子比我都野……直到她父母出了车祸，她爸爸当场就被撞死了，她妈妈还有一口气，在医院里昏迷了半年，最后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原来她也是孤儿。”
王大伦的心就象被针刺了一样，隐隐作痛。
“可不是嘛。”刘玲没有听出王大伦的语病，伤感道：“从此她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朋友也都慢慢疏远了，最后就剩下我了。”
孤儿不但要承受精神上的痛苦，还要面对生活上压力。但她父母是因车祸而亡，王大伦不解道：“那她父母就没有赔偿吗？”
“什么呀！”刘玲愤愤不平道，“肇事的司机是河北的一个农民，家徒四壁，买车的钱还都是借的。法院判是判下来了，但根本就拿不到钱。为了给她妈妈的医药费，她把家里的房子都卖了，现在只能租房住。”
“她这个人还特别要强，不要别人的施舍，就自己一个人熬着，还到处给人当家教，挣学费和生活费……”
难怪张璐会那么土气，也难怪她会住着平房。王大伦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个瘦小的身影，他突然感到自己跟她其实应该亲近的，那是一种同命相怜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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