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文艺老青年

“当年姜闻的《阳光灿烂的日子》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原来我并不认识宁婧，后来她结婚来了美国才认识的。小慧这个角色从一开始我就想到了她，只是她的档期很紧张，跟她谈的时候，她今年一直要到十一月中旬以后才有一个月的档期。之前我不敢肯定，现在大伦这边敲定了，那她那里也就没问题了。开机后我们可以先拍你们俩的对手戏。”

        剧本里有大段的王大伦和赵宝岗的对手戏，王大伦要饰演的大兴提前出狱后按照法律规定，必须到派出所向赵宝岗要饰演派出所所长陆麒麟报到，陆麒麟要求他大兴每周一来报到一次，说交流思想，帮助大兴进步。

        在一周一次的思想汇报当中，找工作屡次碰壁的大兴开始向陆麒麟说起了自己的女朋友小慧。小慧漂亮、善良，在大兴服刑八年中，一直照顾大兴的父母，苦等大兴。这让面临婚姻危机的陆麒麟羡慕不已，他那开服装公司的妻子每天有忙不完的应酬，还嫌他不浪漫，没有激情，甚至让他感觉到头上都有点绿了，最终不得不导致离婚。

        小慧的忠诚让陆麒麟很羡慕，同时大兴的转变让他惋惜，在寻找调查大兴的过程中，他和小慧有了交集，从而引出了故事的主线。

        “我听说宁婧前段时间在拍姜闻的《寻枪》，拍完了？”赵宝岗随口问道。

        “她的戏份已经杀青了，接下来还有一部电视剧。前两天我跟她见了一面，还特意问了她跟姜闻合作的感想，她回答就一个字，累！”

        听到陈大名说问宁婧和姜闻的合作感想，王大伦和赵宝岗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同时用手指指了指他。

        圈内人都知道当初在拍《阳光灿烂的日子》时，姜闻和宁婧好过一段，只是后来被刘奶奶干预，这段感情才无疾而终。

        如今两人都已经结婚，一个娶了法国妻子，一个嫁了美国丈夫，还都有了孩子，现在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

        “老姜就是这脾气，拍戏爱认死理，当年拍《有话好好说》的时候，连老谋子都差点跟他翻脸。这次拍《寻枪》的陆小川初出茅庐，估计肯定被老姜折腾得够呛。”赵宝岗笑着道。

        姜闻是圈内所有跟他合作过的导演公认的难搞，活脱脱戏霸一个。赵宝岗跟他的私交很好，底下是一个圈子。

        “可不是吗，我听宁婧说拍戏的时候，有时连她都搞不清到底谁是导演。”陈大名也笑呵呵道。

        其实姜闻拍完《鬼子来了》就被有关部门明令禁导五年。这货没办法只能折腾着开始演戏。话说这部《寻枪》是由中影出品，华谊兄弟投资的年度大片，导演陆小川虽说是初执导筒，但人家背景惊人，老爹是著名作家，全国作协的主席团成员。

        陆小川已经跟华谊兄弟签约了，这部戏明摆着是要捧陆小川的，开机的时候还召开了盛大的发布会。但姜闻的知名度实在太大，哪怕他已经被禁导，外界在谈论这部《寻枪》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地说成是姜闻的电影，至于陆小川几乎无人提起。结果事实也确实如此，听陈大名这么说，导演陆小川基本上已经被姜闻架空了。

        “哎，我听说陆小川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和你一届的吧？”赵宝岗转头又问王大伦道。

        “不是一届的，他以前是部队的，考到电影学院读的导演系的硕士研究生。”王大伦道。

        在学校的时候他认识陆小川，但没有交集。这个人在学校的时候是出了名的狂！一方面人家有个著名作家的老爸，另一方面他自认为非常有才，一般人压根就看不上。

        97年那会，电影学院出了两件轰动全校的事。一是文学系大四学生贾璋珂拍了十六毫米的电影《小武》，另外一件事就是研二的学生陆小川到河南拍了一套叫《隐身人》的电视剧。

        只是最后的结果大相径庭，陆小川的电视剧压根就没在电视里播出过，至今还默默无闻。而贾璋珂的《小武》却在第二年的柏林电影节上大放异彩，从而走上了名导之路。

        想到素来狂妄的陆小川被姜闻压制的情景，王大伦很不厚道地心中暗爽。

        同样不厚道的还有赵宝岗，他假模假式地叹息道：“唉！这孩子遇上老姜也算他倒霉！”

        陈大名则苦笑着摇摇头，道：“我还听说这部《寻枪》是陆小川自己编剧的，肯定有不少自己的想法，可惜……”

        他没有往下说，因为他本人也是创作型的导演，《井盖儿》就是他自己写的，作为导演设身处地想想，他完全能感受到陆小川的憋屈。没办法，姜闻无论是演还是编和导，声名实在太盛了，你想连老谋子都要吃瘪，更何况你初出茅庐的陆小川呢！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八卦，话题自然而然地又转回到剧本上。

        “我们这代人吧，可以说是受伤害最深的一代人。”赵宝岗倒了一圈茶，扳着手指头颇有感触道。

        “你看看，小时候明明是应该受教育的时候，却偏偏赶上了各种政治运动，书没能好好读。这人到中年吧，正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时候，这好日子没赶上几年，又正好赶上国家经济转型，下岗潮，又得找工作。你想想，你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有技术的还好点，但大部分都是要文凭没文凭，要技术没技术，体力呢都开始走下坡路了，你能找到什么工作？现在就连大学生找工作都很难了。

        当然了，剧本里的陆麒麟算是好的，他是派出所所长，在社会上起码有一定的地位，也不可能为生活发愁，但在这个社会日益发展的年代，他同样遇到危机——情感危机。

        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这么说是矫情。陆麒麟比起来那些下岗工人或者刚刚刑满释放的大兴要幸运的多，起码他不会为生存发愁。但我认为只要人到了一定的岁数，随着社会的不断变迁，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问题，有些是生活压力，有些是情感问题，甚至还有许多人二者兼而有之。

        现在国外很流行一个词，叫中年危机，国内这种说法还比较少。但不管是发达的社会还是我们这种相对还比较落后的社会，中年危机都是存在的。

        所以说啊，大名你这剧本写的真是不错，可能是你在国外待的久了，眼界也更加宽了，能看到很多深层次的问题。说实话，我接陆麒麟这个角色，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中年危机。”

        尽管赵宝岗说的听上去很深刻，但王大伦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跟宝哥并不是同一年代的人，或许不理解他们那代人的感受。别看他平时叫赵宝岗“宝哥，宝哥”的，但真要论起来，宝哥和他老爹王富贵同志可是同龄人，谁让王富贵同志十岁就当爹了。

        有一点赵宝岗说的没错，因为时代的关系，他的老爹老娘都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都是高小文化。至于生活压力，小时候家里确实是穷了一点，但那时候大家都差不多；至于情感问题，似乎在农村很少有种问题，更谈不上什么中年危机了。

        他甚至腹诽赵宝岗本人是不是遇上中年危机了？

        不过陈大名却很赞同赵宝岗这种说法，用他的话来说在剧本中设定陆麒麟这个人物，就是为了诠释中年危机这个问题。

        “其实我很早就在写剧本了，在洛杉矶当演员的时候，我就写了三个剧本。97年回京城，我就想把其中一个剧本拍摄成电影。这是一个苏联和中国的故事，投资要将近三千万。如果在美国三四百万美元的投资，只能算是小成本电影，但在国内这可是大制作，我这样一个刚刚初出茅庐的导演，是没有人会投资我这部戏的，所以我就放弃了这个剧本。

        我90年出国，97年回来，京城的变化速度如此之快，让人晕旋。事物在变，人也在变。尤其当你离开几年后，对这种变化感觉更明显。当时我就想如果一个人跟我完全相反，在监狱呆了八年，回到北京又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呢？于是我就写了《井盖儿》，大兴就是我脑海里那个跟我完全相反的人。

        社会现代化的变化的速度让人觉得头晕目眩。它像一架失去方向的飞机，乘客和机组都失去了平衡，没有人知道这架飞机飞向何方。变化让人变得有点手忙脚乱。

        我是想把陆麒麟、大兴、小慧以及刘义等这样一种社会现实中为代表的几个人的生存状态；并通过他们的故事表现旧的价值观生活方式和理想与社会变革力量的冲突。

        这种冲突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冲突，因为冲突一方，既社会力量本身体现的是一种混乱、充满矛盾的价值。但是这一力量非常强大，它挟持着这种无所适丛的个人走向一个未知的未来。”

        跟文艺老青年说话总是特别累。陈大名显然跟老贾他们是同一类人，他们总是想在自己的电影中想表达些什么，隐喻些什么，他们有他们各种各样的艺术追求。

        而王大伦显然没有他们这种高尚的情操，他的想法很简单，首先演员是他的职业，演好戏是对自己这份职业的尊重。而且他享受自己在戏里的表演，这样他能体会到不同人生的喜怒悲哀，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很上瘾，尤其是在大屏幕上亲眼看到自己的表演，这种感觉真的是很神奇。

        他没有文艺老青年那种追求，他纯粹就是喜欢干这事。套用老贾一句话：最好的工作就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然前提是能挣着钱，能挣着大钱那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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