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廉价的，昂贵的
后花园，布鲁斯颇为难得地在进行餐后散步，而不是钻回蝙蝠洞，看看昨天的几个定位器有没有牵扯出点别的大鱼。
每解决一道关卡，他会酌情给自己放一个小小的假。
早年间，阿弗老是劝说他要松弛有度，自己曾不以为意。
眼见奔四，餐盘里的倒影都开始有了明显皱纹，他的体力逐渐下降，各方面都不如二三十的时候，约的女人少了，最近在社交场里还受到了各种不同程度的揶揄。
特别在收养了杰森之后，大家都在猜谁会继承布鲁斯韦恩的公司财产。
酒局里说的是一挂，布鲁斯心里想的当然是另一挂。
几乎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儿子迪克——如果他警惕心能再强一些，会是继承蝙蝠侠衣装的最优位。
可这个来自于马戏团的小伙子有旅行癖，再加上迪克成年后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他这名扎根在哥谭的老家伙不一样。
杰森呢，更加激进且充满活力。高强度文化课与战斗课训练下，男孩的战斗力突飞猛进，这告诉布鲁斯他没有看错人，从零开始受训的男孩并不比第一任神奇小子差。
仅仅只是汉堡事件爆发那两三个小时，男孩满溢而出的行动力足以让蝙蝠侠感到惊讶，一如他下定决心领养杰森的博物馆一夜。
驱动他的是不甘于人后的傲气，是发自内心的善良正义？还是对哥谭背面肮脏勾当的厌恶？
起初解决麻烦、偶然顺手帮忙。
参与欲表现欲。
执念。
蝙蝠侠自己都浸淫于其中多年，他得不出明确的答案，只是站在滴水兽背上俯瞰哥谭的时候，他总要承认这个城市充满魔力。
它是灰色的，生活在其中的人大多也是。
布鲁斯做过背景调查。
犯罪巷走在道德最底线的那一套，他在离开哥谭浑浑噩噩的那几年里多少也沾上过……
从出生开始，那个孩子就在淤泥里摸爬滚打——布鲁斯以为他能够全然接受这一前提条件。
【薇薇安】
本将完美收官的食物中毒案，由于男孩的插入，又增加了个小尾巴，在毒藤女露出愣神表情的瞬间，蝙蝠侠感到了不可自抑的探知欲。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艾薇不耐烦地赶他走。
布鲁斯知道自己的蝙蝠品牌打造的很成功，每当他盯着这些潜在用户看，他们都会破防然后说些什么。
“我可从来不知道你会选一个有前科的孩子做助手。”艾薇拉住冲他吐舌头的哈莉，两人越过他走向被藤蔓阻挡的公园地下更深处，“只是无关紧要的往事，我没必要向你一一上报。实在不放心的话……”
【质问一下你的小助手去，你对待嫌疑人不是很有一套么。】
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布鲁斯很想斩钉截铁，奈何毒藤女的种植技术高超，蝙蝠侠思绪纷飞的大脑则正好能提供怀疑生存的土壤。
“我可没问过您消失的那几年到底去了哪里，少爷。”阿弗搅拌华夫饼浆，“pastisjustpast”
临近圣诞已至深冬，郁金香一类的球茎植物都缩回地里，玫瑰架也灰扑扑的，阿弗精心打理的花园本应进入休眠。布鲁斯韦恩抬头，从这里能看到老宅完整的侧面。
满墙的，嫩绿色牵牛花须。
“butthetruthisthere”
布鲁斯能够耐心等待，能忍住不去对杰森咄咄逼人，能够其乐融融地和一家人共进早餐，但他永远不会错过“被”送到面前的线索。
植物的轨迹比起气味、脚印更好追踪，毕竟它们不可能逆生长，即使欲盖弥彰地铺了好几层，顺着墙下破土而出的粗茎，布鲁斯拼凑出了毒藤艾薇最初想写的东西——
【run】
“布鲁斯，你得下来看一下了。”迪克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扎塔娜、杰森和一只黑猫，啊，黑猫不是指赛琳娜！总之一团糟。”
杰森在猫毛里沾了追踪器，作为一只小猫崽，伊斯特拉的移动速度并不快，胜在能窜。
默念蝙蝠侠的设备最棒，粘得牢不会掉，他忐忑地跟着红点一路向北。标记点在小广场停顿了一阵，突然开始进行直线加速运动。
看着周边密密匝匝的建筑群，就算走楼顶，怎么也不可能完成斜角的直线位移。
除非她在天上，鹰、隼，其它什么会飞的抓猫贼，哪一种都不是乐观的情况。
该死的，该死的！
杰森顺走了停在街边的邮递车，可怜的邮递员在他屁股后面喊了几句，男孩只来得及把信件包甩了下去，踩着对于他的身高来说太大的自行车追着信号源而去。
他在通往韦恩庄园的大桥上追上了伊斯特拉，如果没有看到天上飞行的黑点，他或许可以勉强相信伊斯特拉恢复了神志准备先回安全窝。
然而之前猫咪的反应太过“兽态”，他不得不向着更坏的方向作打算。
大桥进行交通管制，他丢掉了代步工具，很狼狈地继续追。
天上飞着的是一名戴着黑色礼帽、穿着西装礼服、黑色长靴的女人，通过桥后，她从天上降落下来，而周围的人却对此异象无动于衷。
女人双手抓着黑猫的前肢，将炸了毛的、正挥动四肢乱抓的动物幼崽远远控制在身前。
整个画面都透露出电视里才会出现的魔幻现实感，高强度运动令他的耳鸣加重了，杰森没有余力追究前因后果，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那只黑猫。
他冲了上去，把交涉技巧扔了个精光：
“喂！那是我的！”杰森努力扯住她的外套衣摆够她手里的猫。
他猜自己的表情必定穷凶极恶，对方抿住了蓝黑色的嘴唇，眉头紧锁。
几个路人在往他们这边看。
玻璃破碎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女魔法师愣了一秒，杰森趁机把伊斯特拉从她的手里捞了回来，而解放双手的女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棍子。
一道白光闪过，向他们投射目光的路人重新挂上漠然的神色，杰森感觉一阵晕眩。
他只来得及把猫塞到卫衣里紧紧捂住，便失去了意识。
“……”
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师之一、能给认们带来快乐的超级英雄扎塔娜，看着被自己的魔法外套灼伤、吃了两发强力魔法才晕倒的男孩，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soserious……”
她都做了些什么……
一切的源头都是油嘴滑舌的康斯坦丁，如果这个现实主义颓废男没有把重要的魔法道具搞丢的话！
她早该清楚，满嘴谎话的黑魔法师根本不可能守得住承诺，但凡有伤害到他小拇指的风险，对别人来说多重要的东西，他都会当成一文不值的垃圾丢掉。
从男孩打破了她的魔力屏障，到她情急之下弄得一地狼籍，扎塔娜通过咒骂前男友找回了一丝理智。
按照原计划，继续去蝙蝠洞求助，阿弗会帮忙妥善处理被卷进来的孩子的。
“我是想来找你帮忙，布鲁斯。”扎塔娜说，“有一件极端危险的魔法道具被人投放到了哥谭市，这是我的失误……但现在我想到的最好办法是承认错误，并向现代科技低头。”
那件失踪的魔法道具“幽灵船”，正如其名，它是一个反探测魔法载具、是魔法侧的大型迷彩。启动后它会散发大量白雾，影响范围内生物的感官将被扭曲，磁场被完全打乱，雾气笼罩的土地将成为只进无出的迷失之城。
既然魔法无法定位，她曾认为借助布鲁斯的现代设备是打破僵局的唯一方式了。
“或者利用某种特殊体质……”
她看向杰森，男孩有微弱的魔法免疫体质，用治愈魔法修复他被自动防御外袍灼伤的手掌需要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
魔法免疫体质，不论好坏，作用于精神还是□□的魔法都会失效。
杰森刚从昏迷中醒来，正虚拢着黑猫的肚子，这只小动物正在吃阿弗投喂的泡饼干糊。
碍于布鲁斯已经到场，经迪克鉴定，杰森宣扬魔女所作所为的语气还算缓和。
“魔法真的很方便啊？”男孩凶巴巴地瞪了扎塔娜一眼，“消除记忆、修复伤口，反正都可以用魔法消除影响。”
“杰森。”布鲁斯低声止住了男孩的控诉。
自身份危机一役，扎塔娜被迫修改了他的记忆，他们之间的关系曾降到冰点。即便现在，布鲁斯和他这位魔法侧的老朋友已经达成和解，提及相关，她脸上依旧露出痛苦的神色。
听见男孩毫不留情的精准讥讽，布鲁斯承认，他有些偏袒扎塔娜了。
“她只是一时着急，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
路上撞见了一只【完全】免疫魔法的黑猫，对于寻找“幽灵船”来说无疑天降甘霖。它还戴着蝙蝠侠专属的定位器，那顺路抱去韦恩庄园更是顺理成章。
比起扎塔娜，墙壁上的藤蔓字母、突然冒出来的魔免黑猫、以及与两者皆有所关联的男孩才更令他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养小猫？”
布鲁斯突然发觉他对杰森的过去了解甚少，或者说，他大大低估了一个犯罪巷男孩身上的故事。
“sheismine”
男孩咬住下唇，甩了甩疤都没有留下的手，低头不再看他们。
“嘿，嘿，大家不如先看看这些新资料，整理一下思绪？”
气氛逐渐僵化之时，迪克适时加入谈话，在场的四个人中唯一一个没卷入情绪漩涡的好大哥操作蝙蝠电脑。
“布鲁斯，顺着冰山俱乐部留下的资料往前查，有人在往哥谭运输制作炸，弹的原材料……我想会不会和幽灵船失窃有关？噢，社交平台上已经有人在发白雾的照片了。”
谁都找不到的定时炸弹，就在哥谭。
蝙蝠侠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每当扯上魔法侧，事情的棘手程度就会呈指数级上升。
“我马上调用卫星对白雾的扩散点进行分析。”他余光扫过一脸凝重的扎塔娜，“即便幽灵船能够在白雾内任意传送，只要实时检测雾气的浓度和流向，就可以确定大概范围。”
“在它移动到空旷地段的时候我会立刻进行魔法轰击，也许能一击粉碎它的核心。”
这是扎塔娜的原计划，需要想办法疏散人群和等待时机。
这个消极被动的原计划其实有过一次更新：用秘术献祭黑猫以获得短暂的魔法免疫力，进入船体找到核心点对点击破。
这样的话时间、人力成本和失败风险都会大大降低。当然，猫咪会死亡。
但这只小动物不属于蝙蝠洞，甚至不属于大自然——否则扎塔娜也许都不需要来求助于他。
“我联系哥谭警局看看他们能做些什么。”迪克让出操作位，拍了拍布鲁斯的肩膀，“大家一起总有办法能够解决的。”
夜翼是乐天派。
蝙蝠侠叹气。
他的余光在闷头不语的男孩身上停留，大人们心照不宣地看向他的猫咪、一条捷径。男孩端着盘子转了一个方向，不再正对着他们。
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讨论能把哥谭炸掉一半的热武器时，男孩和昨日积极、甚至着急参与的态度大相径庭。直到所有人都有了分工，他抱着吃饱喝足的，一看就是流浪动物的小猫站到了一边：“需要我做些什么？”
他依旧不乐意，为什么？
“不用。”蝙蝠侠将他今后的罗宾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从最纯真善良的可能性想到令人心寒的怀疑，蝙蝠侠的心脏缩紧了。
可看到男孩手腕上淡淡的疤痕时，他又被狠狠刺了一下。
你得为自己的每一个行为负责，布鲁斯，想想他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想想你自己又有多少秘密？
“杰森。”他努力把垂下去的嘴角拉回一条直线，做了个胸膛不会起伏的深呼吸，“还不到时候。如果需要，我会告诉你的。”
人类发出的音节在猫咪的耳朵里是连续不断的背景音，听不懂，但伊斯特拉窝在男孩的怀里睡的非常舒服。
南边传来的金属撞击声和隐约感受到巨物逼近的危机感此时全都消失了，她对这个地下避难所很满意。
同时，她也很开心能把这个人类小孩带离那个散发着不妙氛围的街区。
几个成年人类围着说完话以后也不再盯着她看了，男孩和她一起坐在角落里，安全感爆棚。可以说，她感觉猫生达到了巅峰。
至于别的，伊斯特拉暂时不想去思考，有什么比东西吃到嘴里，想挠头就挠头想睡觉就睡觉更重要的？
“伊斯特拉……”男孩又在发出固定的，奇怪的音节，捧着自己往脸上凑，“eback……please！”
她的鼻尖蹭到了凉丝丝，咸的液体，下意识伸出舌头舔掉以后，她一爪子按在了男孩脸上，歪着头与他对视。
他在流眼泪，这一点基本常识猫咪还是知道的。她努力思考了一会儿，难道他是被那些人骂了很伤心？
“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男孩怔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喵呜。”别难过啦，不和他们玩不就好了。
“啊……你难道不知道怎么回来了？”
他显得更加委屈了，他呜呜地把鼻涕和眼泪蹭到猫毛上，弄得她心情怪奇妙的，四肢凌空划水，但这次男孩把她抱的很紧，任她怎么鲤鱼打挺都挣不脱。
好吧，反正自己现在也脏兮兮的，让他蹭也不吃亏。
“没事……我会想办法的。即便你只是一只猫咪。”他的语气陡然认真起来，“youarethefirst”
“……喵。”伊斯特拉表示她听不懂，碍于气氛，她用尾巴扫了扫男孩的手腕。
她莫名地感到一阵熟悉，而在她试图用舌头去感知一下人类的皮肤时，地下安全堡垒爆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大批居民的皮肤变绿了？！”
夜翼立刻把戈登的电话接给蝙蝠侠。上一秒，布鲁斯刚成功定位到幽灵船的坐标。
时间点对得太好了。
扎塔娜放弃催动毁灭性术式，蝙蝠侠立刻去检查卫星运算与信息传输的代码，在他发现了那一块“杂质”，联系卢修斯找内鬼已经太晚了。
“有人把诅咒编到了幽灵船上。”扎塔娜说，“一旦它被定位，诅咒会顺着电磁波扩散……”
“然后再通过卫星信号反馈到地球上每一个使用韦恩集团手机芯片的单位。”布鲁斯现在完全有理由愤怒。
监控里显示，出现异常的人群区位几乎和昨天喷洒过【解药】的地方完全重合。
毒藤女调制的是解药，还是表面是解药的诱导剂？通过电磁波传回的诅咒，诱发人体异变的成分瞬间被活化了。这一次的幕后黑手布局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他亲手葬送哥谭！
“中断卫星信号后，很多人植物化速度减缓了……但没有停下。”夜翼继续整合街道上的信息，“fuck，有些人直接变成了藤蔓怪！聚变集中在东区，白雾覆盖的地方全都失联，没法了解其中的情况。”
如果继续找幽灵船，诅咒影响下，哥谭所有人都会迅速变成大自然的一部分。如果不继续，等哥谭完全被白雾覆盖，他们将完全与外界失联，缓慢地走向同样的结局。
死局。
在场的三位成年人把目光重新投向杰森怀里的动物。当天平对面的砝码多到难以计数，而小猫咪仅仅只是小猫咪时，做出选择比小丑玩的电车难题要轻松许多。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只小猫是你才捡到不久的，不是吗？
蝙蝠侠权衡利弊，同时布鲁斯很清楚这些话残酷得过份。
等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动物福利院领养一只一样的好吗？
也许他要用普通父母惯用伎俩来说服这个倔男孩，在众人无声的目光压迫下，杰森又把黑猫塞到了卫衣底下。
迪克发誓，他也许听到了某种东西将要破碎时吱嘎吱嘎的□□。
“还不到时候，bruce，我见过这种花。”
男孩抱着肚子走到电脑屏前，指着紫色渐变成粉色的牵牛花，语速缓慢：“毒藤艾薇透过它和我的一个同学交流过，细节情况我并不了解——那是我昨天刚听到的故事。
不过我知道东区的一个组织在用它做毒品，那些直接成为怪物的人大概都吸过毒。
即便艾薇跑了，你也可以去问问我的同学安迪史密斯。”
“因为需要为朋友保密？”迪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看了看毫无波澜说着情报的义弟，又偷偷瞟了一眼沉默的养父。
“不。”杰森看起来心情变得更差了，本以为能够充当完美润滑剂的大哥大受打击，“我【本来】早就想告诉你们的。”
男孩安抚着被兜起来，不安地挠着布料的小猫。
“安迪史密斯。”布鲁斯戴上了他的面具，那对无机质的蛋白色玻璃眼罩正对男孩淡红眼圈下的蓝色眸子，“还有别的吗？”
杰森没有退让，抬着头看着他。
“史密斯，听说他父亲是韦恩集团亲自提拔的电子机械师。啊，和我一样，从东区来的。”
布鲁斯别过头，难以直视杰森眼底的破碎和嘴角的苦笑。他不知道自己的信任是太过廉价、还是过于苛刻——这不是紧急情况下应该讨论的问题，却是平常无法触及的暗域。
“迪克，你去找艾薇，没有收获立刻回到蝙蝠洞解析毒素。”蝙蝠侠决定先着手解决眼下的主要矛盾，“扎塔娜，希望你能够想到……另外的解决方案，魔法侧那一边就交给你了。”
“那我呢？”杰森问。
“我不是也有轻度的魔法免疫体质吗？”男孩自问自答，“用我找幽灵船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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