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亡国「03」
江离接到的第一个主线任务，就是在新婚后的第二天进宫，参加平宁郡主萧瑾的生日宴。
太子新婚，第二天太子妃按例本来应该进宫见皇后，听自己的婆婆灌输点宫廷规矩。但北夏至今无后，南宫樾的生母黎妃又不在人世，故而江离省去了接受封建礼教荼毒的环节。而副本大概是为了让她走主线剧情见一见npc们，硬是把大婚之日定在了萧瑾的生日前一天，对玩家的解释是钦天监算出来的百年难得一遇的良辰吉日。
江离：“这种剧本真的有推理和恐怖元素？”
系统斩钉截铁地说：“是的。”
南宫樾远远望见她，像见了瘟神似的退避三舍，冷冷地道：“放下你的猫，阿瑾对猫毛过敏。”
“那可不行。”江离笑得春风满面，“我这猫忠诚，不论我走到哪，它都能循着我的气味跟来。太子殿下的阿瑾不喜欢，那不如太子殿下向父皇去求个恩典，让我别进宫就是。”
系统软弱无力地抬起头看她一眼，敷衍地喵了声。
这当然是放屁，系统变的猫放哪里都不影响系统给她报幕，只不过她今天就是想带着。这话激起南宫樾的逆反心理，南宫樾果然黑了脸，再懒得搭理她，转身独自走了。
江离毫不在意，隔着一段距离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但很快她就跟不动了。因为南宫樾这个怨种竟然让下人抬了一顶轿子，十分没风度地丢下她自己走了。
江离：“……”
很好，小本子上的仇又能记一笔了。
系统开局给她发过一张皇宫的平面地图，平宁郡主设宴在御花园，离东宫虽然不算远，但正门却设在御花园的最西面，从东宫到正门只能绕上一大圈。江离却只是不紧不慢地抚摸了一下黑猫的耳朵，看了一眼，慢悠悠地独自往御花园踱步过去。
她悠闲得像是饭后散步，因此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将近半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在等她。江离出现在御花园的时候，半数以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谈话，将目光投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她出门时穿了一件赤枫叶色绣蝴蝶纹的长裙，冰丝的白色上襦，露出半截玉雪似的肩头，抱着黑猫御花园门口一站，艳得像幅逆着霜寒生长的红梅。她毫不畏惧地迎着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抬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宴会中心的平宁郡主，微笑着道：“抱歉，不曾来过御花园，所以迷路了，耽误了点时间。郡主不怪我吧？”
因她走得慢，不仅发髻没乱，连汗也未出一滴，冰清玉洁得如同一枝结在雾凇里的玲珑红豆，没有被盛夏暑气侵染半分。
一时之间，整个御花园都是安静的。
萧瑾的目光穿过人群和她对视，平静异常。她的长相是清风朗月的类型，冷清里带着一股子将门之后的孤傲和飒气，和江离未达眼底的笑意相对，竟然什么火花也没擦出来。有巴结平宁郡主的人当场开了口，阴阳怪气地道：“太子妃娘娘好大的牌面。”
“谢谢。”江离悠悠地说，“太子殿下给的特权，牌面是应该大一点。”
人群的目光又瞬间移到了太子身上，太子的脸色比早上看起来还要黑。有人识别出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暗暗抽了口冷气。
态度嚣张、高傲、跋扈，却又冷静自得，甚至笑里藏刀——这太子妃不是个好惹的茬。
在气氛即将到达炸锅的沸点时，萧瑾终于开了口：“陛下今日有事无法赴宴，既然太子妃来了，我们便开宴吧。”
此话一出，周围有少数人面色异样，低声议论纷纷起来。
“近日没有政事，陛下该不会又在研究那灵巫之术吧……”
“嘘，妄议圣上，你不要脑袋了？”
宴席已经设好了座位，宾客们纷纷在自己的座位上落了座。最上方的主位有两个，一个属于宴会的主角平宁郡主，另一个是给九五之尊的皇帝留的，可惜皇帝今天没来，那位置便空了。宴席座位上的餐具根据落座之人的品级而有所不同，主位上的酒杯是纯金制作，其次是银杯，往后是琉璃和青铜。江离粗略扫了一眼，她和太子桌上的是银杯，皇帝和郡主桌上却都是金杯。
平宁郡主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得圣上宠爱。
宫廷设宴，无非就是找个理由送礼赏花、结党交友，后宫嫔妃明争暗斗，贵族命妇巴结奉承。只有江离抱着猫坐在椅子上嗑瓜子，在一众贵族妇人里格格不入，而她本人好像毫无察觉似的，饶有兴致地看着宴会中心的萧瑾与宾客寒暄。
萧瑾从小在宫廷长大，人情世故耳濡目染，应付这些人相当得心应手，偏偏又生了一张云淡风轻的脸，待人亲和平易里又带着一种轻微的生疏和威严。江离看着萧瑾在人群中长袖善舞，忽然觉得此人只做她的情敌未免有点浪费，于是摸了一下黑猫的耳朵道：“系统，女性npc能攻略吗？”
系统：“……”
没等系统说话，江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穿过人群向萧瑾走去。发髻上水红的绸带在半空中晃荡了一下，带起一缕清风，以及似有似无的铃音。周遭的贵妇们似乎格外忌惮她，尤其是她怀里那只鬼魅似的黑猫，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一步，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南宫樾一直站在萧瑾身边，见她走来，神色又是一冷，伸出手臂拦在萧瑾面前。
然而江离根本没打算靠近，只站在隔了两三个人远的距离外，抱着猫儿向萧瑾颔首：“我想带着我的猫到别处转转，可以吗？”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发动了技能（取悦）。】
【江离试着进行一次取悦检定：r1d100=70/76，成功。】
这话直白得毫无水平，甚至不太礼貌，但因为技能判定成功，周围的人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这种坦率和直爽难以让人生出半分反感，倒是猛地记起她是一个来自异族的公主，不懂中原礼节也是情有可原。只有南宫樾沉着脸，开口道：“江离，你……”
“等等。”萧瑾忽然说，“你抱着的那只猫，可以让我摸一摸吗？”
江离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当然。”
萧瑾轻轻拍了拍南宫樾的肩膀，示意他放下手臂，而后朝江离走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试探着摸了一下江离怀中黑猫的脑袋。
系统变的黑猫半眯着眼趴得正舒服，感受到萧瑾的轻抚，也只是微微睁开了荧黄的眼睛瞥了一瞥，又懒洋洋地阖上了眼皮。萧瑾松了口气，大胆地又顺了几下毛，黑猫顺从地打了几个呼噜。
但她没能摸多久，很快就有几个宫女匆匆跑上来，拉住萧瑾的手急切道：“郡主，您对猫毛过敏，若是一会儿惹了肺咳，奴婢们纵使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用啊！”
“快来人，打盆水来，给郡主净手……”
萧瑾被侍女们强行拽去洗手了，临走时还念念不忘地看了猫一眼，似乎很是不舍。
【系统提示：萧瑾好感度↑，南宫樾好感度↓】
江离笑意里带上了一点愉悦，似乎完全没有被南宫樾下降的那一点好感度影响心情。她托了托抱着黑猫的手臂，欣慰地感叹：“果然，没有人可以拒绝猫猫。”
系统：“……喵。”
它只是一只莫得感情的工具喵。
她刚要转身离去，南宫樾已经一个箭步跨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这位太子殿下没几分优点，就是长得人高马大，往江离跟前一站，几乎有种乌云蔽日的压迫感。
“江离。”南宫樾一字一顿地说，“阿瑾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拿你的猫下锅。”
江离将怀里的黑猫捧起来，往他面前一递，有恃无恐地笑：“好啊，你试试？”
黑猫十分配合地睁开眼喵呜一声，对南宫樾亮出了自己的爪子。
开玩笑，系统能被你一个npc炖了，那还做什么系统？
江离一眼没看南宫樾绿出汁的脸色，将手收了回来，抱着猫从他身边潇洒地走了。
她可没空在这个宴会上浪费时间。既然主线剧情是参加生日宴，那么御花园里必然会有什么线索等着她侦查。
【系统提示：已向玩家发放平面地图：皇宫御花园。】
江离在面板里看了地图一眼。御花园大致可以分为东西两苑，西边是赏花院，也是平宁郡主设宴的地方，圆里设置了各个雅苑和凉亭，不同季节的名花栽种在不同的庭院里。而东边则是一大片名为华清汤的池塘，水中设长亭十里，种满了荷花。江离一路走来，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见过几个修建枝叶的宫女。
一直到了东苑，才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对劲。
按说现在是夏季，正当荷花的花季，然而华清汤却是凋零残败一片，漂浮在水面上的荷叶枯黑干瘪，荷花更是一株也见不着。
转过一个拐角，有宫人窸窸窣窣的交谈声传来，江离心思一动，贴着拐角处的一棵大榕树站定，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在树后。
【聆听：衡量一名调查员理解声音的能力，包括偶然听到的对话，一扇关着的门后的轻声嘀咕，以及咖啡厅里的私语。】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使用了技能（聆听）。】
【江离试着进行了一次聆听检定：r1d100=82/63，失败。】
【距离太远，你什么也没听见。】
江离：“……”
就在这时，她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郡主在西苑设宴，太子妃娘娘怎么会在此处？”
江离皱着眉转过身，只见一个少年模样的人站在面前，一身青黑衣裳，挽了一个高马尾，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瓷器。他的眼睛极大，眼尾却是上挑的，唇色嫣红，这让这张少年气的脸多了一分妖气和鬼气，显得浓稠、明艳而昳丽。
几个交谈的宫人听见动静，吓得手忙脚乱，朝这头行了一个大礼，便匆匆跑了。江离听宫人口中称这人叫“怀王”，便象征性地勾了一下唇：“四殿下，你应该叫我一声皇嫂。”
南宫澈便也笑道：“是我疏忽了，皇嫂。”
江离一眼见他，就觉得此人是来找茬的。方才她在郡主宴上不可谓不引人注目，江离确信全场的人都一定看见了她刚开宴就跟萧瑾叫板，还带着猫堂而皇之地开溜了。这时候还有人问“你怎么在这”，若非没长眼睛耳朵，就是纯粹的来搞事的。但少年那双大且无辜的眼睛实在太有欺骗性，他只眨了一下眼，便大方且纯良地笑开了，对江离说道：“既然碰巧遇到了，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皇嫂同游呢？”
江离心想傻子才会信你。东苑荒芜许久，方才唯二的两个宫女已经匆匆忙忙地跑了，现在这里空无一人，如果南宫澈图谋不轨，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
然而她的目光扫过南宫澈藏在袖口中的手，却淡淡地笑了：“好啊。”
南宫澈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
他们行走在华清汤的边上。南宫樾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她怀里的猫，说道：“皇兄向来知道郡主不能碰猫，怎么会同意皇嫂带着猫赴宴？”
江离有些无力地想，现在她大概知道这个副本为什么是高难副本了。
好像比起她，萧瑾更像是这个副本的女主，而她应该是无意穿越到副本里的恶毒女配。就连剧情也很像是“我穿越到了恶毒女配身上”这样的烂俗小说剧情。
“我是你三哥新婚的妻子。”江离笑了，“他宠着我，不是理所应当吗？”
她笑得春风十里桃花开，南宫澈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恍惚间竟然感受到了某种“同类”的威胁，脸上的虚伪笑意渐渐淡去，眉角一压，一丝杀意飞快地从眼里闪过：“三哥向来软弱，拦不住皇嫂也情有可原。不过……”
江离的声音打断了他：“你也喜欢她？”
他们此时行走在华清汤的边缘，绕过一棵高大的榕树，正是一个视觉死角。停栖在树梢上的麻雀惊叫着飞上半空，江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准确地握住了南宫澈右手的手腕，将他的两只手高举过头顶，抵在了树干上！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发动了技能（斗殴）。】
【江离试着进行一次取悦检定：r1d100=45/70，成功。】
南宫樾的神色冷得结霜。原本握在他手中的刀在须臾之间被江离夺过，江离一手握着他的双手手腕将他死死压制着，另一只手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喉管前，轻轻笑了：“我要是你，就不会选择用刀，倒不如直接把我推进池子里，对外说我是失足跌进水里淹死的。”
袖子沿着她举起的手臂滑落下来，露出一道争执中被刀刃划伤的口子，鲜血沿着手臂流进衣服里，染红了白色的上襦。
【系统提示：玩家江离受到伤害，hp-1，当前hp:10/12。】
南宫澈到底是男子，虽然未及弱冠，但少年身量拔得快，比江离高了半个头，江离和他对视只能仰头，略有一些费劲。她的脸上不知怎么蹭了血迹，却抬着下颚垂眸笑了起来，像一只天真烂漫却嗜血成性的山魅，邪恶而不自知的模样。
“真好笑。”她抬头看着南宫澈，嘲讽道，“你们都说着喜欢她，可是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嘴上说着为她好，就剥夺了她的权利和自由。”
她往前一步，带着一点压迫的意味靠近了南宫澈，将手中的刀压得更近：“这样，也配叫做喜欢？”
南宫澈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了一下。
【系统提示：南宫澈好感度↑】
她赌赢了南宫澈的心理。南宫澈的母亲地位低微，九五之尊让无依无靠的她进了皇宫，却没有保她一生无虞，而是任凭她在这偌大的囚笼里独自凋零。南宫澈对黎妃和南宫樾或许有怨，但是最大的怨气必然是针对他那位不负责任的爹的。
江离勾唇一笑，松开手，按照惯例把这柄刀没收了：“这东西容易伤人，嫂子替你先收着。”
【系统提示：获得锋利的小刀x1】
南宫澈盯了江离片刻，忽然笑了。他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眼睛，咬着唇，脸上立刻显出一种楚楚可怜的无辜神色，委屈地伸出手道：“皇嫂真是不留情面，我的手都被勒红了。”
伤口还在冒血的江离：“……”
活了二十多年，她第一次见过演技这么纯然的还这么不要脸的人，实在见识大长。
南宫澈好像并不在意刚才没能杀掉江离，甚至带上了几分兴味盎然：“皇嫂可知道，十年前宠冠六宫的黎妃，与你是同族人？”
江离侧过头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传闻黎妃为黎国第一美人，是千古难逢的红颜祸水。”他微笑着阐述，说到此处，不经意似的上下打量了江离一眼，“皇嫂比起她，还是天差地别。”
……这就属于是人身攻击了，在委婉地说她长得丑呢。
不过这话江离只当放屁。她92的外貌值在普通人类里已经接近上限，说她丑的纯属没长眼睛。她才不跟残疾人一般见识。
“当年父皇宠她，可是到了朝中人人非议的程度。”南宫澈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江离心目中已经是个双目失明的盲人了，只是见她对嘲讽毫无反应，大概也觉得无趣，笑容淡了一些，“黎妃喜欢荷花，他便命人在御花园中造了这华清汤，日夜用煤炭烧热温水，让冬日也能够有荷花盛开。”
江离挑眉——这何止是宠，一掷千金为红颜，简直称得上是骄奢淫逸了。在北夏如今并不算太平的局势下，这些维持荷花“温泉”的煤炭足够边境贫困人家度过一整个寒冷的冬季。
但现在看这华清汤满目萧条的残芰断苹，想必这里已经荒废许久了。所谓帝王盛宠，似乎也不过是这一池早晚会凋敝消衰的残荷而已。
而南宫澈突然神秘地笑了：“皇嫂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江离一时不知道是承认还是否认更好，于是没有回答。而南宫澈似乎也不介意，只是顽劣地笑着，继续用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阴森腔调轻声道：“黎妃就是在这十里长亭中投湖而死。她死后，华清汤便一直有闹鬼的传说，许多宫人在这里无缘无故地失踪了。这地方的阴气，可比掖庭重得多。”
江离正要说些什么，身侧忽然走来两个宫女，匆匆忙忙地向她行了礼，道：“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嗅到了主线剧情的味道，江离瞥了一眼站在一边看戏的南宫澈，泰然自若：“四殿下，一起走？”
南宫澈皮笑肉不笑：“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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