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旧人
第三天的时候，天气有些转晴，江余觉得外面的雪景似乎也没之前那么惨白了，只是心情依旧沉闷。
“你已经看了很久了，在看什么”对方的音色像淡淡清风，无波无澜。
听见叶轻舟的声音，江余微微偏了一下头，“看风景”
“看到了什么”叶轻舟斜靠着窗户看着外面。
“时间轮回，四季更迭”
叶轻舟眉心动了动，眼神细微的闪动了一下。
外面的雪已经开始化了，只是化的速度很慢，让人不易察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江余抬手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分，距离下一个梦魇极地还有十分钟。
视线落回了林清野的身上，他不确定林清野在昏迷的状态下是否还能进入那个地方，可能会有什么影响。
江余紧紧的抓着林清野的手臂。等待着梦魇的到来。
五十五分时，天空上方准时又响起了尖厉刺耳的噪音，持续了几秒后，女声的声音响起。
“可爱的人类，你们好，保护模式已完成，原有人类人，现有人类人，防御模式五分钟后开启”
“欢迎来到梦魇极地”
数字代表着多一半的人死去了，在梦魇极地，人类终究是弱小的。
江余趁着意识还算清醒，把衣服口袋里的东西悄悄的拿了出来，拉开抽屉，仔细的放好，做完这一切后，便意识溃散，睡了过去。
熟悉的眩晕过后，江余的眼前是一处影厅，影厅里灯光暗淡，只剩下银屏投出的一点微光，角落无法照亮，依旧黑漆漆的。
整个放映厅里只有江余一个人，坐在中间的位置。
四周空旷又安静，诡异一片。
银幕动了，上面的一幕幕场景冲击着江余的眼球。
画面中是一个婴儿时期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蹒跚学步，从咿呀学语到牙牙学语，然后到了幼儿期，他充满了各种好奇心，模仿着大人的模样。
然后来到了少年期，江余看着银屏里熟悉的身影，呼吸都停滞了片刻，随着画面来到了青年期，江余才确信，银屏里的孩子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
青年期的他，大学毕业，恋爱，结婚，生子，一家人其乐融融。
画面来到了中年期，中年阶段的江余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父母妻儿在身边，实现了很多男人梦想中的美满生活。
最后停留在了老年期，儿女绕膝，子孙满堂，乐享天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无憾的离开这个世界。
这大概是每个人心之所向的人生。
江余就这么坐着静静的看完了画面里自己的一生，从一个生命的形成到逝去，江余突然觉得有种平生一顾，至此终年的感觉。
人生在世，不过瞬息，生命变幻不居，感官犹如微弱星火。
到头来，有形肉体似水循环复始，灵魂尽成梦幻泡影。
江余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是嘲讽也是无奈。
嘲讽的是自己的一生，无奈的也是自己的一生，世人谁不渴望幸福，渴望爱呢。
但终归是虚幻的。
银屏突然黑了，待周围再次亮起来时，江余惯性般的闭上了眼睛，缓了片刻后，光亮稍稍不再刺眼。
睁眼看向周遭，江余猛地坐起了身子，认真仔细的打量了起来，心里的那根刺终究扎进了心脏。
熟悉的书桌，小床，以及房间的墙上钉着的手工玩偶，那是自己八岁生日时，妈妈亲手给他做的生日礼物。
还未从回忆中走出，熟悉的声音就传来：“小余，吃饭啦，今天爸爸下厨，特意做了你爱吃的糖醋里脊和烧鱼”
和记忆里的声音一样的温柔，看着记忆中熟悉的脸庞，江余鼻子突然有点酸涩，抬头望着天花板，微微张开嘴试图缓解此刻沉重的心情。
“这孩子，你干嘛呢”女人摸了摸江余的脑袋，温柔又美丽。
“走吧，吃饭去”
接触到一双温暖细腻的手时，江余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就这么任由这双手的主人带到了饭桌上。
“来，这是你爱吃的”女人给江余夹了满满一筷子肉放进了碗里。
“来，儿子，难得你休假，今天我们爷俩喝一杯”男人倒了杯酒放在了江余的面前。
女人有些埋怨男人的做法，“你呀就知道喝酒，儿子还没吃两口呢”
男人笑着讨好道：“今天高兴嘛，就喝一点，下不为例”
女人笑了笑，“好……下不为例”
这不是江余记忆里父亲的样子，他从不会如此和善，更不会这样亲近自己和母亲，在江余的印象里父亲是残忍狠历的代名词。
除了用拳头施展他的暴力，其余时间都是无所事事的喝着烂酒。
江余心中大喝道：“管他呢，都去他妈的，即使是梦，那也是美梦罢了”
迟来了十几年的美好，让江余心情转好。
拿起桌前的酒一饮而尽。
这顿饭，江余想了很多年。
吃完饭后，女人和江余被安排在了客厅看电视，男人主动去厨房洗碗。
谢颜如突然抬手摸了过来，摸了摸江余的，又摸了摸自己的，“没发烧啊，我怎么看你心不在焉的，以为你生病了呢”
江余盯着眼前的女人，轻轻的笑着。
“怎么啦儿子，有什么心事吗？”女人问。
“你老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说着就要去照镜子。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想要再看看这张温柔熟悉的脸，出去以后就永远也见不到了。
江余强忍着酸涩，笑着对眼前的女人说：“我想抱抱你……妈”
女人没说话，只是张开了怀抱，眼神中尽是慈爱。
江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拥抱过母亲了，他都要记不清在母亲怀抱里的感觉。
不自觉的紧了紧怀抱里的人，喃喃自语道：“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样”
你知不知我很想你，做梦都会想你。
女人轻柔的拍着江余的后背，似安慰似关心。
“你还在记恨你爸吗？他已经改了，那场大火后他就改了，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
江余瞳孔微微一颤，“什么大火？”
女人说：“就是你十岁那年的那场大火啊，你怎么啦小余”
怎么会，怎么会呢。这不是梦境吗？
女人继续说：“不过那时候你小，那场火对你的影响应该很大吧”
江余十岁那年家里确实突发火灾，而且双亲都死于那场大火。
女人说大火之后，江征南觉得心生愧疚，决定改过自新。
从那天起，开始爱护自己的妻儿。而自己则在那场大火中受到了惊吓，患上了急性焦虑障碍症，后面经过治疗也慢慢康复，现在的他大学毕业后，被一家国际公司录用， 前途似锦，并且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女朋友。
江余觉得这场景貌似在哪里见到过，左思右想后，突然一激灵，这是刚刚在影厅里的银屏上出现过的一幕。
和青年时期的江余一样，有稳定的公司，有漂亮的女朋友，那么接下来应该结婚生子了。
结婚生子……想起这四个字，江余心里就有一丝不悦的情绪，想起了那个黑暗中湿湿软软的吻，心情不知为何，突然烦躁了起来。
“小余，没事吧，累了去休息好啦”女人轻轻的说。
江征南也收拾好了厨房，关心的说：“如果累了就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
江余没有拒绝，起身进了卧室。
然后一头扎进被窝，这梦境好真实，真实的让深陷其中的人舍不得离开。
现实与梦境，真实与伪装，活着和死去，这样的对立，江余难以一一言清，只想假装糊涂。
贪婪的享受着这片刻的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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