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一:沧海一粟,菩提遍地【合两更】
“天意?”
阿彪愣了愣,笑道:“人能言语自能窥,天意无言人莫欺。更新快无广告。莫道无言便无事,殆非流俗所能知。”
言罢,阿彪落手白子,颊面始终噙着一抹微笑。
无名一脸淡然,只侧目瞅了瞅天翊。
这一看,但见天翊神色如常,额前的缕缕白发随风轻扬,整个人好一副风轻云淡模样。
天翊没有言语什么,只静默地凝望着桌上的棋局。
见状,无名问道:“白大师,你在想些什么?”
天翊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他想。
这时,阿彪道:“白大师,你觉得我与无名这般对弈,可有不妥之处?”
“不妥之处?”
天翊怔了怔,继而笑道:“阿彪指的可是,不言棋内,反说棋外?”
阿彪点了点头,举目朝着无名看去,但见后者作好奇状,似也对阿彪这般疑问有感于心。
天翊没有急着回答,好若在思衬什么。
无名道:“白大师,在你看来,对弈的状态该如何?”
天翊笑道:“心似蛛丝游碧落,身如蜩甲化枯枝。”
无名道:“这般说来,我与阿彪似乎都没有达到这样的状态。”
说着,无名绕有深意地看了看阿彪。
阿彪沉默不言,只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天翊的回答。
沉寂片刻,天翊淡笑了笑,道:“棋内棋外,都不是局吗?又何必太过在意状态?”
“局?”
听得这话,无名与阿彪皆是一愣。
阿彪道:“白大师,那你且说说,何为局?”
天翊顿了顿,道:“方如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
阿彪道:“那这样的局,何以可破?”
天翊一脸自若,笑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则局可破!”
闻言,阿彪陷入沉默,连带着一旁的无名也作缄默了下来。
好些时候,无名坦然一笑,视线直在天翊与阿彪之间来回延展,道:“看来,你们还是我所认识的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无名的脸上颇多感概。
“你所认识的?”
阿彪皱了皱眉,目光牢牢凝定在无名身上,道:“我是阿彪,在此之前,我并不认识你。”
天翊笑了笑,道:“我姓白,一个画者。”
闻听两人这般言辞,无名的脸色倏地一沉。
紧接着,他侧目朝着院落看了看,继而又举目看了看月色苍穹。
迟定半响,无名开口道:“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只奈何,今夜的夜,照的并不是故乡的月。”
言落,无名惆怅一叹,那本被其持拿在手的棋子,也在其落手之势下,归放到了棋盒中。
听得无名这般感叹之语,天翊与阿彪皆陷沉默。
沉默了好些时候,天翊开口道:“月既没兮露欲晞,岁方晏兮无与归。”
阿彪顿了顿,随声道:“天上月,遥望似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与人吹散月边云,照见的,是故人?”
无名张了张口,有心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不知为何,却又落得无言以对。
阿彪道:“棋上悲欢难堪月,局尽待收浮生卷!我们还是下棋吧!”
说着,阿彪对着无名示意了一眼。
无名怔了怔,不再多言,接着从棋盒中缓缓拾起一子。
天翊静默在一旁,这一刻,他只是一个观棋者。
与此同时,元府前院,千钰与千叶正相坐在画桌前。
夜已深,人却未眠。
“钰儿妹妹,你这画像描画的是谁?”
看着平铺于桌的画卷,千叶蹙了蹙眉,这一路走来,她与千钰只若形影不离,两人所知所见,几近相同。
但此时被千钰描画在画卷上的人,千叶却是陌生的紧。
那是一男子,一落姿翩翩的男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
其人被刻画于画卷中,潇洒若美少年,只见其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听得千叶这般疑问,千钰愣了愣,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抹茫然。
迟定稍许,千钰道:“叶儿姐姐,我如果说我也不知这男子是谁,你相信吗?”
千叶诧住,道:“钰儿的意思是,这画卷中的人,是你臆想描画而出?”
千钰微微点头,她没有告诉千叶的是,那画卷中的男子,并非如千叶所猜料的那般,是她臆想而来。
反之,那男子的身影,就若刻印一般深藏在千钰的心底。
得到千钰的回应后,千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接着转身朝着后院的方向看了看,道:“钰儿妹妹,你说白叔他们在后院干嘛?”
千钰摇了摇头,道:“叶儿姐姐,你是修者,钰儿不是,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呢?”
千叶笑了笑,道:“可钰儿比我聪慧啊!”
千钰浅浅一笑,道:“叶儿姐姐哪里话,钰儿可不觉得自己聪慧。”
千叶没再开口,只静静地陪在千钰身旁。
沉寂片刻,千钰道:“叶儿姐姐,以往你都是给我说不忘的故事,今夜你可以给我说说你的故事吗?”
“我的故事?”
千叶苦涩笑了笑,道:“我没有故事,遑论这灯火星星,人声杳杳,说也说不尽浮事。”
言罢,千叶缓缓站起身来,看其模样,似是准备回转屋内。
见状,千钰连道:“叶儿姐姐,叔叔说过,你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千叶一顿,背对着千钰,道:“说过吗?”
话语方歇,千叶脚下再不作停,几个提步,其人别远在了千钰的视线中。
眨眼间,前院便只剩下千钰一人。
她蹙额颦眉,接着低眼看了看画卷中的男子。
“你又是谁呢?”
千钰疑惑地道了声,她发现,现如今的自己,常常被这样的疑惑所萦绕。
她不知道自己的白叔到底是谁,她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谁?
好些时候,千钰长长一叹,接着将画卷收拢,起身入屋休憩了去。
.......
翌日,中土之地与北冥之地交界的一处平原。
平原广野,突起风尘,散漫的天辉,随着风尘的衍动,也变得疏荡起来。
寒烟萋萋之中,幕似穹庐,笼盖四野,茫然浩荡。
不知觉间,天幕突有霏雨飘落,宛如一片朦胧的烟雾,遮掩了绵延千里的苍翠葱茏。
“咻!”
值此之际,有破空声从霏雨中穿荡开来。
继而见得,一道身影渡虚显现。
这人不作他别,正是北冥阁的天玄子。
看着近在眼前的中土之地,天玄子怅然作声道:“中土之地,我又回来了!”
言罢,天玄子的眼中突起凌冽杀意。
在此之前,北冥阁曾在这片土地落的一败涂地,天玄子本人也险些丧命于此。
只如今,他回来了,带着不同以往回来了,在吞噬了众多渡劫境修者的力量后,而今的天玄子,已然踏入大乘之境。
而这,也是天玄子敢于再次踏临中土的倚仗所在。
“等我先灭了狂客,再去找四方阁算账吧!”
天玄子阴鸷一笑,目光延展所向,正是登云峰所在。
沉寂片刻,天玄子便欲起身而去。
可就在这时,原本空无一人的平原的上,突起一阵风尘,继而见得,一人影正缓缓踏行而来。
这人,头戴斗笠,身穿蓑衣,与这茫茫原野,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见得这人,天玄子面色一沉,疑道:“这人是?”
还不待天玄子的疑惑落定,那人影已渡显在距离天玄子不远处,他明明走的不快,却给人以缩地成寸。
天玄子冷眼凝望着人影,一脸的凝重。
他能感觉到,来人不简单。
静默半响,天玄子开口道:“你是元府的那老者?”
人影淡淡回应道:“是,我叫行者。”
天玄子道:“你出现在这里,可是专程为了阻拦我?”
行者顿了顿,摇头道:“我为何要阻你?这世上,不是只有行者,才无疆。”
天玄子皱了皱眉,道:“那你为何出现我的去路上?”
行者笑道:“你的去路,也是我的去路,彼此间有了交错,并无不妥。”
天玄子道:“既是如此,是你让我,还是我让你?”
行者道:“我们各行己道,哪里又来得让与不让呢?”
闻言,天玄子的脸色顿变得难看无比。
他一脸冷厉地瞅着行者,周身气息也越发变得凛冽起来。
见状,行者淡然一笑,道:“怎么?堂堂北冥阁阁主,这是打算用强以行其道吗?”
天玄子觑了觑眼,道:“风澜大陆,本就崇尚实力为尊,只有为尊者,才有道可行。”
对此,行者不置可否,他直愣愣地看着天玄子,也不言语。
好些时候,行者方才开口道:“你可知道,你口中的前路,说不得也是死路?”
“死路?”
天玄子抿了抿嘴,不以为然道:“若是放在以前,我或许还会顾忌一二,只如今,我已不是以往的我!”
言罢,自天玄子的身上,一股独属于大乘境修者的气息也于此时尽数迸发出来。
感知到天玄子的气息后,行者淡然如初,天玄子是大乘境修者,行者又何尝不是呢?
且相较于天玄子而言,行者是以自身体悟突破大乘境,并非如天玄子那般,依靠旁门左道。
两者都是大乘境,但底蕴,却千差万别。
此时,见天玄子散发出大乘境的气息,行者淡然一笑,道:“你以为,只大乘境实力,便可在风澜大陆横行无忌了吗?”
言罢,自行者的身上突有狂猛气势扩展开来,那气势,相较于天玄子也不遑多让。
感知到行者的气息后,天玄子的脸色倏地大变。
他直愣愣地看着行者,道:“如此看来,你果真是为了阻拦我而来?”
行者摇了摇头,道:“我说过,我有我自己的道,我出现在此,且与你相遇,不过是不期之事罢了!”到
天玄子凝沉满面,对于行者所言,不予置信,道:“说吧,你来此地到底是为了什么?”
行者笑了笑,哪曾想天玄子竟始终不愿取信于他。
静默片刻,行者开口道:“我想你会前去中土之地,寻一些你想寻之人事,所以便不请自来,这样的回答,可是你想要?”
天玄子微微颔首,整个人伫立在平野上,不再言语。
迟定片刻,天玄子随意一挥,自其手中突横斜出一柄长刀来。
霎时间,电闪霹雳,幽缭刀身,给人以寒凛凌厉。
行者自若如常,淡淡望着天玄子。
下一刻,他轻一拂手,一根长棍赫显而出,棍身之上,金元凛冽,颤人心魄。
静默半响,当空有雷鸣电闪忽起。
“轰隆...”
紧接着,两道人影挥刃而动,须臾之间便已激战在一起。
天玄子的刀,刀势幽烈,每每一道闪摇,朔风银天,萧飒满苍。
行者的棍,棍势雄浑,每每一记挑撩,金元成线,撩风成片。
“砰!砰!砰!”
两人以刀对棍,刀棍触火星,声驰惊天宇,光乱动苍茫,轰鸣震九霄。
“轰隆隆...”
猛烈的元力,震颤在天地间,幽朔腾动,鬼神啜泣。
半空,风势急切。
天玄子举刀成劈,一记落砍。
刀落,惊起狂风回撩,自其刀中迸射而出的幽芒,落照漫天,刀势开阖,绝霸蛮横,若有断天之势。
行者见状,神色如常,如意棍提撩而上——“破斩!”
棍出,落袭而来的狂风顿作回卷,金元直以翻腾之势,扶摇以出。
“轰轰...”
霎时间,日月列星,雷霆霹雳,仿如都在这一棍之中。
眨眼间,上刀对下棍,劈砍对迎撩,两两交击,顿起发聩轰鸣——“轰隆隆!”
“噗嗤!”
惊天动地的炸裂声中,但见一人影冲霄倒飞,喷洒的鲜血在疾风的吹袭下窜落。
天玄子败了,败得有些仓促,仓促得有些错愕。
他愣愣地看着行者,满脸不可思议。
“你....你....”
天玄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行者,颤巍之言满是骇然。
行者淡然一笑,掩手间,收了如意棍。
静默片许,天玄子怅然一叹,道:“放我离去。”
行者道:“天玄阁主,不打算去往中土皇城了?”
天玄子摇了摇头,道:“不去了。”
行者笑道:“如此甚好。”
说着,行者转身欲离。
见状,天玄子连忙喝止:“慢着!”
行者一顿,道:“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天玄子道:“我不是改变主意了,我只想知道,你之前那话究是何意?”
“之前的话?”
行者微微皱眉,道:“我之前说过很多话,不知你指的究竟是哪一句?”
天玄子眯了眯眼,道:“你说过,而今的风澜大陆,只大乘境实力,还做不到横行无忌。”
行者一愣,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他记得,自己说的是问句,但这话从天玄子的口中落出,却失了问之色彩。
天玄子点了点头,道:“你说过。”
行者道:“这样的话,那便当是吧!”
天玄子眉头一沉,道:“当是?”
行者颔首,道:“我既与你遇见,那便送你一句忠言,你所以为的一切,在他人看来,或许根本不值一提。”
言罢,行者举步便欲离去。
见状,天玄子的神色已然阴沉无比。
他咬了咬牙,切了切齿,心中不甘只若滔滔江水,澎湃而起。
在此之前,他经由了好一番谋划,终是杀了九恨,后又引诱十名渡劫境的狂客而入幽冥涧,这之一切,只为其大乘之梦。
现如今,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实力,可当他意气风发地准备找回失去的尊严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竟作徒劳。
就在天玄子愣神之际,行者已举步离去。
先前的时候,他在中土,而后他去了南宫,现如今,他在北冥,于行者而言,真正的无疆,在其脚下。
眼见得行者的身影已渐行渐远,天玄子从失措不甘中恍悟过来。
他盯着行者的背影,大声喝道:“能告诉我,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吗?”
“他?”
行者一顿,整个人陷入追忆中。
迟默片刻,行者开口道:“从落雪相遇,到冰湖相期,再到如今。行者得蒙他所怜,方才有一落栖之地。若非有他,断无今日之行者。”
话至此处,行者微顿了顿,再道:“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天玄子点了点头,以他心智,又岂会听不出行者的言外之意。
行者能轻而易举地将他击败,足可见行的实力有多强,而这一切,用行者的话来说,都与“他”有关。
天玄子知道,行者适才之言,不只是在回答自己,更是在告诫自己。
或许,就如行者之前所言,此次他去往中土之地的路,不只是前路,也有可能是死路。
一念及此,天玄子苦涩笑了笑。
这笑,笑地颇多无奈,无奈中,偏又掺杂了百般滋味...
与此同时,行者的言语声迎风落来,道:“风澜大陆很小,小到对大千世界而言,只若沧海一粟。可风澜大陆却也很大,大到花草盛艳,菩提遍地。”
言罢,行者再不作顿,径直朝着北冥之地走去。
天玄子看着渐行渐远的行者,整个人好似突然失去了方向,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失魂而又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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