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借钱

沿着大路走出校门，往前约30米就是一条东西向的沙子路，因为连接欢口小学与初中两个学校大门，又叫作初小路。路不长，却一头通着北街主干道，一头通着238省道。沙子路南侧对着校门的是家商店，商店后面就是张庄村，也就是成材租房子的地方。

        我跟本书并行在初小路上，从《咒怨》聊到《倩女幽魂》，从宁采臣又聊到《新红楼梦》。我俩都一致认为，这几部鬼片拍得不错。那时候我们还不能欣赏原著《红楼梦》，只能从10版电视剧的内容判断历史书上所谓的古典文学集大成者也不过如此。

        商店东南角耷拉着几株花椒树的枝叶，密密麻麻的。我们履着路边向前走，到了一个又窄又陡的土路口，本书拐了下去，我跟在后头。进到一个院子里，本书立马笑骂道：“就知道你个狗呆这里！”

        成材正蹲在压水井边的石块上，脸上带着笑，贱笑；嘴里叼着烟，香烟。他身侧站着一个刘海染成了酒红色的帅哥，令我一下就想到了劫我道的那三个人。帅哥仰头张嘴，吐出了一个白色的烟圈，飘向空中。见状，我内心不由啧啧惊叹，这一手才艺非老烟枪不能为之。

        “吆！哥哥来啦！”成材富有磁性的声音里充溢着玩味，使人不由发笑。

        本书与帅哥简单打了招呼，就上前一步摁住了成材的头：“你个狗，说吧，有啥事！急得跟什么似的。”

        成材猛吸一口烟，随即食指扣住拇指将烟蒂弹了出去，落在了水槽里，溅起了一个小水花。“我要换手机了。”他说。

        “你手机坏了？”本书问。

        “不是，相中了一款手机，就想换个新的。”他蹲在那，小腿不住地抖动，显得十分惬意。

        “什么牌子的？”我插了一句嘴。

        成材正经起来，有条不紊地说，“诺基亚n81，今年8月份出的，各种性能都很不错。”

        我点点头，腹内茫然一片，不知道该怎么续话。

        本书说：“多少钱？去哪买？”

        “在网上买，一千四百来块钱。”成材悠悠地说。

        “一千四！”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差不多是一学期的生活费。

        恍惚间，我打量了脚下的院子。花椒植根于低了大道一米多的硬土里。院子前方围着一排棉花柴编成的篱笆，篱笆外是一堆草垛；里面就是一口井和两间用铁皮搭起的屋子。

        “咋样？哥哥，借我点钱呗！”他站了起来。

        “你还差多少？”本书问。

        “你先说能借我多少？”

        “二，三百，吧！”

        “那我还差一千一。”成材得意地大笑起来。

        “那你还买手机？买个屁吧!”帅哥开了口，声调又细又高。

        “对！你买个屁玩吧。”本书笑着附和。

        成材站起身，笑嘻嘻地跟帅哥开始算账，“欸，本书借我三百，你再借个几百，宇哥哥借点，我自己再凑凑，不就差不多了嘛！”

        他猛然提到我的名字，虽然是借钱，我心里仍旧美滋滋的。他看得起，我也不能小气，开口道：“我能借给你五百。”

        成材先是一怔，随即抚掌大叫，“你们看看，你们看看！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找没找到点差距？”

        本书讶然笑道：“你这么有钱啊？”

        我连连摇头，苦笑说：“我有钱？我有屁！就是我爸妈在外边打工，每次都是留足一学期的生活费，所以我能先借给成材。”

        “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诚，什么叫做讲究！宇哥在前，本书在后，你说吧，平南，能借多少？”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呢？五百！多了没有，你甭搁这叽叽歪歪啦，快滚吧！”帅哥一言定了音。

        “谢谢哥！”他一脸得逞的奸笑道：“晓萍什么时候放学啊？”

        被称作平南的帅哥似笑非笑地说：“关你啥事，还不快滚！”

        “哪能？不看自己媳妇一眼就走，我不甘心。”

        剔除我第一次听到“媳妇”的惊叹，这俩字只有在他嘴里才能说得这么随意，这么自然，这么幽默。后来我跟其他人都模仿过，却一个比一个别扭。

        平南不屑地笑了，“你媳妇？那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放学啊！”

        “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一声不吭地把我媳妇拐走了？”平南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说他脸皮是怎么练的？快滚，滚，滚！”

        本书大声附和，我在一旁微笑不语。

        “得，不让我见媳妇就算了，可别再忘了让我见钱。我走啦！”成材边说边拍拍屁股往院外走。

        我们三人行在路上，成材说明了还钱的日期，打消了我一时意气后的忧虑。

        东向走到第二个南去的胡同路口，本书一马当先，“国庆节我去找你们玩啊？”

        “行啊，来吧！”我说。

        “咋？你不去沙庄找恁媳妇啦，来找我们？”成材打趣道。

        “那行，我去沙庄，把那三百块钱也送到沙庄去。”本书一副“谁怕谁”的态度。

        成材立刻就服了软，“送到大营。到了大营，你还愁去不了沙庄，见不了媳妇吗？”

        走到第三户人家，成材进了大门。院子不小，还打了水泥地，堂屋也新翻修过，显得富丽气派。只是租给成材的这间西屋尤为破旧简陋。

        成材单手开锁，推门进去。门是木门，破破烂烂的，贴着几重春联，最底的已经褪色了。门框有些朽，推开的时候，甚至有一定幅度地平移。屋里更是一览无遗，一张板床、一张桌子，都是行将报废的残次品，还有一个插线板连着一个摇摇欲坠的插头。饶是这样，我还是觉得此地简直就是天堂，可望而不可及。

        “哎，你刚刚跟那个帅哥聊到的‘媳妇’是谁啊？”熟络了以后，我的话渐渐多起来。

        成材边收拾东西边说：“那是平南的女朋友，他俩一块租的房子。”

        “她也住在那？”这又是一次刷新眼界的惊讶，和我一般大的男女，已经开始同居了。

        成材一笑，“已经一年多了。”

        “初二就开始在外面租房子啦？”我其实想强调地是，“初二就开始同居了？”

        “没，平南初三留级了，现在搁十班，就你们班旁边；晓萍在欢中上高一。”

        “奥！”我重重点了点头。初三同居虽然也不能想象，但比初二要让我舒心得多。我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还在一心学习的时候，人家已经夫妻一室共处了。

        回家的路，换了这个人同行，就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先去圆通拿了快递，又去一元超市买了组螺丝刀，还得去雅乐春杂货铺买手机挂坠。成材好像有很多的事要做，并且是斯条慢理地做；花了将近半小时选挑加讨价还价，终于定了一条八块钱的手机挂坠。最后，成材请吃卷皮。

        本书家在李庄，但他不回家，住他小姨家。他小姨家在常庄，离新街很近。我们在苏果超市前分道，随后我一路上听着成材的滔滔话语，不知不觉就到了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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