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命悬一线
晨日里起了个早,本打算跟青吟上街置办赶路用的东西,却不想刚出门便碰上陈伯带着几个随从前来拜访。
我将陈伯请到我的厢房,没想到还未开口,陈伯便对我行了个大礼,我忙扶住他:“老伯这是为何?”
“姑娘于唐国有恩,理应受老朽一拜,还请姑娘莫要推辞。”我收回扶住他的手,站直身子,陈伯郑重地对我行了唐国的大礼。
我邀陈伯坐下,泡上莫轩前日里让苏三拿给我的金坛雀舌,他从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红木漆的盒子,屏退左右,将盒子推到我面前。“姑娘所需之物,郡主命我务必亲自送到你手中。”
我接过盒子。“还请老伯代我多谢郡主恩赏。”
“这是姑娘应得的。”
我将第一泡茶水倒进干净的白瓷碗。“唐国之变,我从天思衙出来后也略有耳闻。不过……”
“郡主说过,白姑娘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我站起身将茶壶用沸水沏满。“既然如此,我有一事不明,傅卫忠为相数十年,深得唐先皇信任,傅氏家族的势力盘根错杂,竟能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实在令人费解。”
“白姑娘聪慧过人,郡主已料到你会发现端倪。”
我给陈伯斟满一杯雀舌。“还望老伯赐教。”
陈伯用杯盖涤开茶叶。“傅老宰相的气度吾等望尘莫及。”
我心下一惊,斟茶的手猛地停住。“难道……”
陈伯伸手捋了捋须髯。“姑娘大概已经猜到几分,不错,这次的国宴宫变正是傅老宰相一手策划。傅氏家族蒙先帝恩宠,享尽荣华,但也让一些傅氏后辈恃宠生娇,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傅老宰相虽为一家之主,但是毕竟年事已高,许多事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为了巩固新皇的统治,他只有自己布下天罗地网,将傅氏家族连根拔起。”
“此事,傅津韬也知道?”
“战廷将军是傅家后辈中少有的可为之才,傅老宰相亲自将他叫到府中交代此事。”陈伯将茶杯放下,“时辰也不早了,老朽告辞。”
我送陈伯出了宅门。“在越城这段时日,多谢老伯的照拂,一直以‘陈伯’相称,还不知道老伯名讳。”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白姑娘还请不必介怀,老朽姓李,字归鹤。”
我停下脚步。“你是……”老伯颔首笑笑,转身离去。
唐国李门李归鹤,传闻李门精通商业之道,唐国大半个商业都在李门的运作之下。老伯的马车越行越远,我对着那个方向欠了欠身子。
一阵风过,吹起我的发丝,我将青丝绾到耳后,望着天上随风飘荡的云,心里万千感慨,傅老宰相用这样的方式来为新帝铲平障碍,该是怎样的决绝与痛惜。
入夜我本来已睡下,可是庭院外面似有动静,披上外衫出了院门,看见苏三领着一群人在莫轩的庭院门口进进出出。
我紧了紧领口走过去,拉住一个拿着铜盆正要进门的丫鬟问道:“发生了何事?”
“彩彻小姐突发急症,主子正请了大夫来诊治。”丫鬟说完立马奔了进去。
我微微皱眉,回厢房拿出我的十二套银针,又返回到莫轩的庭院,站在门外,看见屋里围着五六个大夫正眉头紧蹙地讨论着药方。
苏三从屋里出来,看见我在门口,对我点了点头,又风风火火拿着一张药方跑了出去。我提步跨过门槛,大家都忙着也没人注意,进了里间,看见莫轩正坐在床头,彩彻靠在他怀里,莫轩正拿着药匙慢慢给彩彻喂药。
“白姑娘也在这儿。”身后有人说话。
我回过头,看到秦宇恒穿着一身便装。
“咳,咳,咳……”彩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继而把刚吃下的药全部呕了出来。
秦宇恒擦过我的左肩急步上前,蹲下身扶住彩彻,眉眼里全是疼惜。“王太医你过来,吃下去的药怎么全都吐了!”
我第一次看到秦宇恒疾言厉色的模样。王太医立马从外厅奔进来,俯身为彩彻把脉。
莫轩将彩彻抱回怀中,细细擦拭着彩彻唇边的药渍。彩彻瘪了瘪嘴,声音里带着虚弱:“彩彻已经很努力了。”
莫轩用手抚摸着彩彻的脸:“爹爹知道。”
“到底怎么样。”秦宇恒沉声问王太医。
王太医面露难色,跪在地上道:“小姐此乃体中多年宿毒爆发而至高烧不退,血脉不通。然此毒老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小姐又尚且年幼,臣不敢贸然施以猛药,恐危及小姐性命。”
“你的意思就是治不好了。”秦宇恒的声音冷若冰霜。
王太医连忙磕头请罪:“臣无能。”
“你……”秦宇恒还打算说什么,彩彻突然伸出小手贴在秦宇恒脸上,“爹爹说只要彩彻乖乖吃药,听爹爹的话,病就会好的,秦叔父不要生气了。”
“……”秦宇恒握住彩彻的手,另一只手攥紧了拳头。
“不若让我来瞧瞧。”
床前的三人回过头,我紧了紧领口踱步过去,王太医像是扔了个烫手山芋,连忙起身退到一边,我蹲下身为彩彻把脉,指尖触到彩彻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手。
我微愣一下,把手放到嘴边呵气:“一时忘了我手凉。”
“怎么不多披件衣裳?”莫轩语气里带着丝丝责备,“苏三,拿件披风进来。”
我抬头对莫轩微微笑笑,示意我还好,苏三拿来一件披风,秦宇恒起身接过披在我身上。手指微微有了些微温度,我又伸出手给彩彻把脉。
烛汗滴落,凝固成体,房里静得出奇,只听得见彩彻稍重的呼吸声。
片刻后,我收回手,起身走到外厅放着纸笔的桌边提笔写药方,王太医和其他大夫围过来,笔停后,我拿起方子轻轻吹了吹,交给苏三让他去拿药。
大夫们都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王太医犹豫着上前:“白姑娘这方子,活血补气,倒是和旁的方子无甚差别,但是小姐体内有宿毒,这方子怕是会催动毒发的速度。”
“太医说的是,但是这毒已然爆发,若是能压制得住,大家也不至于束手无策了。”
“这……”王太医面露难色。
“已然压制不住,那便只能因势利导,将毒引出来,方能求得一线生机。我想前辈们大概也想到了此法,恐因此法过于凶险,若是彩彻真有不测,难以交代,因此才踟蹰不前,但现在已是穷途末路,若不铤而走险,彩彻怕是挨不过三日。”
“这万一……”“对啊……”“这可如何是好……”大夫们窃窃私语,谁也不敢表明立场。
秦宇恒从里间出来:“白姑娘说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大夫们连忙跪在地上:“是。”
我让丫鬟在房中用屏风支出一个隔间,又让小厮准备热水,越多越好,除了青吟和几个丫鬟,其余人统统到房外等候。
将彩彻的衣衫褪去,把她抱进盛满热水的浴桶中,接着又将让苏三抓的药倒进浴桶。
彩彻神智已经慢慢模糊,我捧着她的脸。“彩彻乖,再坚持一下。”
彩彻轻轻点头,声音细若游丝,“我不会让爹爹担心的。”
我将熬好的药,慢慢喂给彩彻,小丫头很坚强,一滴不剩地喝完。一盏茶毕,我让丫鬟将彩彻抱起来放在铺着丝绸的藤架上,藤架下是盛满沸水的木方盆。
“青吟,我需要你按着我说的穴位下针。”我身上浮出一层汗。
“好,阿沅姐。”
我取出十二套银针,让丫鬟捧着,一边嘴里跟青吟说着下针的穴位,一边自己在彩彻的心口、脖颈处施针。
半个时辰后,我取下银针,将彩彻抱进装满热水的木方盆中,热水换了几轮,彩彻的四肢开始渗出淡黑色的液体,丫鬟拿着白布一遍遍地擦拭彩彻的脸和脖颈。
一个时辰后,换下的水终于不再浑浊。我让青吟和丫鬟出去,褪下自己的衣裳将自己泡在药浴里,感觉到药力慢慢渗进我的皮肤,我将剩下的十套针法施在自己身上,一盏茶后,慢慢将银针从身上抽出,下在彩彻的周身穴位。
当年师父传我十二套银针之法,并花了一年时间教我行针之法,可惜第十二套针法刚学会师父家便遭遇变故,有些地方仍不甚明白,不过只凭前十一套就已经能保彩彻一命。
银针之法,乃为药石无医,保命之法,彩彻年幼,受不得过多药力,我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先引药入身,再以银针入体,化掉一部分药力为她施针,如此一来彩彻应当能受得住。
待我施针完毕,为彩彻号脉,脉象平稳已无大碍。我身上的衣衫湿透,掀开帘布,缓缓走到外厅打开房门,莫轩和秦宇恒正守在门外,他俩看到我,一齐大步走过来。
莫轩眉头紧蹙,立马用外衫将我包住,秦宇恒抬手想要扶我,莫轩单手将我揽住,微微侧过身子挡住我,越过莫轩的肩头我看到秦宇恒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
“怎么弄成这幅模样?”莫轩的语气似有丝丝心疼。
“彩彻已经没事了,找两个丫鬟进去收拾一下。”十一套针法施完,我体力有些不支,声音也有气无力,微微拉开与莫轩的距离,看着他和秦宇恒:“不用担心了,彩彻现下已无碍,先让丫鬟服侍她更衣就寝,你们待会儿再进去看她。”
“好。你呢?”莫轩拉近我,欲用手擦去我额头的汗。
我微微拉开距离。“我没事,只是刚刚施完针有些体力不支。”
“我送你回去。”莫轩不等我答话,便一把抱起我,往庭院外面走,与秦宇恒擦身而过时,他神色略不自然,然而莫轩走得太快,我只看到一瞬,身子一放松,就格外懒散,我靠在莫轩肩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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