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南国公主
怎么办....怎么办....
南国的国主急地不可开交,他鬓边散乱几缕青丝,正围着殿中的柱子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七上八下。
南国卫守南冥,是南方第一大国。
可这一任南国的国主却是个庸才,手下诸多贪官小人,周边多国又屡屡骚扰,幸得卫国将军木氏平扫乱贼,威慑边国,才安稳执政二十余年。
按南国的惯例,每任国主被任命为太子前都需到某个修仙门派中拜师,修炼至出师才可归国继位。
这位南国国主当年曾是昆仑山的弟子,却因为悟性太差,修得稀里糊涂就出了师,落了他国的笑柄。
现下,他的嫡长子南阳也到了该历练的年纪,再去昆仑山却吃了闭门羹。
更奇怪的是,这公子南阳不知还遭受了什么刺激,自昆仑山回国以后便性情大变,从温和与善变得冷厉易怒。
他说自己杀死了随从的七个奴仆,甚至还高举火把,追着一个太监大喊“我要杀了你!”
而后,竟是阴差阳错地烧了自己母后的偏殿,整个人就像是入了魔一般。
这下,南国国主害怕极了,着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连夜只召来国师商议对策,不敢惊动其他贵族国戚。
国主见到国师后,彷佛溺水的猴子抓住了一根结实的草绳,激动无比。
“国师啊国师,阳儿此去昆仑被赶了出来,已是天下人皆知!可如今,阳儿他回来了,竟然杀了人,甚至,甚至还放火烧宫!本王方才已经偷偷命人将他关去了净水牢,国师你看,现下该如何是好?”
这位国师看起来似乎很是镇定,先摸了摸自己的白须,然后扶住了国主颤抖的手,不慌不忙道:“主上放心,臣来的路上就已想好了万全之策,此事关系重大,主上首要保证国之机密不外泄露......”
此时已是深夜,南国的各宫夫人都已歇下,唯独木夫人宫中还点着几根蜡烛,年方十三的朝月公主正提剑向木夫人展示着刚学会的一套剑法。
也许是因为身上流淌着将军世家的血,这朝月公主小小年纪便和年长的公子们一般高,且力大无穷,能同时与十个南国壮士摔跤!在练武时,朝月的剑锋轻轻一抖便可以斩断一根比臂膀还粗的树枝。
各宫中人都不敢接近她,私下里议论纷纷,说这朝月公主甚有习武天赋,可能是个武神转世,但又正因如此,她与那自幼娇嫩可爱的明月公主根本无法媲美,也难怪国主从不待见这个女儿。
话说回这一晚,就在朝月公主武得尽兴,木夫人瞧着欢心的时候,国主身边的大太监却匆匆赶来。
“禀木夫人,国主有急事召见您和朝月公主,请夫人,公主即刻前往南主宫。”
“这么晚了,主上有何事要见我们?”木夫人问得从容,却起身利落地走到朝月身边,接下朝月手里的剑插回剑鞘,又帮她整理了发束和衣袖。
门口这位老成的太监拢了拢袖子,而后露出油腻的谄笑,“主上突然十分想念夫人跟公主,得知公主今日又新练了剑法,急着想瞧瞧,夫人您还是少问问题,赶快跟老奴走吧。”
朝月公主耸着肩膀疑惑地问道:“真是奇了怪,寻常我舞刀弄枪,就是掀了屋顶父君都不在意,怎得今日想看我舞剑了?”
“朝月,不得乱说,兴许是主上来了兴致想看看,我们快步过去便是。”
木夫人拉起朝月的手,跟着大太监走出宫房。
小公主捻着步子随手又挑起了一件朴素的外衣递给木夫人,“夜里凉,母上多披一件衣物吧,朝月还小,只怕热。”
此刻在南主宫大殿,南国的国主正坐在自己的王座上,见木夫人携朝月走来,脸上立刻泛起了笑容,但是这笑也难掩他忧心忡忡的憔悴。
“朝月,快过来,让父君瞧瞧。”
朝月向着伸出手掌的国主跑过去,想也没想就将自己的手放上去,还饶有兴趣地比了比手掌的大小。
国主看着眼前的小女儿,身高同南阳一般,略吃一惊:“咱们的朝月长这么高了呀!”
“主上,您有半年多没见她了,小孩子就是长得快。”
木夫人语气里没有波澜,平静得像一湖水,看似好像在埋怨什么,但心里却仍在琢磨国主这番召见的用意。
“夫人快请坐。”
国主这才想起木夫人依然行着礼,赶忙挥了挥另一只手,示意木夫人坐下。
“夫人可知,昨夜主夫人偏殿失火一事?阳儿从昆仑山归来,定是心里受了莫大的委屈,也或许是路上受了什么邪魔的蛊惑,他竟然在外杀了人!还有那火,那火就是他亲手放的,差点儿连他自己的生母都...”
“不可能!南阳兄长这么温柔,怎么可能杀人,又怎么可能放火害主母!”
朝月公主没有听完国主的话,就着急反驳。
国主垂着头一边摇一边叹气道:“实乃我南国之大不幸!若是这天下人都知道我国未来的太子沾染了邪魔,那那些本就蠢蠢欲动的小国,就定会联手众仙家道士来除魔,岂不是天要亡我南国!”
木夫人虽惊讶,但由于她一向性子沉稳,遇事总是能更冷静一些。
“怎么会这样,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公子南阳一向温文向善,纵使性情大变,应该也不至于杀人啊。还是等他缓过来想清楚,再仔细问一问吧。况且,就算是他受了邪魔的蛊惑,也肯定还有办法可解,国师是如何说的呢?”
“原本,阳儿不去昆仑也罢,国师已经亲自去隐仙居请过师,隐仙居也答应了收阳儿为徒,拜师礼就定在了下月初一。可是现在看来,即使是有办法让阳儿恢复冷静,也肯定赶不上拜师礼了,那不是早晚还会暴露?”
国主说完,微微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木夫人,却又立刻将目光移走,表现得甚是心虚。
木夫人捕捉到了国主的眼神,没有接话。
她在心中暗想:主上这番话的意思,恐怕是想找人代替南阳去隐仙居拜师,先把此事瞒过去。
若南阳只是一时失智,那么谁来代替他都是一样的。可若南阳真的入魔,南澈就会成为太子,如此想来,南澈定不可能被安排去代替南阳。
至于明月,她是主上的心尖宝贝儿,根本不会舍得让明月去受苦。算下来,宫中就仅剩朝月了。
不过木夫人又转念一想,朝月确实自小就爱习武,如果能去隐仙居拜师修炼也算难得的福分,既可以暂时远离宫内的争斗纷扰,也不必在豆蔻年华被迫嫁作人妇,眼下看来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于是木夫人矛盾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向国主进言道:“主上,朝月爱习武,身段又与南阳相差不大,若让她去代替南阳拜师,便可解主上眼前的难题。”
南国国主闻言抬头,眼睛里彷佛有了亮光:“夫人的提议是个好法子!夫人如此体谅国情,又聪慧无比,有了现下这个办法,甚好!只是...”
国主看向朝月稚嫩的脸,故作心疼道:“只是要委屈我们的朝月,修行路上辛苦万分,还要扮作男儿身,本王担心她吃亏啊。”
朝月年纪尚小,听不懂父母的你来我往,只是觉得生气,想不通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去替兄长拜师。
于是,她气鼓鼓地问道:“兄长现下在哪里?”
“阳儿被我关在了净水牢,我要他思过,也望净水能早些净化他的戾气...”
谁知,国主的话音未落,性急的朝月就甩开了他的手,跑出了宫门。
“我要去找南阳兄长,向他问个明白!”
朝月奔走在路上,南主宫里那几个常年偷吃美味的老太监根本赶上她的步伐,不一阵儿她就来到了水牢门口。
她用木夫人亲自教的轻功,轻松绕过门口的持刀侍卫,翻过牢墙就冲了进去。
侍卫们并不知道方才用大铁桶运进去关起来的是什么人,又有不得探视的命令在身,所以谁都不敢进水牢里面阻拦。
净水牢用来关押沾染邪魔的罪臣,净水能够净化部分魔气,可以让尚未成魔的人慢慢恢复理智。
这是朝月第一次进入净水牢,这里的寒气着实让她感到难受,脚尖每落一步都像是踩在冰刀上,隐隐刺痛,而且冰冷潮湿的气息越向深处走越让她喘不动气。
终于,朝月走到最里面,眼前的视野变得开阔起来,脚边出现许多清澈的水洼,嘀嗒嘀嗒的声音开始在耳畔回响。
她走到了净水池旁,看见池中的南阳被粗大的锁链牢牢栓住四肢,而锁链的另一端都被固定在了四面的石柱上。
南阳的脸上毫无血色,黑发散乱,静静地独坐在池水中央。
听到有脚步声,南阳愤怒地抬起头来,但看到是这个顽皮勇敢的小妹妹,却又松展了眉头,吃惊地问道:“朝月!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兄长,父君告诉我你在这里,我是自己寻来的。”
朝月提起裙子下摆,朝着浅浅的水池走近了几步。
“你别过来!”
南阳厉声喝住朝月,不想让她靠近。
可她哪里是个肯听话的孩子,只径直走到了南阳身边,不解得看着他周身的锁链问道:“兄长,父君为什么把你关在这里?父君说你杀了人,还放火要烧主母,这些话朝月都不信!明明是昆仑背信弃义不肯收你,为什么却要你来受这样的惩罚?”
“朝月,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明白,兄长也不希望你能明白。你听兄长的话,快点离开这里吧。”
南阳还是朝月那个温柔的兄长,他用几近恳求的语气让朝月离开。
“我不!国师说兄长下月初一就能去隐仙居拜师,可父君却让我替你去,我不想去!那本该是兄长的机遇,现在你与我去跟父君说清楚,那些人都不是你杀的,父君会还你公道!”
南阳长叹了一口气,眼神里竟多了些冰冷,一字一句地道:“那七个人,他们曾经虽都是我的亲信,但的确也都是被我所杀。”
朝月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兄长...到底是为什么?”
“你不必明白,我从未想过人心可以如此险恶。那昆仑,说什么惩恶除魔,谁是人谁是魔他们分不清吗!现在人我杀了,火我也放了,但我清醒得很。”
朝月不肯相信眼前这个语气冷厉的男子就是曾经最爱护自己的兄长。
整个南国王宫,除了木夫人宫中的奴仆,其他人都只会讨好明月,却无人问津朝月的喜好。
唯独公子南阳知道朝月从不贪吃,只爱吃糖葫芦,所以会在朝月每年的生辰,都亲手制作一串糖葫芦送给她,过去十载,他从未忘记。
“让你去隐仙居也好,离昆仑那群邪祟远点,等你学成法力和更高深的武功,要懂得自己分辨善恶,还世间公道!”
朝月哽咽起来:“兄长,朝月听不懂,朝月也不想去隐仙居,只想在宫中陪着母上,也想每年继续吃到兄长做的糖葫芦。”
“朝月,我南阳此生便是如此了,我既希望你懂,又不希望你懂。如果你勤奋,未来的路一定会走得更远,而不是随便配婚嫁人,浑浑噩噩度过一生。你要答应兄长,替我去隐仙居认真拜师,不要给南国丢脸!若是...若是我能等到你出师那天,你再来水牢亲自带我出去,可好?”
南阳疲乏地抬起手,勾起小拇指,而后轻轻地拉住朝月的小指晃两晃,再勾起干裂的嘴唇费劲地扯了一个微笑,用逗小孩子的语气说:“你看,你都答应我了。”
朝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但她还是颇为懂事,便重重地点头:“那朝月应下了,兄长莫要气馁,在这池中好好净化,待我出师归就来接兄长回宫!”
朝月离开水牢又急匆匆地奔回南主宫,两脚刚一跨过门槛就大呼道:“父君,朝月愿意去隐仙居!”
国主闻声大喜,重重赏赐了木夫人和朝月。
后面的几天,朝月每晚都心事重重地睡不着觉。她一边琢磨南阳兄长去昆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又在发愁,自己要怎样说话才能学得更像兄长。
一早侍婢给她梳头的时候她便开始念叨:“阿婉,南阳兄长平日都说些什么?”
阿婉是幼时被贩到南国的小侍女,因为与朝月年纪相仿,便被木夫人挑来宫中,与朝月一起长大。
阿婉看朝月练武会不停地鼓掌叫好,看朝月上房捉麻雀会小心帮她看着有没有旁人,总之,就是朝月十足忠心的小跟班。
但她唯一的缺点就话很多,朝月常嫌她啰啰嗦嗦像个老妇人似的。
阿婉一边使着梳子一边道:“依阿婉看,公主不必学南阳殿下说话,因为隐仙居并没有人见过他,更不会有人晓得他的说话方式。所以,公主只需压低声音,像普通男孩子一般言语即可。”
“你说得对,阿婉真聪明。”
听到朝月夸赞,阿婉的脸上掩藏不住喜悦。
而后,朝月的脸上却又覆上一层担忧,“阿婉,此一去就是六年,你当真是自愿陪我?”
阿婉闻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掐着腰道:“当然是自愿!公主不要觉得是因为夫人赐了我那颗东极夜明珠才肯陪你去的,珠宝钱财对于阿婉来说本来就什么都不是!阿婉陪伴公主多年,公主对阿婉再好不过,阿婉也最喜欢公主。公主的喜好脾性阿婉都知道,别人伺候公主阿婉反倒不放心嘞。况且,阿婉常在宫中也很想出去看看,因为阿婉本是中原人,所以知道中原的街边集市有很多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儿,还有好吃的糖葫芦!”
听到阿婉的最后一话,朝月生起了好奇心:“这些你都见识过?”
阿婉嘟着嘴低声道:“阿婉那时还太小,记得不太真切了,但是...反正,在外面一定会比呆在宫里好玩儿!”
朝月轻声叹了一口气:“唉,我倒是没有什么心情玩乐,我是要去拜师的,得要好好努力才行,最好是能够习得第一,然后为...”
“然后为南国争光,等到出师回来救南阳殿下对不对?”
阿婉打断了朝月的话,“公主这几日重复了好多遍了,竟变得比阿婉还要啰嗦,阿婉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朝月没有反驳,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出了这里,阿婉就不要再唤我公主了,朝月公主在木夫人宫中,我是南国嫡长公子南阳,至于你...也要随我扮作男孩子,得把名字改改,不能再叫阿婉了,嗯...那就叫阿万吧,取一个谐音,你觉得怎么样?”
“好,都随公主的,”阿婉说完,又觉得不妥,立刻改口道:“不对,是都随公子的!”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等到朝月出发的前一夜,木夫人走进了朝月的房中。
她看起来神色相当疲惫,大概也是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却还是带着微笑柔声道:“朝月,这几日你一直都在认真地筹备拜师一事,娘不忍心打扰你,明日你便要出行了,娘有好多想说的话要嘱咐你。”
朝月看到母上,紧张了好几日的心情微微放松下来。
不知多少个夜晚这样与母上坐着,或读书习字,或练枪舞剑,总之她们在一起,朝月就不想长大。
可是她不得不长大。
“此去隐仙居,你时刻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需当自己就是南阳,南国未来的太子。不论他人如何嘲笑你、议论你,或者向你挑衅,你都要隐忍,不可以言语过激,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捉弄他人。”
木夫人温柔地将朝月鬓边的一缕细发归拢到耳后,然后又道:“阿婉是个贴心细心的好孩子,有她跟在你身边照顾,娘还是很放心的。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度过这六年,回宫我们就能团聚了。”
烛焰摇晃,光倾斜到木夫人的脸上,她的眼中藏着深切的不舍,但始终没有让眼泪滴下来。
倒是朝月,这个被诸多期待压到透不过气的小公主,此刻才后知后觉要与母上分别六年,于是泪珠啪嗒啪嗒得掉到手背上,开始抽泣起来。
木夫人揽过朝月,抚着她的头,轻轻拍一下,又一下......
她非常心疼自己的女儿,以后的六年无论多么艰辛,都无法再像这样哭泣了,只要想到这里,哪个母亲不会心如刀割呢?
不知过了多久,朝月自己抹去了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而后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她用十分坚定的语气说:“母上放心,自此以后朝月不会再哭,不过就是六年,孩儿剑一挥就过去了。我不敢时常给母上和兄长写信,但是写了我便会夹在给主母送的礼中,让阿欢带回来交给您。母上要是想我了,也一定要让她偷偷把信带来给我。我把许多以前好玩儿的东西都送给阿欢了,她肯定会好好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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