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
“荣箐……”
观山看着面前失神的女人，目光闪了闪，他当然知道这个女人看见了什么。
他故意设计了这一段就为了让她看见，缘由是什么，没有是什么，没有缘由。
他突然就想了而已，随心所欲，不受控制，他一直都想做就做，想杀就杀，无人阻拦，也无人问津……
不，也许会有被关注的那一天，等到他彻底无用的那一日。等到“观山”不能再担起责任时，等到“观山”在地冢里彻底废掉，沦为养料的时候。
“那会很快来临……”漆黑中，男人那一双琉璃眼，冷漠入骨，讥讽融入无形中。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一代人接着一代人牺牲，养料是他们，他们亦是观山。
从什么时候开始，观山记不得了，这一路上他都在不断地遗忘，又不断捡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
“你看到了什么？”片刻，他问了出来，声音轻浅，拨开一丝波澜。
随着这句话带走秘密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褪去。
男人低垂着眼，一语点醒了她，也随之打破眼前虚幻的场面。
荣箐皱了皱眉，似有些不满，即使听到了这声呼唤，心里仍不想回头，一种情不自禁，促使她想要伸手留住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眼前空空如也，画面消失，也没有那个哀叹的声音了，没有了令她感同身受的痛苦，什么都没有，故事最终只是一场幻影。
观影的人身在其中，入戏了而已，仅仅是入戏太深。
只是她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深吸了一口气，艰难抬头。
“你。”荣箐伸手指了指男人的脸，距离挨得有些近，她的手指戳到了观山的下巴，但两人都似若无感一般，谁也没有在意。
“什么？”观山的眼睫动了动，声音极沉，缓缓流出。
“真可怜。”
说不上什么缘由，荣箐就很想笑出声来，是嘲笑，亦有不值一提的同情。
“呵呵……”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咧开嘴巴，笑出了声，但下一秒荣箐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男人扬了扬眉，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反倒是对荣箐的话深表赞同。
“你说得对。”他慢慢回答。
从古至今，历代观山氏的愚昧和腐朽，妄图相信一个百年永生的结果，亲手将愚忠的权柄递出，换成一代一代人的血肉牺牲。
就连他这样的人，死到临头也不愿意放弃，以赌换赌。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次幸免后，灰头土脸，满身伤痕回城，宗老们却在大厅等候许久，一群人跪在地上，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无比尊敬，视为神的象征。
从那一刻起，他们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完全奉为神的旨意。
他们一致认为和相信，百年永生的信念，百年永生的循环，这一代观山终于出现了。
他是百年的解药，是力挽狂澜之人，是天降的馈赠……
“不对，你怎么能是这样？”她低头嘀咕了一句，复而，有些不敢确定的表情，那是不敢明目张胆的怀疑。
观山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舌尖抵了下唇角：“你看见的我也看见过，所以我知道那是什么。”
“也不一定见得。”很快，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恢复正常道。
“除了观山氏的族史，我还看见了……”说话间，她抬手指了指观山，故意停顿了一下，话说到一半。
有点像中魔一般地左看看，右看看，前前后后都空空如也，一丝一毫什么都看不见，她这才放心下来。
目光重新落在观山脸上，有些恍惚的样子说道：“你。”
荣箐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好像在回忆一般：“你在漆黑的房间里，伤心的哭着，你在哀叹着家族的命运，却无从做什么，最后选择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她目光一寸寸地往上移，最终停留在男人那双星眸里，静静地等待。
“我……”观山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有些意外，这简直超乎想象。
“那应该是你吧，我不会看错，这不就是你让我看见你的意思么。”她表现出一副认真的茫然，却又是那么笃定，心里没有一丝虚，怪能唬人的。
任何人都看不出这就是一种欺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就算是骗，也要骗的有根据，她就是看见了一个年轻的男人，虽然面容模糊。
顿了顿，女人在自言自语补充：“不过，我可怜你做什么，你一点都不可怜。”
“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资格和圣母心可怜别人呢。”
“再者说，这是选择，没有人逼你，而你已经做了选择。”说到这里的时候，荣箐的目光变得十分严肃认真，不再有一丝调侃和讥讽。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事，说到底，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
“有人愿意用牺牲来换取荣华富贵，哪怕是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也心甘情愿。”
只不过，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没有人有能力拒绝。
此话一出，观山微微一愣，像是第一次看见荣箐的样子一般，这样的见解，能这般解读出来——他眯了眯眼，重新打量起她，非常怀疑和意外的表情。
从到盘重这里，荣箐从未在这男人脸上看见什么表情，这会儿乍一看去，连她自己也是愣了愣，不知自己说出的话是哪句有问题，她也不敢提什么。
“怎么，我说错了什么？”
女人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仰视自己，眼波潋滟，化为一抹柔光，观山摇了摇头，既没有开口回答什么，也没有否定什么。
“原来，我在那时候是这么煎熬痛苦的。”等了半响，等到荣箐身体感到冷意，她抱着肩膀试图取暖，吸着鼻子的时候，男人的声音才慢慢响起。
不同的选择，自然会带来不同的结果，没有什么疑问。
之所以他没有质问为什么这个女人能看到自己，更没有去追问细节的画面，也是明白这话表达的含义。
当年霍家为保住他的性命帮他选择了一次，如今他为了家族也做出了一种选择，这在根本上没有什么不同。
都是选择，都是不同人的选择而已，选择无关好坏，无关正邪。
“唉……”即便荣箐不想回答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表示唏嘘。
她没法对此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毕竟她还没有真的脱离故事，她入戏太深，共情的能力也太强，哪怕回到现实世界，她仍旧没法子忘记什么。
那样的故事里一贯最后没有几个好下场的人，以她多年经验来看，只能是悲剧下场，全员悲剧。说到底，她也只是看客之一，当局者都未曾做过什么，自己擅自做主，只会没有分寸。
没有分寸，没有成算的事情，按她的谨慎性格，一般都不愿涉及，从小到大她都十分惜命，只有这次是个意外。
“有时候我真怀疑，这个地方到底哪里是真实的，哪里又是虚假的，你给我看的故事太真，背景就是观山氏，让我觉得好像真实的发生过一样。”
她好似从未相信虚幻是真的事情，她也没有问过自己，轻易下了答案。
若是问一问他……观山低头思考了下，幽深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为什么觉得不是真的。”是疑问的提问，但由他口中而出，说成了一种直白的叙述。
好似这个男人在说的是另外一种意思，说的是所见所听即是真。
“什么？”乍一听，她没太明白过来。
“荣箐。”男人清冷的嗓音带着些低哑，极好听，也极蛊惑。
他只叫出了她的名字，淡淡地，没有什么别的意味，却听得荣箐心里一咯噔，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啊？”她眉心猛地一跳，表情很是慌张。有点让他不忍心地说下去了。
“所见即为真，你看到的，听见的，包括故事，都曾在这里一一发生过。”
沉默了一分钟，四野陷入死寂。
“就连你看到的那个人，也是真的。”观山如实告知。
一刹那，周围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他虽然死了，但他的灵魂依旧在这里永存，这他的故事会一直保留。”
观山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眼神在夜色下格外深邃，似是追忆一般的语气：“不论那张脸是不是像我，那个人都曾真实存在。”
“这片土地里，葬着他的尸骨，也禁锢着他的魂。”
“什么，什么意思？”
荣箐抿了抿唇，眼里溢出几分紧张，一边不可自拔的怀疑着，一边又在安慰着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是看见了么，故事里的每一幕。”男人脸色逐渐冷凝，语气也十分冰冷。
“他们交出了权柄，选择了愚忠，为了一代人的贪婪换取百年永生。”
“百年永生，百世俯首，意味着他们永生永世不入轮回，永生永世作为养料去供奉真神。”话落，男人幽深的眸看着她，黑得看不见底。
每一个字荣箐都认得、都听得清楚，可是当它们汇集在一起，她却仿佛在听天书一般，什么也听不明白，脑子乱成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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