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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晚饭秦苏北叫的炒面外卖,他把碗里仅有的几片牛肉夹给妹妹,“别瞎叨叨,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秦知雨不过有些伤感,以她的年纪,总觉得生离死别很遥远,没想到就发在身边。

        她突发奇想:“如果爸爸一直住院就好了。”

        秦苏北摸摸小丫头的脑门,“发烧了?脑子不清醒?”

        秦知雨解释说,“那样爸爸就不用回监狱,我每天都能看到他。”

        吃完晚饭,秦苏北开周谦的车往医院赶。秦知雨怀里抱着保温桶,女孩儿心细,她担心秦廷书吃不饱,非打包一份老鸡汤带去。

        秦苏北劝妹妹,那么油腻的玩意,护士不一定给喝,秦知雨说如果不许,她就当夜宵喝掉。兄妹俩快吵吵一路,在住院部楼道里,秦苏北碰见护工拿着脚盆出来接热水,忙打听他老爸的情况。

        “蛮好,傍晚还搀他下床走了一会。晚上的粥也吃了不少。”

        秦苏北把那颗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谢过护工往病房走。秦廷书住的双人间,另外那床病人下午办手续出院了,也没有新的病人住进来。

        秦苏北想,今晚可以让妹妹睡隔壁空着的病床,她年纪小,护士应该会网开一面。

        兄妹俩进到房间里,却没看到秦廷书。秦知雨问:“爸爸是不是出去散步了?”

        “你到走廊找找。”

        鬼使神差的,秦苏北走到敞开的那扇窗前,他的手刚碰到窗把,就听楼下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救命啊,有人坠楼!”

        秦苏北探出头,只能望见下面逐渐聚拢的行人。雨点落在他们的伞上,溅起朵朵水花。

        出事点在正下方,凭空消失的父亲,他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转身飞快地往楼梯间跑。

        病房门口,秦知雨手里的保温桶掉在地上,热汤溅了她满腿。小丫头放声大哭,“哥,出什么事了?爸爸到底在哪?”

        秦苏北做梦也想不到,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他会变成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许在监狱,寻死也是个轻易无法达成的奢望,秦廷书才会选择从医院七楼跳下。

        亲眼看到父亲的尸体,秦苏北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不愿相信,记忆中那个总是意气风发的高大男人,会毅然决然把自己摔成摊烂泥。

        黑夜掩盖住血的颜色,腥味却令人几欲作呕。

        秦苏北万分庆幸存过护士长的手机号,他给她打电话,请她帮忙看住妹妹,千万别让秦知雨下楼。

        “坠楼的是我爸,小孩看见会害怕。”

        医院几乎每天都有病人离世,处理现场毫无难度,麻烦的是责任认定。负责人很快到场,与秦苏北沟通协商。

        他们怕家属讹钱,即便被告上法庭院方绝对站得住脚,传出去也有损声誉。秦苏北向他们承诺,“大概率是自杀,我不会闹。”

        一帮人暗自松口气,告知后续流程,秦苏北垂首仔细聆听,又似乎什么都没听进去。最后留一人陪他上楼收拾东西。

        秦知雨被护士长搂在怀里,泪眼婆娑地望向哥哥。十岁说是小孩,其实已经明白很多事。爸爸这么久还没出现,外面又纷纷议论有病人跳楼,她猜也猜的到发生了什么。

        秦苏北漠然地把父亲住院用的杂物收拢到一起。现在应该叫遗物,秦廷书风光一世,临终留给儿女的,唯有几件旧衣而已。

        “走吧,跟哥回家。”

        没有谁开口安慰他们,一切言语在失去至亲的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秦知雨把手递过去,兄妹俩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电梯。

        坐进车里,秦苏北突然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石榴街的房子是租的,他当它是个临时落脚点,以为等到父亲出狱,他们还能重新开始。

        如今父亲不在了,他和妹妹这辈子还能拥有一个家吗?

        秦知雨又在后座小声抽泣,秦苏北明知不应该,仍转过头凶她:“哭什么哭?他都能狠心扔的下你,你还舍不得他?!”

        小丫头使劲握着拳,泪珠子扑簌扑簌往下掉。

        “死都不怕,却没胆活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秦知雨我告诉你,以后不管摊上多大的事,都给我记住一点,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好好活着重要!”

        吼完秦苏北凶巴巴地问:“听清楚了没有?”

        秦知雨不吱声,依旧安静地掉眼泪。

        秦苏北狠捶下方向盘,骂句粗口,启动车子。还是得回石榴街,天大地大,唯有那个破败的小院是他俩的容身之所。

        爱民街上一派灯红酒绿,城市精彩的夜生活尚未真正开始,拐进深处的小巷,却沉寂而萧条,昏黄的路灯,紧闭的院门,偶尔从窗户里溢出几声低语。

        “好好睡觉,明天早起送爸去火化。”

        秦知雨终于忍不下去,高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爸爸?!”

        秦苏北嗓门也不低,“我怎么了?”

        “你从来都不说他半句好话!天天埋怨他花你钱!小时候他不也养你了,难道钱比他更重要?”

        秦苏北冷笑,“钱不重要,你去挣给我看看?再有我说错了吗?他就是懦夫!怂货!早知道要寻死,我根本就不会费劲给他治!”

        “就因为你总这样讲,爸爸不想拖累你才跳楼的!”

        秦苏北表情狠厉,“你的意思是我害了他?行,我是你的杀父仇人,你别跟我住,爱去哪去哪!”

        小丫头转身冲进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满腹怨气无处发泄,秦苏北抬脚把餐椅踹出去老远。

        他也曾肆意洒脱,如所有家境优渥的男孩一样,打游戏追女生,无聊就背着包天南海北的旅行。

        某天幸福夏然而止,他成了一老一小全部的依靠。倒也没什么,不就是赚钱养家,全天下的男人都得担负起这个责任。

        可老家伙为什么不能给他省点心,小的又为什么不能稍微理解下他?

        秦苏北脱掉上衣去冲澡,热水器不知怎的坏了,他仰起头,让冰凉的水雾打在脸上,和眼泪混在一起。

        葬礼秦苏北不打算通知任何人。爷爷奶奶已去世多年,秦家出事后,亲戚朋友的嘴脸也让他认清,落难时不踩一脚已算仁义,别妄想会帮你一把。

        何况人走万事空,秦廷书再糊涂,应该也不会计较死后的排场。

        早晨五点,天刚蒙蒙亮,秦苏北叫醒妹妹,领她去医院。在门旁随便挑两只花圈,分别写上他们的名字,再搭医院的车去火葬场。

        抵达之后,一应流程都不用家属费心。工作人员讶异,头回碰到只有两个人的送别仪式,其中一个还是小孩子。

        “要再等等吗?”

        他们以为还有亲友没赶来,秦苏北神色淡淡地答,“不用,开始吧。”

        回忆生平什么的几乎都是套话,念完兄妹俩一人拿朵白花,放到秦廷书身旁。整理过遗容之后,秦廷书看着像睡着了一样。秦知雨哭着喊着不愿走,被秦苏北强行拖拽到门外。

        过不多久,秦廷书将变成一捧骨灰,被装进个简陋的小盒子里。

        宋茹被安葬在郊区的公墓里,秦廷书当时买的双穴墓,为的就是死后能与妻子合葬。他心里清楚,即便不留遗书,儿子也会照做,才走得这般了无牵挂。

        兄妹俩坐在花坛边,静候爸爸的骨灰出来。

        一列长长的送葬队伍从他们面前经过,秦苏北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居然是认识的人。

        她身穿白裙,长发披散,形容枯槁,与前几次相比,憔悴得像是换了个人。

        一位男性老者抱着她亡夫的骨灰盒,她捧着遗像,被母亲搀扶着,木然缓慢而行。

        秦苏北暗骂,操蛋的生活,对谁都不曾仁慈。

        把陈春生的骨灰安放置到郊区陵园,叶樱桃随父母回石榴街暂住。近来她精神恍惚,感觉活在梦魇里一样,格外不真实。陈春生走了,她变成个寡妇?这不说笑嘛!

        老陈明明是去出差,顶多三五天就回来;又或者到朋友家借宿,用逃避的土办法等她消气。

        她已经不气了啊,也决定不作不闹了,安守做妻子的本分,给他生个孩子,专心相夫教子。老来还要一起天南海北的旅游呢,怎么可以丢下她一个人?

        李梅把叶樱桃搀回家,她就躲到卧室里不出来。

        老太太唉声叹气,“这是造了什么孽呦,那么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

        龚文静使眼色让叶予墨跟她回屋,有事要商量,“人死不能复生,她总不能蹲家里干耗吧?那边的房子车子……”

        叶予墨是怕老婆,但更心疼妹妹,这个节骨眼上,老婆不说安慰劝解,满脑子想的都是争遗产,让他气不打一出来。

        “你好歹让她喘口气!这要没的是我,恐怕不等我凉透你就麻溜地分家产走人!”

        “死鬼,冲我发什么火?我不是为她好啊?”

        叶予墨冷哼,“为她好你就花心思给她弄点合胃口的,哄她多吃两口。都多少天没像样吃过一口饭?”

        龚文静不以为意,小姑子得的是心病,男人因为跟她吵架才深更半夜开车出门,自己没了不说,还害死个无辜路人,罪孽深重。

        陈春生出事的地点在处岔路口。监控显示他当时严重超速,不知是看手机还是想别的走神,居然直接开到反向车道上。

        对面的轿车慌忙躲闪,将将把车身侧过去,就被他撞个正着。

        这场事故陈春生毫无疑问该负全责,可陈父抓住重点,儿子三更半夜从家里出来,情绪十分反常,根本原因是和儿媳妇闹矛盾!

        当晚在医院抢救时,叶樱桃也承认了,只没料到这一认,把她认成了丈夫死亡的罪魁祸首。

        整条石榴街的街坊邻居都在传,叶家闺女克夫,那么能干那么有钱一大老板,生生叫她克没了。

        “临死还拉个垫背的,听说被撞那个男的好年轻,才二十六七岁,刚和女朋友订婚,打算十一举办婚礼。”

        “何止年轻,还有权有势呢。”

        “人好容易养大的儿子没了,不让陈家赔个底儿朝天能善罢甘休?”

        老太太们纷纷感慨,男人娶老婆,断不能娶太漂亮太会作的,福薄罩不住。

        “一不留神把你命都给作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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