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是夜，叶樱桃在一个个噩梦中穿梭，哭到枕头湿透。
之后的工作日，她照常上下班，接到陈母的电话，就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老太太变着花样给家里两个孕妇烧好吃的，叶樱桃表现得再正常不过，该吃吃该喝喝。连关系最亲近的大哥也不知道，她决定把孩子流掉。
周五傍晚，下班回家之前，叶樱桃坐在车里给杨明芳打电话，“阿芳，明早能不能陪我去趟医院？”
杨明芳前些日子跑外地出差，对叶樱桃怀孕的事一无所知，她懵头懵脑地问：“去医院干嘛？你哪里不舒服？”
“我怀孕了，不想要。”
风风火火如杨明芳，居然沉默好半晌才开口，“樱桃，我不晓得该不该劝你……”
叶樱桃深吸口气，“都决定好了，你就当个工具人，给我壮胆就行。”
周六那天，下了这年雨季的最后一场雨，缠缠绵绵，如泣如诉。
杨明芳没敢进石榴街接叶樱桃，而是在巷子口等，怕日后叶家人知道怨恨她。
叶樱桃给的借口是到公司加班，早饭时遭李梅好一通数落：不该急着找工作，应该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做完月子再去；孕妇休息不好，孩子也跟着遭罪；早先都有先兆流产迹象，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陈家那边不好交代。
叶樱桃全当耳旁风，听过就过。
网上都说无痛人/流是个小手术，睡一觉就完事，等进了医院，叶樱桃仍紧张到发抖。
对动刀子天生的畏惧是一方面，再有就是舍不得，感觉自己是个杀人犯，即将亲手杀死她和陈春生的孩子。
杨明芳握着叶樱桃的手，给她鼓劲儿，大热天她指尖竟然凉得像冰一样，“要不今天先回去，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从一开始我就不打算要。”
“老陈是过分，但孩子是无辜的呀。”
“你就当我是个自私鬼吧，不愿意今后被它拖累。”
门诊坐诊的是位老专家，做完相应检查后，说胎儿周数偏大，服药恐怕不彻底，建议做无痛手术。
签完同意书，杨明芳陪叶樱桃去换手术服，“确定不会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难道你也赞同我应该把孩子生下来，跟陈家换钱？”
“没有，我是觉得，陈春生他爸妈应该不会善罢甘休。”
“老陈不在了，我和他的婚姻关系自动解除，他爸妈没有资格干涉我的生活。”
杨明芳能看出来，叶樱桃变了，变得成熟理智。可惜是被不幸逼出来的，如果可以，谁不想天真烂漫活到老呢？
护士来给叶樱桃输液，扎完针领她进手术室，杨明芳在走廊里找张椅子坐着等。
没刷多会儿手机，护士通知病人醒了。杨明芳进房间找到脸色苍白的叶樱桃，低声安慰她：“还好吧？等输完液就能回家休息。”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叶樱桃眼角滚落，她突然间泣不成声，“阿芳，如果我早点知道自己怀孕该多好……”
杨明芳替她擦干眼泪，狠下心开解：“早知道就能掩盖陈春生出轨的事实吗？狗男人不值得原谅，更不值得你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孩子。”
回到石榴街，李梅头一个发现女儿不对劲，“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加班累着了？”
这事儿瞒得过初一瞒不过十五，叶樱桃索性跟老娘摊牌，“孩子，被我流掉了。”
“啥？”李梅手里的陶瓷杯咣当一声掉地上，摔个粉碎，她也不管女儿在不在小月子，抬手就打，“就你主意正，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跟家里人商量？”
“你……”老太太气不打一出来，“你简直是作死啊！”
“我也只能活一辈子，按自己的想法活有错吗？”
“你打算怎么活？赚钱容易？再婚找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容易？”
李梅一屁股坐沙发上，边捶胸口边哀嚎，“两个老东西不是答应给你两百万？两百万呐，辛苦多少年才能挣那么多钱！”
叶樱桃红着眼眶同她争论，“钱钱钱，你眼里只有钱，从来不在乎我的死活！”
谁说家是温暖的港湾？放他娘的狗屁！
租的房子已经看好，也和房东签完合同交过押金，叶樱桃本计划养好身体再搬家，如今看来，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她到卧室打开行李箱收拾东西，叶兰兰鬼头日脑地靠在门边偷看。“小姑姑，你要搬出去住吗？”
“对，你不是嫌我老赖在你家，这下高兴了吧。”
“那你以后还回来么，还给不给我买新衣服？”
“不买！”叶樱桃气冲冲地把条连衣裙扔进行李箱，“从今往后，你们好坏都跟我没半毛钱关系！”
叶兰兰总算明白过来，当下不是聊天的好时机，她转身逃到隔壁卧室，给龚文静报信。
临近中午菜市场没几个客人，龚文静闲着没事正和隔壁摊主聊天。近来老有传言说石榴街要拆迁，搅得人心神不宁。
周边楼房均价已经炒到两万多，哪怕按一比一比例赔，叶家也能得两三套房。两三套，折算成人民币大几百万，堪称一夜暴富。
接到女儿的电话，龚文静脸上还挂着笑，等听清楚内容，她就笑不出来了。
紧赶慢赶地跑回家，还是晚了一步。
她怪婆婆没把人看好，“说加班你就信，这下好了，孩子在咱家没的，她公婆要找上门来咋办？”
业已如此，老太太只能破罐子破摔，“咋办？凉拌！他们还敢杀了我不成？”
龚文静想不通小姑子怎会糊涂到这地步，不就怀胎十月生个娃吗？不耽误吃也不耽误喝。
“都是你们惯的她，不晓得赚钱比吃屎还难。我看我肚子里这个也甭要了，反正生下来也养不起。”
李梅不是一味忍气吞声的婆婆，由着儿媳妇挑亲闺女的刺，一句两句可以，没完没了就有点说不过去。
她质问龚文静，叶家何曾亏待过她，孙女她带，家用老爷子付，“你们见天吃现成饭，半毛钱伙食费不交，怎么就养不起个小的？”
龚文静心知能在二老跟前作威作福的，也就怀孕这段时间，一旦服软就没机会再支愣起来，当即提高嗓门叫道：“我也没乱花，不都替孩子攒着？说到底还是留给姓叶的！”
李梅要她大话别说这么早，“万一生下来和兰兰一样，还是个小丫头，钱最终到哪去可就难讲。”
龚文静本身也摆脱不了封建思想的束缚，认为若是生两个女孩，婆家给她气受并不稀奇。所以无论如何要拼个儿子出来。
婆婆的话简直戳心窝子，她便口不择言起来，“我生小丫头又怎样？至少兰兰和我一条心，不像你闺女，不声不响就会坑家里人！她说婆家只给辆车你们就信？恐怕藏着不舍得给你花吧。”
龚文静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叶樱桃平素不是任人揉捏的软蛋，心眼儿多着呢。真要没捞到半点好处，她哪来的底气搬出去单住？
从儿媳妇怀二胎以来，李梅处处忍气吞声，忍得那叫一个嘴歪眼斜，既然撕破脸，老太太懒得再装。
“樱桃就算拿到百万千万，她过得舒坦就行，你当嫂子的再急也不赶趟儿！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恨不得把手伸进樱桃口袋里去掏……”
叶予墨难得落个清闲，大中午回石榴街吃饭，谁知没进院门就听见老娘和老婆吵嘴，话一句赛一句的难听。
他对这两个女人的感情，早被生活中的鸡零狗碎磨得七零八落，有那么一瞬间，特想转身逃离。找老爷子喝点小酒也好，和朋友下顿馆子也好，哪个不比回家痛快？
可惜逃避不是办法，他不得不强迫自己面对。叶予墨板着脸迈进大门，“又吵吵个啥？”
“你来的正好，”龚文静见着老公，顿时像有了倚仗，“下午别拉活，送我回娘家，这个家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以为叶予墨会出言挽留，谁知他想也不想就同意了，“那你赶紧把东西收好，现在立马就能走。”
儿子在媳妇面前硬气，李梅颇为洋洋得意，“去呗，看你在乡下待不待得惯，最好把兰兰也带去，让我享受几天清净日子。”
叶予墨听出老娘话里有话，问：“樱桃还在加班？不说只加小半天么。”
龚文静剜婆婆一眼，抢先告状：“小姑子能耐大得很，不声不响跑医院把孩子打掉，卷铺盖走了！”
孩子不孩子的，叶予墨真无所谓，他只关心妹妹的去向，“妈怎么不拦着？她能去哪住啊？”
这事李梅可不背锅，“那么大个人，我想拦也拦不住哇！她说在外头租好房子了，死丫头钱多的没处花。”
叶予墨忙给妹妹打电话，早上刚动完手术，下午就搬家，累出毛病可不是小事。
“喂？”叶樱桃一只手拉着行李箱，一只手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她才从电梯出来，马上就到出租屋门口。
房东和她差不多年纪，要和男朋友结婚，才决定把这处单身公寓租出去。小房子只有五十多平，因为之前是自住，花了大价钱装修，整体上干净又舒服。
“在哪呢？搬家怎么不叫哥帮忙？”
若换个别人，叶樱桃估计就不接电话了，但哥哥是真的关心她，她老实交代：“就一箱衣服，我都到了，用不着你。”
“发个定位，至少让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叶樱桃压低音量，“那你不许跟妈说，她一知道等于全天下人都知道。”
自家人没关系，叶樱桃主要怕陈春生爸妈摸过来闹。叶予墨自然也能想到这点，当即应允：“我不告诉她，就过去看一眼，不然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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