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难言的悸痛蔓延，止于肢……发于心。
如勃艮第葡萄酒般深邃剔透的锈红色装点了灰白单调的天台围墙，与之相衬的，是另一片鲜红：
【名称：正在风干的鲜血
ps：来自诸伏景光，你再一次见证了他的死亡。】
“你”、“再”……
什么意思。
仿佛失去了识字能力，简单的词汇在乌丸晓眼前变幻，却叫她无法读懂。
哈……
这算什么？
她在那位先生处看到过第一次指向自己的备注，“似乎对‘你’很有好感”……
那么“‘你’”……又是什么呢？
她对“乌丸晓”的前15年没有任何追忆，但就在此刻，面对此景，难言的怀念哽住了她的咽喉，咽不下、吐不出。
她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墙，干呕感混合着生理盐水爆发，不知是痉挛还是抽搐，她的另一只手无谓地抬起，无谓地想要抓住什么……此间已逝之人。
心理源性抽动。
乌丸晓一半的大脑冷静地下达判决书，脑内危机公关组开始分析，这是为了缓解紧张以及避免意识到情绪的冲突……
紧张？
它反问大脑颞叶。
颞叶组没有答复。
海马体却兀自在乌丸晓视网膜上，以模糊了视线的泪水为墨，以大片鲜红为底，重构了那年夏天。
……
“诸、诸……诸伏……”
稚嫩的女声磕磕绊绊地念着好友的姓名。
“叫我hiro就可以了，晓。”
阳光温柔地将他们搂入怀中，夏日为贝斯声镀上了微醺的暖意。
视线中央，眯眼微笑的男孩耀眼得出尘。
……
“您的身体是不舒服吗，斯皮亚图斯大人？”收尾小队里的联络成员避开外围成员轻声询问。
被回忆挤兑的现实艰难地试探着名为“乌丸晓”的存在。
在痛苦跨越阈值后，乌丸晓反而清醒了过来。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她挂上微笑，摆了摆手，起身往外走。
天空中看不见月亮，于是星辰闪耀。
……
唉。
乌丸晓叹着气准备扫一扫教堂门前的尘土，既然回过神来已经走到了这里，那就留一会吧。
她随意地哼着歌，将无法言述的复杂感情都哼给风声、哼给星辰、哼给这个世界。
却在抬头时看见了一个刚走过人生悲剧的旅人。
唉。
乌丸晓再次叹息，主动走上前去，“先生，有什么是我可以为您做的吗？”
安室透失焦的双眼框住了同为金发的少女，因为剧烈运动干裂的唇瓣颤了颤，终是开口道：“我想寻求告解。”，他的目光落在乌丸晓身后的教堂上。
“神父已经睡下了，不介意的话由我代劳吧。”乌丸晓对安室透露出一个带有安抚性的温和笑容，“我只是看起来年纪小而已，不瞒您说，我也是这里知名的修女小姐啊。”
这是实话，神父一直待她如己出，在神父年事渐高的情况下，她也为他分担了很多，毕竟这并不是一个以基督教为主流信仰的国家，对仪式与流程是否正统并不在意，附近的人所谓的“告解”也多半是些发恼骚之事。
……
走入稍暗的告解室，乌丸晓微微留出窗制造风声，再点燃一只蜡烛。
昏黄的环境，再由风声充当白噪音，简单地制造了一个令人放松的环境，乌丸晓才对安室透开口道，“如果难过的话，就把悲伤告予我吧，教堂也是为此而存在的，”她缓了缓语调，“毕竟先生，您的灵魂需要一个暂时的港湾。”
告解是为了信徒向合法的圣职人告罪，且对所告的罪痛悔并定改，藉同一的圣职人赦罪后，便从天主获得领洗后所犯罪过的赦免，同时亦与因犯罪而伤害了的教会和好。
但是身为降谷零，他既不信奉主，在这件事上也未曾犯下罪。
——但你却把余生过得像赎罪。
乌丸晓将视线垂下，注视欲坠的星辰。
“我……我曾经犯下了错……”
也许是因为看过她在阶前岁月静好的模样，安室透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少女不会害他，那么……他可以相信她吗……
出乎乌丸晓的意料，安室透并没有直接提今晚的事。
“我当初加入了一个极道团体，因此伤害了很多人……”看着乌丸晓做出倾听状，安室透稍微润色了一下，又隐去了什么走投无路啊、受到胁迫啊之内一切可能会影射到“卧底”上的修饰。
嗯嗯嗯，这些我知道，毕竟“极道团体”的首脑现在就在这听着。
乌丸晓小幅度点头，彰显自己的认同。
“我不能、也不敢随意脱离……”安室透沾上墙灰后显旧的外套炫耀着自己的存在感，“如果我脱离他们会报复我的……而且、而且在团体里薪金很高，只是有点危险而已……”衣兜里的手深深攥紧，“我打了好多份工……为了我的家人……”
乌丸晓维持着温和悲悯的神色，垂眸看着安室透。半跪的安室透没能留意到她平静外表下不平静的内心。
降谷君，好苗子内！这个话术！
乌丸晓已经顺着他的思路勾勒出为了也许患有重病的家人苦苦求生却落入深渊的“打工皇帝”的脸谱了。
你这个“家人”……国家的家是吧。
“但是……今天，我的一个家人被我的另一个‘同事’伤害了……”还有那次任务损失的优秀公安警察，还有、还有他们曾经五人……他的声音染上哽咽，“更加可悲的是，在我仇视那位同事时，我突然意识到，在他眼里的我，曾是我眼里的其他人……”
“如果不是那些狗屁任务……”
“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团体……”
“他才二十几岁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
无论是哪段总之都在被骂的乌丸晓放下了手中圣经，“好了，别说了。”，乌丸晓环住他的头，阻断了他一次次磕向小桌的自残式转移痛苦。
“不要再说了。”
感受到他不再冲动，乌丸晓继续开口，
“你有罪，”
你因为任务伤害了很多人的家庭这是事实，他们的仇恨不会因为你只是提供了情报而减少。
“但我也有罪，”
身为犯罪组织boss我也不会否认这个事实。
“每个人都有罪。”
没有人可以完全做到无暇无垢。
“但想想你的家人们，他们能有轻松、愉快的微笑，是因为你的付出，你的罪不是仅带来了痛苦，你因此得以守护你的家人们，这就算值得的。”
“我没有资格替他们原谅你，但我只想告诉你不要因此停滞，因为我知道你对‘信仰’的虔诚不输于我。”
乌丸晓拿出他放在衣兜的手，摊开他的掌心，五瓣樱花的金属徽章是那么耀眼，如同伯利恒之星，终将照耀这个国家。
这多半是诸伏景光的，但乌丸晓没有多看，而是重新帮安室透握紧，再让他把拳头贴近心脏。
和安室透对上双眼，乌丸晓只是浅笑，然后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没有念诵祷词，也没有朗读《圣经》，只是轻声的、哼唱着日本民谣。
在良久的沉默后，安室透开口了，“你相信……我们会获得胜利吗……”
他自然地跳过了关于“信仰”的话题，问话却又意有所指。
某种金色的光辉自他瞳孔重新升起，灿烂了整个黑夜。
我已经写好了我的落幕，放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降谷零。
因为世界站在了你们的一方。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结局。
在那个黑色的12月7日，boss对卧底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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