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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化险为夷


逮玉待在角落里,他之前从没上过台,第一次拿到角色上台,还是头一回台下这么座儿,万一演砸了后果不堪设想。

        手心冒冷汗,浓浓的戏妆也透露出不对劲,紧张、担忧害怕席卷整个人身心,逮玉感觉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这个样子。

        他感觉自己这个状态,肯定会影响整出戏的效果,他看向扮做梅妃的宋秋颜,颤着声音道:“宋先生……”

        宋秋颜饰演江采萍是第二场戏上台,她正在候场,和傅屿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突然,就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

        她转身就看见逮玉的不对劲:“怎么了?别紧张,放宽心,拿自己最好的状态出来演。”

        逮玉结结巴巴的道:“我之前从未上过台,我有点……有点紧张。”

        “你第六场才上戏台,先放松一下。”宋秋颜忽的抬手,遮住逮玉的眉眼,“排练的时候,你在一旁练过多遍我都看过,不成问题,就按照那样演。”

        她声音放轻了许多:“我以前也害怕上台演砸戏,可是后来我就不怕了,咱们台下准备那么好,就不怕台上出丑。”

        宋秋颜遮挡住他视线,逮玉情不自禁的闭上眼,他眼前一片漆黑,只听见外面京剧乐器演奏,连带心都静下来许多。

        宋秋颜又道:“记住,等会儿在戏台上,你就不是逮玉了,你是杨玉环,你只需要将这个人,这个角色淋漓尽致的演出来,好与坏,台下座儿自己会评判。”

        逮玉拿到的角色是杨玉环,也就是杨贵妃,词儿不少,甚至第六场是杨玉环的‘专场’。

        听着宋秋颜这一番话,逮玉整个人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似的,心安了不少,身体那些紧张带来的不适,也逐渐烟消云散。

        宋秋颜收回手,逮玉手轻轻的捏住她的戏服,他耳根子红透:“宋先生,能不能,能不能唱完这出戏教我踩跷?”

        “可以,只要你肯学,我都可以教给你们。”宋秋颜眉眼带笑回应着,她看了眼周围其他人,其实只要他们肯学,她都愿意教给他们。

        学京剧的人本来就少,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一些绝技,不教出去,就会断了。

        其实她那个时代,为了身姿轻盈,更像古代的那些女生,所有的旦角儿都必须踩跷,乾旦更加要踩跷。

        乾旦是男旦,男性扮演女性角色,男性本来脚大,身体也与女生不同,所以更是要踩跷,踩三寸金莲的跷。

        只不过,她徒弟说过,随着时代发展很多人认为踩跷是陋习,所以有一段时间废过跷,时间久了,想要再捡起来就难了。

        所以愿意踩跷,吃那个苦的人更少。

        老廖和拿着三弦的老师傅离开了梨园春戏班子,他们在街上晃了十几分钟后,才绕道朝德春班而去。

        出来接他们的是胡月馨,她带着两个人进去,压低声音问:“怎么样了?”

        “都是死鸭子嘴硬,我就等着他们来求我回去,不,是求我我都不会回去!”

        老廖胸有成竹的冷哼了声:“这不仅仅是少了两个人,两种乐器都少了,这出戏唱的也没意思了,观众肯定是不买账的,而且短时间内,他们肯定是找不到人来救场。”

        三弦师傅附和道:“你是没看见宋秋颜那心高气傲的模样,看着就来气,不过是梨园春戏班回光返照,也不知道在傲气什么。”

        随即,他又担忧问:“老廖,咱们这样……要是真被戳破了怎么办?”

        不等老廖开口,胡月馨最先笑了笑:“这怕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之常情。”

        她眼中满是洋洋得意,宋秋颜,没想到吧,戏唱的好又怎样,让真正的老戏迷看见你出丑,就甭想在京剧圈里混了!

        几个小时后。

        宋秋颜《梅妃》相关信息爆出,胡月馨还没来得及看,就被孙世平叫到了办公室。

        “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

        他面色淡淡,眼镜后的一双眼却是阴戾的吓人,京腔京韵的乐器响奏,京胡、三弦的声音更是想让忽视都难。

        《梅妃》……一场完美的演出,获得满场的喝彩,那些老戏迷甚至有感动落泪的,先前来过的戏迷,这次就带着鲜花,还有彩头来。

        胡月馨震惊的看着手机屏幕,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老廖是在梨园春戏班待了多年的,突然离开,宋秋颜从哪儿弄来乐师?”

        可事实就在眼前。

        孙世平烦躁的揉揉眉心:“先让老廖不要那么快演出,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

        “好,那这个宋秋颜……”

        “不能急,小打小闹的奈何不了她,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会对我们德春班不利。”

        孙世平心下思量着:“过段时间就是老爷子的大寿,给他们发两张请帖去,我倒要看看,现实生活中,这个宋秋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临时突出变故,经过小小的风波,宋秋颜找来老廖救场,这出《梅妃》戏算是演出的比较圆满。

        演出结束后,数张精致的戏妆照片一一流出,在京剧行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尤其是戏推迟那么久才开台的原因爆出,有内部消息透露,说是德春班撬墙角。

        但是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梨园春做的手脚,戏班子其他人都准备气愤的发出去,但都是统一率先问了宋秋颜意见,毕竟现在戏班子是她在做主。

        被问到的宋秋颜先是愣了下,随后看着大家等待她做决定的反应,才明白过来,大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认可了她。

        包括平时看不惯她,对她最不爽的李梦碟,也是变扭的等待着她的回应,宋秋颜忍俊不禁,果然师父说的没错,不管在什么地方,有能力的人,以实力服人是最‘简单粗暴’的方式。

        大家万万没想到,甚至打算在网上开麦一番,爽一把的时候,宋秋颜却说暂时不要在网上说这些事,有些风头传出去了就传出去了,只要我们自己人暂时不主动承认就行。

        整得人一个问号脸,先前被德春班搞得那么不爽,正准备扬眉吐气来着,谁知道……看出大家不解,宋秋颜品了品碧螺春,缓缓道:

        “一次不成,两次不成,次次不成……他们德春班会就此罢休吗?”

        她自答道:“不会,那么下次他们再阴咱们的时候,这就是最好的武器,如果我们不暴出,大家都以为是误传,只有德春班的人知道是真的,他们肯定会疑惑,会担心我们爆出去,也就会安分些时日。”

        “所以这次这个事情就是我们最好的武器,下次他们再和我们杠的时候,那就把这件事情爆出来,让大家看清德春班的真面目。”傅屿迟附和。

        宋秋颜赞同的点点头,她看向傅屿迟,正好傅屿迟也望向了她,四目相对,相视一笑,她倒是没想到傅屿迟会最先明白她的意思。

        和最开始约定的一样,每七日交一出戏,每次都是逮玉率先带头,后面的人慢吞吞的跟上,许是戏班子越来越好了,又或许是真的看出她宋秋颜有几分本事,渐渐的,都跟上了她的节奏。

        其实这种节奏已经是最慢的了,想当年她宋秋颜学戏的那会儿,是必须得一天学会一出折子戏,不会就不给吃饭,三天必须学会一出整戏。

        一些基础功‘拿顶、下腰、前后桥、踺子、跺子……’那必须是熟进骨子里,那时候唱戏,光一副好嗓子不得劲,劲头和尺寸好是唱戏最基本的,再好也不中用,得工架好。

        工架是演员的身段和姿势,还得要一些实打实的,台下座儿明眼看得到的,也能引起观众鼓掌闹喜的作用,比如这‘单筋骨’、‘长筋斗’、‘桌子功’、‘弹板功’……还有大家耳熟所知道的‘软毯子功’。

        前者是上台最基础的,后者才是需要磨练的真本事。

        就是把这些练进了骨子里,她宋秋颜才会唱了个挑帘红,一登台,就获得满场喝彩,喜欢她扮相的不少,喜欢她‘一身本事’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现在不用她叮嘱,更不用她到门口喊人起来练功,天还没亮就早早的起来,没下雪就在院子里练,下雪了就在堂厅屋里练,每次演完一出戏后,大家伙直接卸下戏妆,换上练功服,等着宋秋颜‘验货’。

        说要学踩跷的逮玉也是认真的,一有时间就绑上跷,起初只是靠墙边站着,慢慢的加时间上去,最让宋秋颜满意的是。

        有一次,逮玉踩着跷扶墙走着走着,那跷就被鲜红的血浸湿,即便是这样逮玉还是坚持的练了半刻钟,最后其他人看不下去,纷纷劝逮玉,他才答应去休息一下。

        就是看着那血慢慢的染红了白色的布,只有逮玉一个人说着没事,后来就把踩跷的东西都换成了黑色的布,染血了也看不出来。

        换跷鞋的时候逮玉是躲在房间里换的,宋秋颜跟上去看了眼,那脚指头已经血淋淋的,大半个脚都是青紫伤痕累累,缠着白色的纱布也染红了,血肉模糊。

        逮玉掀开纱布准备换新时,都会倒吸一口凉气,被宋秋颜发现还耳红的想遮掩,却被她阻止。

        “疼吧,值得吗?”

        宋秋颜走进了屋,她一身黛青色旗袍,柳腰芊芊,墨发由一根发簪盘起,清冷又惊艳,目光更是直接打量着逮玉,却只见他耳红的笑道:

        “宋先生,值不值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成角儿,那就必须得吃这些苦。”

        想成角儿,就必须吃这些苦……这也是宋秋颜学戏时常常对自己说的话,也是事实,所吃的苦也都是为了把戏唱得更好,演得更好,戏好了,成角儿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她唇角染上笑意,拿起一旁桌上的纱布还有药,就弯身蹲在了他面前,意识到宋秋颜要做什么,逮玉连忙惊道:“不行!这点小事儿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宋先生不行,怎么能让……”

        “你觉得我是‘宋秋颜’吗?”她反问。

        此‘宋秋颜’非彼‘宋秋颜’。

        逮玉愣了下,才小心翼翼道:“虽然很荒谬,但是这也是无法解释的事情,先前我师父跟我提到过宋先生,她给我讲的宋先生……就是在我脑海里宋先生的那个形象,和你一模一样。”

        宋秋颜先是小心翼翼的给他清理了下血渍,再简单的消毒,冰凉的触感,还有棉签小心翼翼的触碰让逮玉瞬间清醒,看出他想退缩,宋秋颜声音一厉:“别动!”

        逮玉被吓的一颤,瞬间不敢动弹。

        随后送你秋颜声音缓了下来:“以前我徒弟傅莲承跟我学戏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时候小,脚又嫩,比这还要惨,也是我给他上的药,你是他徒孙,也得实实在在的叫我一声‘师祖’或者‘祖师’,有这辈分在,我给你还上不得药了?”

        逮玉是青姨实实在在收的徒弟,那是敬过茶,磕过头的,办过收徒宴席的。

        逮玉是个乾旦,又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自是骨相好,样貌美,没有瘦成大街上宋秋颜看到的那种皮包骨,逮玉脸上有些小肉肉,就是这样,扮上戏,才更好看。

        宋秋颜忍不住笑道:“我徒孙这徒弟,选得不错。”

        宋先生的徒孙不就是青姨吗?

        青姨的徒弟不就是……逮玉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烧得更厉害,一时间不知所措,只好任由宋秋颜上着药。

        房间内很安静,宋秋颜上完药,就轻手的给他缠着纱布,逮玉想到什么,忍不住的问:“宋先生,我听我师父说,师公以前是你救的,那为什么不随着你姓宋?”

        如果傅老爷子姓宋,那傅屿迟哥应该也会姓宋吧?那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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