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秘闻
乔管家不是傻子，他左思右想觉得昨夜的火起得蹊跷，“火是你们放的？”
卢飞鸟在铺了软垫的圈椅上坐下，施施然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当然是意外啦……昨夜有个外院的小子偷偷给已故的爹娘烧纸，不小心溅出火星，真是不巧，烧纸的地方离你家那院子的小厨房近……”
事是真有这么个事，就是人是他们找的。
乔管家无言以对，是不是意外已经没有意义了。他面色颓唐，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和胡须凌乱不堪，尤带着从火中被救出来的痕迹，他身上本来只穿了中衣，看守的人丢了衣服进来，也没心思打理，只是随便裹上罢了，不过被关了一上午，好像平白老了几岁。
乔管家看着面前的三娘子，她抱着手炉，靠在圈椅上，姿态闲适，和从前窝在院子里仿佛没什么两样，可他再也没法把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几岁的小娘子看待了。
谁家十几岁的小娘子前脚还“家事都得仰仗您”，后脚一把火抄了你的家？
难道这么些年，他都看错了？误把豺狼当绵羊？
乔管家想不明白，或者说叫他承认自己被一个十几岁小娘子骗得团团转，还不如让他相信是那些老侯爷留下的人出的歪主意。
兵油子嘛，放火烧自家这样无赖的事也就只有他们干得出来！
这样一想，他好受多了，眼里有了神采，心里有了主意，“三娘子，老奴自知罪孽深重，身为管家，却为珍宝所迷，辜负了三娘子的信任，老奴就是万死也难赎罪，但……请三娘子看在老奴曾为老侯爷送终的份上，留老奴一条性命……老奴虽不济，但日后一定唯您马首是瞻、绝无二心！”
他跪得恭恭敬敬，和上次在书房里那副“我跪着但我不是真心跪我就是看不起你就是不服你怎样”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可见这人并不是一个真有傲骨的人，卢飞鸟心道，她喝了一口茶，“乔管家，您觉得监守自盗的人，我卢家还敢用吗？”
乔管家被噎了一噎，“……从前都是老奴鬼迷心窍，见识过您的手段，怎么敢再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弄鬼……三娘子，您留下我，一定比杀了我有用！京城世家林立，高门繁多，卢家虽然是侯府，但上无圣宠，下无支撑，如果不好好打理，很快就会在世家高门中败落！”
“三娘子您身边不缺得用的人，但却少了能够与世家高门打交道的，老奴虽然没有大本事，但是纪家的家生子，自小在世家长大，京中世家高门不说全部，十之八九绝对是知道的。您杀了我只能出一时之气，留我一命，却能叫卢家多一个使唤的人！”
他说了一通，可三娘子只是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就这？”
他一咬牙，“还有……还有纪家！纪家不会放过侯府的……”
来了，卢飞鸟坐直身子。
“……纪家虽是百年世家，其实家中情况并不理想。纪老太爷曾做过前朝礼部郎中，为人……端正严肃，太夫人不通庶务，是以府上并无多少进项。后来哀帝欲大兴土木修建摘星楼，老太爷上折子劝谏，被罢官下狱。纪家为救老太爷，向当时的大内宦送了大半家产……再后来京城形势不好，老太爷欲带全府南下回乡，让二房七房老爷带人探路，先是平安无事，后南下时，却遇到叛军，人被救了回来，家财却被劫掠一空……”
“不对啊，我记得大嫂嫁过来时不是还带了几箱子古籍孤本？”
“老奴的姑母曾在七娘子院子里当差，那些孤本是……是……”乔管家声音越来越低，“其实是假的！老太爷舍不得纪家的藏书，叫人装车一并带走，结果……七娘子陪嫁的孤本其实是府里叫人抄写的……蒙学书。”
卢飞鸟蹭地站起来。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在这个世界，书是世家大族私藏之物，普通百姓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陪嫁带着书是顶顶清贵雅致的事，但你不能拿蒙学书装作是千金难求的古籍孤本啊！这不是糊弄人吗？
怪不得以前她想见识见识，大嫂身边的婢女总是啰啰嗦嗦一大堆，说什么古籍孤本需得仔细保存，不得这个不得那个，又让她焚香沐浴，又要她凝神静气。
卢飞鸟就是满足一下好奇心，好家伙，一套一套的，愣是比求神拜佛还繁琐，所以告辞了。
当初她也没多想，只当世家规矩多，想着她大嫂才十几岁，搁前世才上初高中，还是个小姑娘，嫁到他们家管着一摊子事也不容易，她就别添乱了。
合着她体贴人家不容易，人家怕被发现不对，故意拿一套一套压根不存在的规矩吓唬她！
“呔！”卢飞鸟狠狠踢了一脚椅子腿，气死了。
乔管家低着头，就差埋进地缝里，当自己不存在，“……因此，纪家只是面上光鲜，其实内里已不剩什么，但世家的体面不能丢，家中吃穿用度、老爷们往来交际，郎君们读书的笔墨纸砚，还有娘子们的环佩簪钗，纪家支应不过来，便将主意打到卢家头上……”
卢家虽然起于微末，根底浅，但着实富贵。当年迎娶七娘子，聘礼就有六十四抬，金银玉器数不胜数，纪家虽有人不屑，觉得卢家粗鄙，聘礼也尽是些俗物，然而纪家当时乃至今日撑排场体面靠的就是这些俗物。
七娘子嫁进来，老侯爷就把家里的事都交到她手上，庄子铺子田地，还有那几大库房的宝物……府上听说后暗暗眼红的人不在少数，七娘子一开始并不屑做从夫家周济娘家这样的事，但毕竟是父母亲人……不过当时侯府蒸蒸日上，纪家也不敢过分，直到老侯爷出事……
卢家急转直下，支撑家业的两人，一死一傻。剩下的卢二郎纨绔子弟，只知道吃喝玩乐，唯一一个三娘子聪慧过人，还是个病秧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两百天卧病在床。这样的卢家犹如小儿抱金，纪家也就越发将之视为囊中之物。
乔管家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倒得七七八八，非常识时务地埋头装死，他料想三娘子得动怒，也是，这事放谁身上都得动怒，但出乎意料，屋里一阵安静，安静到能听到飞书走墨的声音。
好一会儿，三娘子的声音才响起，“签了。”
啊？签什么？
乔管家打眼一看，“供供……供词？”
这能签吗？肯定不能啊！
签了岂不是认罪了？他费尽心思说出这么多事，不就是想说纪家觊觎侯府家产，而他可以替侯府周旋，借此以功补过吗？
“三娘子？”
“乔管家，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纪家出身的下人我一个都不打算留。而你，作为你说了一些我感兴趣的事的报答，我给你两条路选，第一，不签，”卢飞鸟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如果不签，那不好意思，只能送官！”
“送官？！”
这样的事可是家丑，谁家愿意报官？要知道报了官，侯府说不定也要被追究管束下人不力、丢失御赐之物的罪责，卢家就不怕陛下责怪吗？
“东西已经寻回，陛下就算责怪，左不过罚俸打板子，唔我大哥威武健壮，想来受得住，我也不怕家丑外扬，比起家丑外扬，我更想看官府查明真相，让偷盗之人受到应有的处罚。”
“这第二条路，你乖乖签字，放心，关于纪家的话不在这张纸上，这口供上记录的乃是你盗取的侯府财物，以及挪用贪污的钱财，你签字画押，我放你们一家回纪府。”
乔管家瞪大眼睛，“哈？”
我都做好当二五仔的准备了，你竟然要放我回老东家？
最终，乔管家还是选择签字画押，没办法，下人偷盗主家御赐之物，不是死也是流放，与其这样，还不如回纪家，好歹有一线生机。
卢家动作迅速，卢飞鸟审问乔管家的时候，其他人也没闲着，纪家出来的其他人、那日被抓起来的人，以及这两天查出有问题的人，统统一网打尽。
这其中，除了乔管家外，卢飞鸟最感兴趣的就是吴王两位妈妈的口供，但可惜，她们并没有提到原书中卢呦呦卢燕生被拐的相关事，也不知道是她们牙关紧还是她觉醒的蝴蝶效应导致这件事有了变化。
卢飞鸟翻了又翻，“算了，这些也够了。”终于可以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一股脑全赶出去，以后起码不用担心大哥二哥还有侄子侄女会在家里出事。
“小寒！”卢飞鸟扬声叫道，小寒从外面跳进来，“奴婢在。”
“把这些签字画押的口供送一份到纪府去，交给纪大夫人。”
小寒并不多问，拿着东西就出了门。
片刻后，纪府，纪大夫人正和妯娌儿媳们商量大孙儿的亲事，“浩儿乃我纪氏长孙，其妻必得好好挑选……”
婢女小步进来，将东西呈给纪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那管事妈妈皱了皱眉，朝纪大夫人耳语几句。
“卢家送来的？什么东西……”纪大夫人伸手打开，瞥了一眼，伸手将桌上的茶盏拂下，“混账！岂有其理！岂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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