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体面02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继续穿着衣服。
“当时没医治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会留疤？告诉我可以重新给你调药消疤的……说不定，也能免掉许多痛苦！3“你介意？”他问我。
我忙摇头：“当然不是！”
他没再说话，他穿衣服的动作那样小心翼翼。帐内的气氛有些凝重了。
周瑜的伤疤在我眼前挥之不去，身上的伤疤尚且不计其数……心上呢？
他穿好衣服倒了一口热茶给我。
我迟迟没有接过，他便要塞外我手里来。
“公瑾……我们成亲吧……”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他说。
我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他。
他正看着我，眼神是那样温柔，好似一股射出了温暖的光芒，那光芒里，都是我。
我缓缓握住周瑜的手，注视着他的双眼，十分坚定地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们成亲吧。”
周瑜的手一滑，茶杯突然间落到地上，哗哗哗地打了个转儿。
我蹲下身要去捡，周瑜身子似乎是僵住了，紧握我的手不放，我没办法蹲下去，只好站起来。
他沉默了好久，突然靠近我。他的睫毛扫过我的额头，温热的鼻息忽浅忽深，带动着我的心跳。
“想好了吗？”他忽然抱住我，紧紧的，仿佛怕我随时都可能不见似的。
想好了吗……凤倾……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也在问自己。
周瑜为我付出了太多，这也许……是我唯一能帮他的……
我点了点头，但是心头的大石，还是迟迟没有落下，压得我心里闷闷的。
“夫人、大将军，你们里面没事吧？”阿碧突然在外面喊到。
周瑜这才放开我，我清了清嗓伸着脖子回答阿碧：“没事儿！我们能有什么事儿？”
“你们可别吵架啊？”阿碧继续喊到。
我看了看周瑜，周瑜也看了看我，不由得相视一笑。
“阿碧，去张罗晚膳吧。”周瑜道。我紧接着跑到外面跟阿碧悄悄说：“除了盐什么都别放……”
阿碧点了点头，我刚要回去又觉得还得强调一下：“对了！盐也得少放！”
“夫人的也一样？”
“一样！”不然当着病人的面大鱼大肉有点儿不道德……
哎……想想我以前是怎么“虐待”周瑜了……
阿碧愣了一下，努了努嘴，我听着周瑜的步子往外来了，便催着阿碧快去，回头冲周瑜尴尬地笑了笑。
这时冯则到了帐外：“大将军，时辰到了！”
时辰到了？
我看了看周瑜。他摸了摸我的脑袋，什么也没说便要出帐去，我跟着出去。
我看到冯则手里托着他很有重量感的铠甲。周瑜很娴熟地穿上，但铠甲上身却有些松垮垮的了。
他清瘦了太多！
“你先去我营帐等我，先去处理一些事。”
我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待周瑜和冯则走远才反应过来，周瑜在我额头轻轻啄了一下。
他吻了我？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耳边突然想起一声敲鼓声。军队里稀稀疏疏，从各个方向突然冒出来许多人，或扎腰带或戴头盔，各种警惕敏捷，迅速排列成队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
我才恍然大悟……
古代军营在扎营的时候就是按照编制分区的，并且各区之间会有大路相通，营门和大帐之间会有空场用于军队列阵。所以，集合的时候各队直接在本区的大道上列队，行至大帐前的空场上列阵即可。三通鼓毕，不到者斩。
冯则说的时辰到了……是说集合啊……
心里这么想着，我便到了周瑜的营帐。阿碧刚把菜端上来，我就看德衡耷拉着耳朵盯着盘子看了许久，终于情绪爆炸。
“嫂夫人？就吃这个？”
德衡的下巴都快拖到地上去了，瞪着眼一件不可思议。
我看都没看一眼菜，耸了耸肩回应德衡：“不然嘞？”
“公瑾兄好歹是个大将军，又是太守，生个病吃得还这么寒酸？他可是大将军啊……这么吃，怎么有体力处理军中事务，更别提杀敌了……”
我扫了一眼菜，白萝卜，大白菜，大冬瓜，大青菜…白豆腐汤…还真是……一青二白，让人看了不想动筷子……
吃还是得吃的，周瑜不能饿着！
“行！我来做！”
“记得加个红烧肘子啊！”
我和阿碧刚端起盘子还没往外走，德衡就跟使唤丫头似的喊到。我额头黑了一线，怼了他一句：“军营里没肘子！”
“嘿！我和阿碧前些天打猎去了，给兄弟们逮了几只山羊！”
呲……
我倒吸一口冷气，忍住想一巴掌拍死德衡的冲动。
“你咋不去集合嘞？”以前怎么没发现德衡这么鸡婆！
德衡有点傲娇地昂了昂头，看向阿碧：“因为是嫂夫人叫我们来的嘛！我暂时不算军营的人！”
“……”行，你有理，我做饭去！
“让你如愿！”我甩下一句，便和阿碧一起去军营灶台把菜重新回锅。
行军打仗军粮尤为重要，作为统帅夫人，我自然要做好表率。只不过清汤寡水实在是委屈周瑜，我只好亲自操刀下厨。
我快速把豆腐捞出，紧水，斜刀切片，入了八角、桂皮两味药调味，取植物炼油，爆香囊里可做药的香料，倒入豆腐，待汤汁烧开，倒入冬瓜，盖上锅盖，待煮沸，收干汤汁，配上几昧干花，清香四溢……
很快地，阿碧给我打下手，我俩便端出了香喷喷的……荤味素食！
这时周瑜也忙完了，正好回营，顺手帮我端了端菜。
“哇，好香啊！”周瑜嗅了嗅，转而卸了铠甲：“快坐下吃吧！乔儿好久没做饭了！”
额……也不知是谁死活不回来的……还说我千百年没做过饭似的……
我扁扁嘴嘴表达我的不满，刚要坐下就见德衡猴急地要动筷子了。阿碧毫不留情地打掉他的筷子，瞪了瞪他。
“阿碧，你就让我吃一口肉嘛！”
“肉？”阿碧怔了一下。
周瑜也看了看我。
“放心好了，全素。”我坏笑，夹了一口冬瓜给周瑜。
德衡立即也夹了一块豆腐片儿，吞了下肚，突然发出享受的声音。
“鲜滑细嫩，入口即化……像……鱼肉……又像是鹿……不对……是……”
“是红烧肉！”阿碧说。
周瑜细细尝了下，我两眼放光地盯着他看。
我不惊讶阿碧和德衡的说的味道不一，即便是同一道菜，我没有用露肉鱼肉，也没有什么红烧的做法，但是我早在里面下了几昧药，会使人味觉由心而变……这样德衡能吃到他想吃的，周瑜也不会嘴馋。
周瑜默了一会儿，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看了看我，却始终没有答话，继续夹了一口。阿碧和德衡却一直在纠结这个味道问题。直到我接连三问：
“怎么样？什么味道？好吃吗？”
阿碧和德衡终于停止争辩，闻声把注意力转移到周瑜身上。
一桌四个人，除了掌厨，就周瑜的话最有评判力！
周瑜默了一会儿，看了看我，许久才道：“小笼包的味道……”
“小笼包？你不是从来不吃包子吗？”德衡惊讶道。
从来不吃？
我看了看阿碧，她的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异样……
从来不吃，为何刚进周府时每一餐都是包子？
德衡也不忘继续往嘴里塞东西：“我看你啊，是吃出了肉味怕嫂夫人发现给你端回去倒掉！阿碧，是不是你进厨房偷放了些肉末？”
阿碧忙摇头：“全程都是夫人在做，我根本插不上！”
德衡不依不饶：“我就说是鹿肉鱼肉是不是嫂夫……”
“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我没等德衡说完，就塞了好大一块冬瓜进他嘴里，把他后面所有的话都生生给咽回去。
“安心吃饭吧。”周瑜拍了拍德衡肩膀，却是温柔浅笑地看着我。
周瑜吃饭一直是端庄斯文的，像我这种狼吞虎咽成性的人，和他待久了都觉得吃饭是门艺术。得品，得尝，得回味……
吃完晚饭已是酉时末，冬季的夜来得早，军营的篝火早已冉冉升起，黄色的火焰照亮了整座山川！
我现在一块岩石上眺望，眺望远处根本没有星光的地方。
我其实不知道那是哪里…就只是望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不知何时周瑜来了，伸手要牵我下来。
“你之前不是说回去拿东西吗？什么东西那么重要？”他忽然问我，眼神被晚风吹得有些睁不开了。
我怕夜里太凉加重他的病情，赶紧把手搭过去任他牵我下去。
“你如果反悔还来得及……”
“不后悔。”我说，紧接着，我从袖子里掏出一只腊梅金钗，递给周瑜。
“为了这个？”他问。
我没回答。我答应过互相坦诚，不欺骗，是我的承诺。
如果我不能解释，我只好选择沉默……
“帮我带上吧！”我笑了笑看他，转移话题。
他仿佛是没想到，愣了几秒但旋即反应过来，把金钗帮我戴上。
“好看吗？”我问。
他笑了笑说：“好看……”
但是他的笑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我一时间也察觉不出。
“那好，那就明天再结一次！德衡走过裁缝的路，名声大到天下闻名，无论在哪个地方，着手准备喜服搞到料子做衣服都难不住他的。至于其他红烛喜字，我自会去安排的……然后……”
我说了一大堆，待回到营帐，周瑜都只是淡淡地回复一句“嗯”……没有了下文……
晚膳后他也就离开我小一会儿，怎么变得奇奇怪怪？
我本想问什么，周瑜却回到营帐闷头就睡了。
他究竟是怎么了？上一次也是……突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有点怕，怕他再次躲着我，再次就消失了……
第二天我很早就醒了，其实我一整夜都隐隐不安，睡得很浅，但是却发现醒来周瑜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我忙穿好衣服跑去找阿碧，阿碧揉了揉眼漫不经心地说：“大将军一大早就和德衡先生出去了，德衡公子过来给我报了个信儿，大将军没告诉夫人吗？”
我摇摇头，感觉到一种挫败。阿碧看出了我的失落，忙答：“大将军和德衡公子是朝南方去的，应是去帮夫人量裁新衣服去了……”
阿碧指向的南方，是去往苏杭的方向。那边的缫丝技术是天下闻名，也是营地最近的丝绸刺绣产地……去量裁新衣……可能是吧……
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我撇了撇嘴，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我才回神，发现阿碧睁着大大的眼眸盯着我，歪着脑袋问我：“夫人是专程来叫阿碧起来做早饭的？”
额……
我扁扁嘴“嗯”了一声，即便我知道军营里有专门的伙食军……
阿碧似看不懂我的表情，挠了挠头无奈地点点头，睡眼惺忪地朝帐外去了。
吃过早饭后，我便让阿碧去集市买些红蜡烛和红纸，自己写了一张大红喜字，贴在周瑜营帐的榻上……
“夫人为何写贴大红字啊？”阿碧问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阿碧望着我的大大的眼睛，鼻尖突然觉得酸涩，但还是勉力地笑了笑，没回答。
阿碧不知道我和周瑜是假夫妻的事，如今这样，也不过是顺理成章……只不过，她现在连小妾的名分机会都没了……我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
我做好一切准备后便到了晌午，伙食军做好饭便分发到各营，我没让阿碧开小灶，便也一同吃了。
午睡时心里总不安，翻来覆去也没睡着，便起来去逛了一圈儿军营。冯则在带领将士练习，我也就默默地立在一旁。
将士们脸上都是泥土，混着点儿殷红刺眼的血，凝结在皮肤表面。但是我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一丝惫懒和懈怠。冯则见我来了，忙不迭迎上来：“见过夫人！”
我赶紧拦住他行礼：“不必多礼，我也就闲得无聊来逛逛！”
冯则疑惑：“粗鄙之人，刀剑无眼，夫人一定当心了，况此处也无多趣事……”
“无碍，大将军忙你的就好。”我答。
冯则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脑勺，点点头继续去操练。
耳边响着吼吼哈哈地一声声吼叫：“一！……二！……三！……”
一个指令一个动作，铿锵有力，气势震破云霄，就连出刀的光芒都是一致出奇！
这是怎么样一支军队，我不知道。但是征讨麻保二屯时我是亲眼所见，那一个个前赴后继奔走在大雨中，起中流砥柱作用拦洪的将士们，面容坚毅，眼神坚定……
就是这样一支军队，有一个英隽异才的统领……他……就是周瑜……
他本是那样伟岸一个人，却被我的婚姻束缚，他应该放手去做他的事才对，就像直达彼岸的骏马，疾驰的猎豹，飞翔的雄鹰……他应该要活着！必须！
忽然间眼眸被迷了一层轻纱一般，睫毛被什么打湿。紧接着肩膀上感觉到下坠的力量，咚咚咚地打在铁甲上！
下雨了……
我反应过来心里一惊，冯则不知何时又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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