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关着记忆的小匣箱
“公主…四平公主……四平公主…”
昏暗室内，胡太医用一根黑色的细棒在夙四平的眼前规律的成半圆形弧度左右摇摆，并不停地小心呼唤着
但四平却依然眼神呆滞地平视着前方，身着月白宽松大衫，两手平放膝头，端正盘坐在一处四方无物的空塌上。
夙羟和赫连容在两旁立着，眼睛都不眨的紧张地看着胡太医的动作
胡太医擦了把汗，继续来回晃动着黑色细棒,口里喃喃言道:”四平公主，放松…放松…您看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
夙四平脸上无半点动静，如一尊精致木讷没有魂魄的瓷娃娃。
“到底行不行？”夙羟拧着眉头，沉声道。
夙羟话音一出，本就提着一颗心的胡太医条件反射地一哆嗦，“扑通”跪下：“应…应该是行的，这种催眠之术，可以让人在放松的情况下，在脑中重现过往的情景，特别是印象极深刻的情景”
赫连容担忧地道：“那为什么催眠了这么久，公主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个…这个…有两种原因，一种可能是四平公主体质有异，微臣还没有将她真正催眠，这个我一会儿再接着试，还有一种就是……’
”是什么？“赫连容快速地接话道
胡太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有一种就是，这一幕对她刺激实在过大，她已经完全自我避过，就比如…一个人把她害怕的东西关进了脑子里一个全封闭的小匣箱里，她刻意地把开箱的钥匙给丢进深谷大海，她自已找不到这钥匙，也感觉不到这小匣箱的存在，那么，再神奇的催眠术也无法打开她的记忆，除非有一天，她自已愿意去寻找到这把钥匙。”
夙羟悲伤地看着女儿：“她害怕就不要勉强让去她回想了吧，王后已经不在，到底那一刻吟鸾宫发生了什么又有何重要？”
“可，四平公主的癔症，就是因为这个心结堵抑在心脉，虽然吃喝如常，但一个月来，日夜睁眼不眠，无泪无言，长久下去，必将神伤力枯，后果不堪设想啊”
赫连容缓缓扶起胡太医，温和地道;”本宫知晓四平公主乃你亲手接生，情义非同一般，但君上说的在理，她若不愿回想，你却执意要把这伤心一幕挖掘而出，不就是在她失母的心上再狠狠挖上一刀么？那样的后果会不会现在还严重？你，又可曾想过？“
”这…这…”被淑贵妃逼视的胡太医一时无语相对，无助地望向夙羟
也不知是室内昏暗，还是他恰恰立在梁柱的阴影之下，夙羟的面容竟是模糊的看不清。
赫连容徐徐走向夙羟：“君上，让四平公主一个人长住在吟鸾宫也不是长久之计，虽然她自小习惯了，但现时不同往日，睹物难免伤神，这小小人儿哪里受得了。我看…还是让她搬来青悠宫吧，我照应着也更放心，而且和雁熹雁覃他们也有个伴”
温柔的目光看着夙羟:”您说呢？“
夙羟避开这如水的温情，看向呆滞的四平，叹了口气：“让她自已作主吧，我此生再无所求，唯愿她安好欢喜”
赫连容眼中幽光一闪，垂眸道:”是“
”胡太医，我且将四平公主交予你了，只一点，若她难受、若她不愿，不要勉强”
“微臣遵命……”
出乎意料的是，也不知胡太医用了什么医法，夙四平在沉默了一个月后，渐渐开口说话了，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嗯、好、不”，但足于让夙羟欣喜若狂。
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同意搬进青悠宫，这让赫连容又喜又慌，还有着道不明的不安。
她亲自将东侧殿布置一新，那是青悠宫除了主殿以外，最好最宽敞最明亮的一处。
连雁熹都羡慕地趴在秋光明媚的窗台，望着窗外美若纸画的铺地金黄落叶，歪头道：“母妃，为什么你不把它给我呢？我最喜欢这银杏林子了”
赫连容把雁熹抱进怀里，望着她粉嫩的小脸和单纯失落的眼眸：“只要她一天是嫡公主，我们便要把最好的都给她，哪怕是你最喜欢的”
雁熹嘟着小嘴：“雁熹明白了，雁熹愿意把银杏林给四平姐姐“
”真乖“赫连容亲了下女儿的额头，将她放下
“但，”雁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脱口而出
“但什么”赫连容侧头看去
雁熹抿着嘴儿：“但，我有一样东西肯定不让给她”
“是什么？”赫连容倒真的好奇了
雁熹笑着蹦蹦跳跳走远：“当然是我的邶哥哥”
阳光照在赫连容的眼睛里，折出一抹淡淡的阴影
四平来了三天
第一天，命人将窗外银杏林砍了个精光
第二天，深夜，雁覃突然啼哭不止，惊醒的赫连容一眼看见帐外立着的幽灵一样的四平公主。
第三天，用着汤的赫连容突然咬到一块物什，细细咀嚼起来，还有丝香甜，一旁的四平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吃么”
赫连容不解
四平平静地说下了她一个多月来最长最完整的一句话：“那是我在吟鸾宫捡到的，好象是那个叫启观的人身上的一块小碎骨，我把它放在了糖罐里，胡太医说，糖是最耐腐朽的，但我想，这世上最耐腐朽的地方……”
她指指自已的心口：“还是这里，所以，你把它吃下去，它就属于你了，永远不会忘记”
还没等她说完，赫连容已经开始呕吐，大口的呕吐，直到呕到酸水出来也不能停止。
雁熹雁覃惊恐地看着姐姐和母妃。
当晚，夙四平搬回了吟鸾宫，赫连容自然不会再去挽留她
愿兮问四平：“为何？”
她望着夜风中漂浮的烛火:”我只是想看一看，别人的母亲和孩子在一起是什么样的，而且、而且我想知道，那双眼睛，是不是还在跟着我”
愿兮眼珠滴溜畏缩地望着四寂空荡的大殿，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公公主您别吓我什么什么眼睛？”
夙四平眸中幽光一闪：“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肯定有，就在我身后”
愿兮不敢再听,，岔开话题：“早点睡吧，这宫里的人都遣散了，何公公今日传话来，明日要请您选几个顺眼的人来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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