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放下
雪花飘落是那么的安静，风停了，老胡的大衣被那个不知姓名的老人穿走了。老胡的心情很复杂，此刻的心里反而是平静了，不管怎么样，他总算保住了一家人的平安。
坏人受到惩罚，赎罪也有个期限，放下，就是放过，他突然明白了。
这九年来，坐牢的何止儿子一个，儿子在里面坐牢，他的牢房是铁皮房子。是陪伴？是守护还是恕罪，他已经分不清楚。
他忽略了一个人，如今这个泪流满面的老妇人，他一生中最亏欠的人。她也曾今年轻漂亮，如今再看时，只有满脸的憔悴，她何尝不是在家里坐牢。
他终于明白，过去的无法改变，后悔愧疚没有任何的用，他决定放下，过去的一切跟随着他那件宝贝大衣悄悄离开，就像雪花一样，落地成水融化在泥土中。
他缓缓的开口说道：“我没有怪过你，也不怪儿子，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称职，儿子在里面坐牢，这是他应该接受的惩罚。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里陪着他，等着他出来，就算是赎罪吧。我欠你的估计是没法偿还了，只要你愿意，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石小英说道：“屁话，我就问你一句，儿子出事后，你为什么要抛下我们母女，那一年多你去哪了？”
老胡眼神闪烁说道：“也没什么，我是去追个人，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伤害我家人的人逍遥法外，我不允许，绝对不容许。”
石小英知道他在说谎，但也没有揭穿，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她怎会不知他那句话是真，那就话是假。
无论如何，只要人能安全回来，她就心满意足，他或许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一再追问，只会让她们刚刚缓和的感情再次决裂，她不想这样。
老胡对于他这一段时间的消失，他不会对任何人说，永远都不会。
石小英问道：“那为什么不见儿子？”
“我现在这个样子，怕儿子见了我在里面难受，在这里等着也一样，孩子没教育好，孩子有罪，我是原罪。”
“放屁。”
石小英蹬了老胡一眼，对于这个结果她一点都不意外，就像子轩一样，她们早就猜到了。
至于她心里真正怨恨的是什么，九年的时间过去，她早就说不清了。过完年等儿子出来，她们家的每一个人都将新生。
“等儿子出来了就一块回家吧，什么离婚不离婚，有人的地方才是家。”
石小英说完眼睛湿润，已经青春不再的脸庞仿佛焕发了新生，放下这个心结，以后得才会轻松。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还能跑去欺骗生活吗？野狗咬了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来吧。
选择是无法改变的，遗憾也不是能弥补的。有些人和事，一旦错过，就注定回不到从前，得过且过，活着才最重要。
到傍晚的时候，老胡没有再执拗，一家三口回了家，同时带回家的还有一盒饺子。
监狱探监是有规定的，饺子也不是想送就能送进去的。监狱食堂的一个角落，胡子军低头吃着饺子，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一包鸡爪。
可能是吃的太猛了，一个饺子卡在他的嗓子眼，一时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一口水下去呛得他眼泪直在眼睛里打转。
他的这一举动立刻引来狱友和管教的注意，不为其他，只因为此时他的身上多了一件黄马甲，他是他们监舍的班长，黄马甲是班长的象征。
今天是冬至，饺子是监狱特意为犯人们准备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天吃饭特别的安静，就连平时爱吧唧嘴的人都没发出一声响动。
每个人就像是有心情一样，胡子军知道，大家都是成年人想家了。饺子意味着团圆，过了冬至年关就近了。
对于老胡的情况他是知道的，管教对他说过，他坐了九年牢，老胡在外面等了他八年，这八年间老胡送进来的东西，他吃了多少已经数不清了。
他也害怕见到老胡，老胡对他总是很严厉，他还记得当初考大学填报志愿时，老胡硬逼着他考军校，他却选择读建筑。这是他第一次违背父亲的意愿，为此老胡两年没和他说话。
他也知道父亲的用意，就是想让他也成为一名军人，从他给自己起名字就可以看出，子军不就是儿子从军的意思吗。
不知道是出于逆反心理，还是他看到了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他对军人职业有说不上来的反感，这可能和父亲长期顾不上家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想来，老胡也许是对的，如果他考了军校，可能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
想着想着他就想到了叶森，别看叶森文化程度不高，他做出的事说出的话，都是蕴含很多的人生哲理。就比如说冬至到了，冬天就回来，冬天来了，春天也就不远了。
就这几句简单的话，让叶森在监狱里撑了快三十年，叶森的春天到了，他走了，把班长的位置留给了他。
他和叶森的关系很好，他刚来的时候，有狱友欺负他，是叶森帮的忙，叶森在里面很有威信。胡子军有时候在想，要是叶森没有进来，估计到现在也是那种很有本事的人。
他要是没进来，他现在也应该是有自己的孩子了，叶森提起过他的女儿，胡子军也想到了他的妹妹，不知道子轩能不能走出那个阴影，什么时候结婚生子，他也可以当舅舅了。
叶森沿着马路走了很久，最后是一个快递小哥把他带进了城，他从快递小哥哪里打听到了这座他生活三十年的城市名字，竟然离他的老家有千里之遥。
他回家的路猛一下变得又长又远了，他拿出十块钱想要给快递小哥付车费，小哥却是笑了笑说，我拉你进城不是为了钱，再说你这点钱也不够呀。
你可能不知道，从我拉你的地方到进城的这段路，你要是打出租车的话最少要一百块钱。
叶森并不清楚现在的物价，五十公里的路程打车一百块钱并不算多，他只是觉得很贵，他的身上的用共就几十块钱，他只是尴尬的低下头，等再抬头的时候快递小哥已经不见了。
此刻他心里感叹，现在的世道好人真多，他白吃了政府三十年的饭，他一定要洗心革面，从新做人，而且一定要做个好人。
就在他刚才摸兜掏钱的时候，他发现大衣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等他掏出来一看，是两张百元大钞。
叶森的心里很清楚，这是胡老板故意放的，可能是可怜他的，他想要送回去，往回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住胡老板，出狱后第一个帮助他的人，当他再次迈步的时候，他的腰板也挺直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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