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第2章
篝火明亮,除了火堆中偶然发出的噼啪声,再无其他动静,姜列等了一会儿,诧异地睁开眼,见她只是待在一旁时,眼中的怀疑几乎要盛不住了。
他狐疑地望了望门外,侧耳静听,只有风雪呼啸的的声音,似乎并无他人,心中不由得浮现一个猜想——莫非,她不是许君谦的人?
几乎在这个念头出来的同时,就被他按下去,怎么可能,许君谦是不会放任有人靠近这里的,如果她说的是真的……
姜列目光沉沉地望过去,那她到底是谁,不仅能避过许君谦的人,还孤身前来。
他脑中转过千百思绪,然后缓缓收回了目光,他的视线落在大氅上,雪白柔软的大氅盖在他身上,边角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尘,瞬间变得脏兮兮的,最终姜列什么动作都没有,如安陈来之前一样合上眼睛。
昏沉的天色从破庙房顶上的大洞里投下来,雾蒙蒙的,昨日晚上生的火此时只剩灰烬,带着点余温。
安陈感到一丝寒意,微微睁开眼,随即整个人都清醒过来,她瞥了一眼佛像下的人,安安静静的,也没去扰他,她今日有事在身,也只能先把他自己放在这儿了。
庙外的风雪停了,安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细密的冷,轻轻呵出一口气,才起的懒意绕在眉间,在冷风吹拂下很快散了个一干二净,她站在庙门口远眺,辨了方向,抬脚就往潮安城走去。
距离破庙一段距离外,支了一个茶摊儿,茶摊里的东西简单,两张桌子、一块招牌,再来个挡风的棚子,路过的人觉得天气冷便要上一杯热茶暖暖身子。
李鑫如往常一样坐在茶摊里,要了一杯热茶,热水下肚,暖意从四肢百骸荡开,舒服得令他喟叹一声。
李鑫本是禁卫军的一员,他有抱负有野心,新帝登基,他也以为自己有了展露的机会,谁料新帝第一件事就是从禁卫军里挑人去城外破庙看守一个废人。
方才身体中流转的暖意散去,不一会儿又冷了起来。
他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能完成,毕竟这种天气,两天一小雪,三天一大雪,那人又被困在破庙里不能走动,没吃的没喝的应当坚持不了多久,谁知道这一守就是十几天,他前天去看,那人竟然还没死。
李鑫满心郁闷,偏他还不能动手,新帝言下之意清清楚楚,要让他自生自灭,这种折磨法儿,还不如给一刀痛快呢。
他想起自己和另一人带着那人去破庙的时候,感觉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骨头,更遑论那身囚衣下有多少伤口了。
李鑫摇摇头,又喝了一杯茶,目光无意间瞥向通往破庙的小路,霎时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蜿蜒雪道上模模糊糊走来一人,远远的看不清什么样子,若不是那身红衣,怕是要再近些才发觉。
“怎么会有人!”李鑫不复方才轻松的神色,眉心紧紧皱起,连忙站起身摸向腰间的刀。
新帝可是三令五申命他们守住出入口,就是怕人带走或救济那人,李鑫脑中划过一道思绪,那人至今没死,不会是一直有人接济他吧?
可这条路是通往破庙唯一的路,她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李鑫神色凝重起来,不动声色地朝着来人走去。
他们越发接近,李鑫也看清了她,是个女子,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普通百姓,饶是如此,他也不敢放松警惕。
那女子忽然站定不动,李鑫脚步顿了一下,便听见她传来的轻淡声音:“你是许君谦派来的人?”
李鑫冷吸一口气,竟敢直呼陛下名讳!他当即面色一肃,当即从腰后抽出长刀,指着来人:“大胆!”
安陈沉默地看着他,目光在刀上转了几圈,这几眼把李鑫看得心中发毛,不过他很快就把这种怪异感挥去,大声呵道::“站住!”
他心下发虚,若是这女子是哪家千金不小心跑来玩儿的,伤到她就不好了。
安陈果然停下脚步,离他的刀也只有一寸距离,李鑫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忍不住揣测,看来她果然是哪家跑出来的千金小姐,也不知是那户人家教出来的,也太大胆了些。
正想后退几步以免误伤到她,下一秒刀尖被她两指夹住,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他往前一踉跄,李鑫瞳孔一缩,眼中倒影着的人影迅速放大,那道红色的身影逼近,极致的紧绷中,仿佛时间都放慢了。
他看到了那双黑色的眼睛,像幼时父亲待他去山上打猎时遇见的那头老虎,浑身雪白的皮毛一尘不染,就那么悠闲漫步在雪中,父亲让他留在原地,自己则带着弓走了,他是最好的猎人,就连最凶猛的猛虎也不在话下。
年幼的李鑫出来时,看见那张如雪一样白的皮毛沾上了大片粘稠作呕的血迹,和一双黑色的,死不瞑目的眼睛。
身体被洞穿的撕裂疼痛唤回他的思绪,有什么滴滴答答的声音,李鑫缓缓低下头,他的刀刺穿心脏,鲜血沿着刀尖汇聚成流,滴落在雪地上,像极了当年白虎染血的样子。
身体轰然倒下。
安陈偏过头,身上未着一丝血迹,她向身后看去,小路的尽头隐约能看到茶摊,她收回目光,拽着人往深处走去。
她拖着人消失在拐角,留下一道长长拖拽的红色痕迹,等安陈再出来时,已然不见了李鑫的踪迹。
安陈走到长刀旁,脚下一踢,那把刀便隐没在一旁的灌木中,干净的雪覆盖在红色之上,远远看不出痕迹。
经过拐角的茶摊时,她和摊主对上了眼,摊主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想到有人会从里面出来。
安陈睨了他一眼,便从容地往潮安城走去。
破庙中半扇欲坠不坠的木门在凛冽冷风中“嘎吱嘎吱”响了几声,寒风便卷起一小股灰烬扑向姜列。
鸦羽轻动,底下乌沉眼睛中的困倦之意散去,飞速划过一抹警惕,他下意识朝安陈的方向看去。
人不见了。
姜列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他因为伤口恶化,昏迷了好几日,若非她的到来,自己怕是会死在昨夜。
经过一夜休息,他心中求生的欲望重新生出来。
姜列艰难地动了动,忍着伤口撕扯的痛,从残破的供桌下拖拉出半只兔子的尸体,那是他才被丢到破庙时,饿极了带着伤出去找到的,本是想寻些果腹的野菜,却阴差阳错从雪地里找到半只兔子,上面有小型兽类撕咬的痕迹,应当是狐狸一类藏下的食物。
半只兔子拖过来时沾了不少尘土,冬天不易腐坏,那尘土便混着血水,看起来血糊糊又脏兮兮的,而姜列只是看了看,脸上放松下来。
还好没坏。
他抿了下唇,将兔子放至嘴边,不顾脏污,大口撕咬起来。
腥味和生肉特有的滑腻软韧在口腔中不断翻滚,原本因为饥饿而麻木无觉的胃中涌上来一股恶心感。
姜列微微弯腰,硬生生咽下兔肉,他闭着眼,泄恨似的不断撕咬兔肉,逼自己吞下。
冰冷粘腻的肉划过喉咙,鼻尖浓郁的血腥味,无一不刺激着他,姜列吞着肉,喝着血,像在啖食仇人血肉。
他要活!
他要活到最后!
姜列眼中发狠,直到腹中有了饱腹感才停下,兔血糊了半张脸,庙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抬起眼,恨意展露无遗。
安陈回到破庙中看见这一幕,脚下不由自主慢下半分。
她那件大氅半落在地上,露出姜列胸前大大的“囚”字,乱糟糟的头发散乱下来,他一手抓着兔尸,半脸血污,看过来的眼神阴涔涔,天光暗淡,残缺的佛像立在他身后,就像神佛压不住的恶鬼从无边地狱爬出来一样。
安陈停在门槛处,仿佛看不见这一可怖场景一样,充满魅惑的上挑眼尾和她古井无波的语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矛盾又融洽的感觉:“看来,是我回来晚了。”说罢,把带回来的食物丢到他怀中。
姜列盯着她,默不作声,眼中警惕和冷漠满得几乎溢出来。
“我若想杀你,昨晚便是最好的机会。”安陈静静地看着他。
姜列虽不信任她,但有一点她说的却是对的,如果真想让他死,昨夜大可不管他,姜列垂下眼睛。
安陈提了提裙摆,跨过门槛,缓缓走到他面前,她半弯下腰,姜列却突然像受到刺激一样猛地抬起头,神色紧绷,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紧张什么。”安陈淡淡说道,捡起完全掉落在地上的大氅,皱着眉瞥了他身上的脏污一眼,随后没有半分犹豫退后,仿佛在躲什么脏东西一样。
在她离开的同时,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直直跌进姜列怀中。
“腿废了,手没废吧?想活着,就自己上药。”
姜列握紧药瓶,沉思片刻后拔开塞子,一股清凉微苦的气味从瓷瓶口溢出,仅凭这味道,姜列就知道是难得的好药,他抬头看了安陈一眼。
“别指望我给你上药。”安陈重新坐下,迎着姜列的目光说。
姜列收回目光,从药瓶中挖出一块抹在伤口上,淡绿的药膏敷在伤口上,清清凉凉的,瞬间抚慰了疼痛。
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姜列瞳孔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锋锐,他要先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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