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
小丫头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干净剔透,好似棕色琉璃,姜列只看了一眼便匆忙移开视线,他在心中自嘲,在泥沼中沉溺久了,竟连一双不谙世事的眼睛也看不得了。
见他不接,囡囡也倔强地举着,小胳膊举得都酸了也不见放下,她记得安姐姐说过哥哥生病了,她以前也生病过,药好苦,连娘亲给她买的甜糕都不想吃,哥哥肯定也是这样。
两人僵持了许久,姜列抿了抿嘴唇,伸手接过雪人,将它放在了窗台上。
囡囡笑弯眼睛,跑远了。
姜列瞥了一眼她的背影,便要关上窗,刚有动作,就听见她急急道:“哥哥不要关~”
声音由远及近,姜列抬眼,看见他拿着两根树枝,向这里小跑过来,他的手按在窗户上,只要轻轻用力,窗户就关上了,可他偏偏像手腕没了力气一样僵在原地不动。
囡囡小脸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跑的,她抱着一根树枝,说:“一起学!”她说完,便就地蹲下在雪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字。
老者这时也拄着拐杖过来了,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就要带囡囡走。
囡囡乖顺地牵着老者的手,把小树枝放在了雪人边上,姜列破天荒地迟疑片刻,开口道:“留在这儿也无妨。”
老者感到手臂被摇了两下,一低头,就对上囡囡哀求的目光,见客人也没有厌烦的神色,便神色动摇起来,好一会儿摸着女童的头说:“娃娃乖,安安静静的。”
“囡囡知道啦!”她被留下,又兴高采烈地把小树枝拿起来。
姜列倚着窗,微微阖目,窗边立着个憨态可掬的小雪人,窗户边是活泼好动的女娃娃。
安陈提着兔子回来时,看到院中这一场景,脚步不由自主放慢下来,她脸上无甚表情,直到兔子蹬腿挣扎了几下,安陈才拎着它走进去。
人一进去就被囡囡看见了,她丢下小树枝,兴冲冲地奔过来,眼露惊奇地看向兔子。
安陈面色柔和下来,她把兔子丢到鸡圈,囡囡便丢掉树枝,蹲在鸡圈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等她再扭头时,窗户已经被紧紧合上了,安陈也不在意,从大门推开走了进去,他已经从窗边回到了床上,听到声响,淡淡地抬眼看了一眼。
“看来你改变主意了。”安陈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是什么让你改变想法的?周书仪?”
她掀起眼皮,打量的目光投过去,姜列不是一个能轻易改变主意的人,必定有什么人或事影响了他的决定,就是不知是那位前心上人,还是家族的因素了。
若是前者,那安陈也只能暗嘲一句情种,对背叛自己的人还能留有感情,若是后者……她转了转被子,若有所思,虽然家族已灭,但姜列心中已经埋下种子了。
她微微一笑,能不能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就看往后了,毕竟谁也不愿意累死累活完成了任务,结果却救了个鱼肉百姓,暴虐成性的人。
姜列目光冷了一瞬,很快便消弭不见,他避而不谈,道:“我恢复得差不多了,明日便离开吧。”
看来不是周书仪,安陈观察他的神色,心中定锤想道,她垂下眼睫毛,说:“也好,我们在此逗留太久了。”
阳都城有人盘查,想要安然无恙地进城,也不是一件易事。
王婶知道他们要走,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忙活,囡囡也揉着眼睛爬起来,不舍地抱着安陈的腿。
安陈有些好笑,她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招她喜欢,但囡囡乖巧可爱,倒也讨她喜欢。
“姐姐还会回来吗?”囡囡仰着头,琉璃一样的眼睛里倒映着她的影子。
安陈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答话。
王婶招待了他们早饭,帮着姜列上了马,安陈一手牵马,她的目光划过茅草屋里的三人,礼貌颔首,然后便慢慢走远了。
直到看不见人了,王婶才牵着囡囡回去,开始一天的活计。
“祖母!”
王婶听见囡囡的声音,拿着抹布擦了擦手,然后才过去,她进了两位客人留宿过的屋子,进去的第一眼王婶就看见窗边的小雪人和半开的窗户。
小雪人还保持着完整的形状,想来为了不让它融化,这窗户应该是开了一夜,只不过再怎么细心呵护,那雪人底下也留下一片水渍。
王婶收回目光,看向囡囡,她手里捧着一块完整的银元宝,王婶顿时惊呼一声:“这是哪儿来的?”
她指了指窗户:“在小雪人旁边。”
王婶夺过银子就往外跑,望着空无一人的道路上,久久不言。
阳都城把手森严,安陈曾想过是否要绕路而行,但她想得到,许君谦定然也能想得到,怕是另一条路上早就埋伏好了人,两相对比,倒不如拼一把。
安陈先是牵着马进了深山,对上姜列幽深的目光,她言简意赅道:“乔装打扮。”
她取出包袱,拿出一套男装和一套女装,随即看了看姜列。
说着,安陈便把女装递了过去。
姜列居高临下地看着哪件衣服,抿了抿唇,而后用手指把衣服勾了过来。
她把人从马上带下来,下一秒便另寻了一处地方等着,她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意外,姜列的经历决定了他在摆脱死亡的阴影之前,一定会千般蛰伏,万般忍耐。
约莫一炷香后,安陈缓缓捋平衣摆上的褶皱,她猜他也应该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抬脚往那边去。
鞋底踩在硬实的土地上,发出的声响很快就被姜列捕捉到了,他坐在石头上,身着一袭青色纱裙,乍一看就像那里坐了一名女子,姜列闻声看来,苍白的脸色给他增添了一分病弱之感,但看到那双深幽锋锐的眼睛时,先前的感觉便全部烟消云散。
“还缺了点东西。”安陈想了想说,而后便从包袱中取出一大堆东西,挑出一盒胭脂,轻轻按了按,指腹就沾上红,她看向姜列,“别动。”
微凉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姜列瞳孔深处微微晃神了一下,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破庙,她出现的那晚也是这般勾着他的下巴的。
唇上被揉了揉,近距离的接触让他身体不自觉紧绷起来,很快那只手就拿开了,唇上乍然失去温度,有一瞬间的凉,他抿了抿唇,忽然意识到什么,便刻意放松下来。
“抿抿也可以,上色会更加均匀。”安陈便摆弄其他东西,边瞥了他一眼说。
姜列就当作没听见,看见她手上拿的一堆女子胭脂等物,瞳孔深处飞快闪过一抹抗拒,随即沉默下来。
安陈也不在意,只要他坐着不动就很满意了,她的手在他脸上勾勾画画,涂涂抹抹,不一会儿便好了,安陈打量着他的脸,仔细看虽然还是那副模样,但乍一眼看去时,就像另一人一样。
“好了,我们走吧。”
安陈一把抱起他,姜列下意识挣了一下,但很快就停下来,只是眼中仍然带着不适应。
他从未被女子抱过。
她把人往马上放,待他坐稳后,下一刻她就翻身上马,稳稳拉住缰绳,道:“进城时,我们就称作姐妹,还有你不要抬眼,不然很容易露馅。”
她不知从哪儿取来帷幕,嘱咐道:“带上。”
马匹飞奔在路上,带起一阵风,姜列不适地垂下头,绷得像一张拉满得弓。
阳都城很快就出现在眼前,越靠近城门,他们的速度就越发慢起来,到最后,安陈直接下了马,改为牵马过去,在她下马的一瞬间,姜列微不可察地放松下来。
尚未进城,便有守卫拦下他们。
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一副画像,朝着二人对比,在看到姜列面覆轻纱时,呵道:“马上的那个,把帷幕取下来。”
安陈不动声色道:“这位大人,我看你们寻的似乎是个男子,我妹妹又非男子,为何也要取下帷幕?”
那守卫瞥了她一眼,竟也回答了:“寻得不仅是个男子,还有一名女子。”
“原来如此。”安陈点点头,表示理解,浅笑道:“不过我妹妹生了病,不能见风太久,还请各位大人见谅。”
说罢,便示意他取下帷幕。
姜列知道安陈在自己脸上做了掩饰,见她没有阻止,便抬手取下帷幕,白纱落下,马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她长睫垂下,在眼窝处打下一片浅浅的阴影,身形单薄,看着确实像得了病一样。
那守卫看了两眼便挥了挥手,姜列重新把帷幕带上,安陈重新牵起马,笑着朝几位守卫点了点头,慢慢走过了城门,安陈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城门还排着长长一溜,有牵着幼童的妇人,有背着竹篓,压弯了腰的老人,再往前是一个牵着马的年轻人,那马喘着粗气,不时用蹄子在地上刨两下。
安陈收回目光,正打算带着姜列离开这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幼童喧闹声,她心中猛然一跳。
幼童不甚推倒了前面的老人,那老人本就背着竹篓,不知装了什么,一路走来已是脚步蹒跚,猝不及防之下往前倒去,竹篓里的东西洒了一地,人也正正好好撞向了前面的马。
马匹仰起前蹄嘶鸣一声,比人还高的庞然大物落下阴影,四周的行人慌忙逃走,紧接着,安陈就听见了不断逼近的马蹄声,马蹄咚咚震地的声音似乎转瞬之间,就已到了身后。
尚未回头,肩胛处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安陈下意识松手摔在一旁,又是一声痛苦的悲鸣声,只见载着姜列的马重重侧翻在地,姜列也狼狈摔下来,头上的帷幕掉落下来,露出那张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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