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平乐
曹丕回到许都是在一个月后。
他以为自己会在孟津待到战事结束,不料早早回府。临行前去看了一眼营前的柳。初春还正冷冽,柳没有发芽。回到家中,刘渊果然不在了。
曹丕在许都比在阳翟更忙碌。早晨在书院说文,午后校场习武,没有闲心想别的。
这日他碰见一行车马从宫门出来,浩浩荡荡往西行去。马道旁围了许多人,他们说今日天子祭天,下诏并平阴河阳两县为平乐郡,给那江东来的殿下做封地。
“江东来的,哪个殿下?”曹丕怔道。不等人答,便已打马往府里赶去。
刘渊在许都,他竟从没问过。他知道曹宪与刘渊要好,一番缠问,才知道刘渊没有回江东,只是被接回了汉宫。阿姊不单知道,还常与她相见,两人同在司乐府习业。
“竟来问我这些?你不知道么?”曹宪被他问得莫名其妙。
“没人告诉我,我怎会知道?”
“你不会问?”曹宪觉得好笑,说道:“殿下便常问起你,还问你哪日去西山。”
曹丕皱起眉头:“那你不说?”
次日一早,曹丕便打点车马出门去了。等到晌午,才在司乐府门前接了刘渊和姊妹几个,一行人乘车往西山去。姊妹们怕风,都在车里坐着。只有刘渊同曹丕坐在车帷外边,看看风景,两人还同旧年一般说笑。
“你和夏侯几时得字?”
曹丕瞥了她一眼:“未及冠,何来的字?”
她便更得意:“我就得了字,已经成人了。以后别再叫我刘渊,得叫刘平乐。”
“平乐是郡名,封地而已,不是字。”曹丕嫌她无知,只问道:“你可会写字?”
刘渊翻了个白眼:“我说的是表字,成人才得的那种。不是写字的那个字。”
“我知道。你若会写字,往后通书信。是去是留得告诉我,要不怎么送你。”
“你真会来送我?”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像一枝柳,孟津的柳。
曹丕扬起眉梢,看着漫山青翠。她还没看过中秋的灯市,上元的花火,若回了江东,怕是不会再记得许都。
马道上一影单骑疾驰而过,正与他们迎面交错,马蹄扬起阵阵尘土。刘渊一眼望见那双清冷的眸子,登时吓出一颤,险些跌下车去。
曹丕一把捞住她:“一人一马能把你吓成这样?”
“那,那人是谁?”刘渊哆嗦道,攀着车沿往回看去,那人已远去几里,只模糊看到一点墨青色的背影。
曹丕眯了她一眼,当真吓得不轻,见了鬼似的。忍不住也回头看了那条尘土飞扬的马道。取道西山入许,扬州来的?“你在江东有仇家?”
“我哥哥收服五郡,仇家是有的。”刘渊回过神来,问他道:“你认得那人,是江东人?”
曹丕耸耸肩:“没看清。我当是你认得的仇家,怕成那样,魂都没了。”
“我没见过他。”刘渊怔怔道,脖子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却说一行人到得西山脚下,曹丕临时改了主意,把车停在了马场。他不知刘渊在江东有无仇家,方才那一出,总觉得上山不大稳妥。跑马不必上山,马场也一样。
西郊马场是许都士子习马赛马的地方。偌大的草场砂土环绕,四周设雅台供人观赛,台下有盥室,浣洗休整用的。马场人多,曹丕让刘渊去盥室换上他的骑服,作男装打扮,省得惹是非。
刘渊进得盥室,噗地笑出声来。这曹丕平日里凶神恶煞,他这屋子倒很风雅。一张空山新雪的云母画屏,屏边挂了柄玉扇,案头有只铜壶,几只羽箭束拢了插在里面。他的骑服熨帖齐整,穿在身上透着股淡淡的皂角味,清爽利落。
正要出门,忽听得廊间有人说话。“文笔也就三流,骑术又不精,哪里比得上公子。”
“对啊,无非是仗着高门权盛,才在书院压人一头。”
“高门?不过是宦官之后。我等清流,不齿与诸夏侯曹为伍。”
“你们说谁?”刘渊拍门出去,喊住几人。看他们都是骑服打扮,比她大不了几岁,个个白面束发,看着就是不经打的士家子。
领头的公子笑看着她:“阁下是何人,我等言谈又与阁下何干?”
刘渊扫了他两眼,看见他腰间的佩玉,问道:“你姓杨,叫杨什么?”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杨修。”公子答道。他说得一口雒阳正音,颇是文雅。
刘渊眉梢一挑看着他:“你话真多,仔细咬了狗舌头。”
“小子嘴这么臭?”几个士子吵嚷起来,上前便要收拾刘渊。杨修把他们拦住,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盥室:“我姓杨,不姓狗。敢问阁下姓甚名谁,又是何门中犬?”
刘渊挑起下巴:“可敢同我赛一场?赢了我就告诉你。若我赢了,你学狗叫。”
几人见她身形矮小,不觉好笑。杨修只当她是曹门走狗,本就看不惯,何不借机羞辱一番,便应了。
却说曹丕在马场上等人,正与阿姊闲说了几句,只见马道上砂石横飞,有人已经跑起来了。不出两圈,观台上已有人起立叫好。曹丕这才看过去,四五匹马飞驰而过,着实焦灼。尤是领头的两匹,竟如电光飞掣,影子都难分辨。
直跑了十几圈,只剩得头马一骑当先,旁的几个都拉下阵来。姊妹几个拍手叫好,曹丕忽觉不对,刘渊为何去了这么久,正要去盥室看她,却见杨修从道上撤下来。两人本就在书院不睦,互看了一眼,各不言语。
头马在场上溜了一圈,停在二人面前。“杨修!”马上的人喊道,曹丕登时皱起眉头。果然是那刘渊,坐在鞍上骄蛮道:“给我学狗叫。”
杨修输得面红耳赤:“阁下何必逼人太甚?”
刘渊不依不饶:“输了还耍赖,你是狗不是?”
杨修狠狠瞪下一眼,转头往盥室去。刘渊还要再呛他几句,只被曹丕一把拽下马背,手撑在地上,登时刮出血来。
“带你来马场,不是让你来欺人惹事的。”曹丕骂道。
“我欺负人?”刘渊擦了把手,顾不上疼:“你怎不问他们几个?”
她指着远处歇脚的几个士子。曹丕回头看了眼,令道:“去洗手。”
刘渊翻了个白眼走了。盥室里有凉水,沁了沁手,忽听得外边吵嚷,忙开了门出去。只见那曹丕站在廊间,脚下倒着四五个多嘴的士子。他把袖口挽在肘间,喘着粗气,叉着腰,嘴角一片淤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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