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六年
建安六年,曹操乘官渡之胜再下汝南。中原诸侯各自休养,盖无战事。
刘渊已经习惯了汉宫的生活,除了去司乐府习业,也常在御殿陪刘协下棋。自从董承案后,皇帝不再早朝,只命宦官颂章,闻达国事。偶尔也会听到江东,孙权袭吴侯爵位,前不久上了一本言辞刚硬的表书,回绝了曹操令他入朝的邀请。
“权哥哥打小就硬气。”刘渊笑出声来,伸手落了一子。
“过几日中秋,渊儿想吃什么?”刘协问道,垂眸看着她。他久不敢提起江东,犹记得她那日伤心。今日见她释怀,心中甚是宽慰。
“师父生辰要在南市摆宴,我也想去吃宴席。”刘渊讪讪笑道,见她哥哥似在犹豫,又说道:“冬儿也去。”
刘协没有拒绝。他知道刘渊的这位师父,司乐府乐正蔡羽。他是扬州人,入朝多年,与许都权贵广有交识。他自然也知道,刘渊不光是为师长贺寿,应该也和友人相约。她初到许都在曹府住过数月,与曹家小辈交谊甚好。刘协并非不介意,但他明白汉室倾危,如若真有那么一日,他败了,护不得手足,但愿曹家有人能庇护于她。
许都战事告停,这年的中秋比往年多了一分安逸。傍晚,南市人潮熙攘,酒旗飘扬。两个骑装打扮的少年郎走进了集玉楼。
“冬儿瞧瞧,曹子桓在何处?”刘渊东张西望地碎碎念道。
小宦官手搭凉棚,也四下张望着。今日他随公主乔装出宫,确是因为蔡司乐在城南,倒不是生辰,只是司乐同集玉楼的楼主素有交往,答应来这里奏琴一曲以贺中秋。当然,也因为曹家公子来信,说是中秋回许都。
许久也不见曹丕人影,刘渊自作主张地在廊厅落了座,要了些酒菜。
集玉楼在许都颇有名气,不似寻常酒肆,更像是乐府雅舍。小楼后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庭院,四围竹廊,食客多是文人雅士,谈吐风流。
不多时,庭中设琴,食客们纷纷放下碗箸。蔡羽是司乐府一品乐正,能听他一曲是官家子弟都难得的耳福。今日座上也有不少女宾,皆为一睹蔡司乐姿容。
蔡司乐着一袭藕色锦衣,头束绛纱儒冠,面如美玉,顾盼神飞。他的琴艺更胜美貌,曲调悠然,弦若珠玑。
曲毕,众人回味片刻,这才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刘渊跳下竹廊,要去同她师父说两句,忽然听得小楼上有人喊道:“刘平乐!”
一回头,可不是那曹丕!他竟坐在楼上,害她瞎等了许久。刘渊正要答他,目光忽然停在高一层的露台上。
那里有一个人,负手而立,素色的青衫像是落落清尘。他的眉眼修长,脸廓清俊。他不像蔡司乐那样绝艳,但有一分清奇的疏离感,煞是好看。
他虽站在那里,却与周遭毫无关系,像是一张华琴被放在武库里,让人忍不住多看。他似乎是觉察到有人在看他,朝楼下望了一眼。
刘渊心尖一紧。她从没见过那样和煦的光。仿佛时间都静止下来,周围的喧闹霎然无声。他看见了她,两片薄唇扬起一抹笑意。
不多时,曹丕大步流星地跑了下来,身后还跟着夏侯尚。三人许久不见,刘渊不急着叙旧,指了那处露台:“那人你可认得?”
曹丕抬头一看:“是郭祭酒。”
“怎么叫这个?”刘渊大为吃惊。这样好看的人怎么叫酒?
夏侯尚笑出声来:“祭酒是官职。那是司空府军师祭酒,郭奉孝。”
“也不大好听。”刘渊喃喃道,仿佛哪个字用在他身上都太稀松平常。忽而抬起头来:“你认得他?带我上去见他。”
曹丕皱起眉头:“你有何事要去见郭祭酒?”
“啊?他,他方才同我打招呼。”刘渊一时语塞,竟不知为何要去见他。
“你惹什么事了?”曹丕诧异道。军事祭酒参战事,她又做了什么事或是见了什么人,引起了祭酒的注意?
“走,跟我上去。”曹丕拉了她往楼上去。平乐乐是汉家女,江东也早已与朝廷断了往来,倒不如去说清楚,省得惹上麻烦。
集玉楼雅间的灯火暖亮温和,在郭嘉眼中投下一道清浅的影廓。他看了看眼前站着的曹丕,司空曹操的儿子。他方才说了许多,郭嘉觉得并无必要,只是饶有兴致地望向他身旁的骑服少年,汉宫的平乐公主。
他不喜欢别人扰他雅兴,若是小题大做的事,更懒得过问。他只是凭栏望了一眼,不值得这番解释。不过,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位平乐公主。她乌亮的眸子唐突乱撞,像是一头误闯了庭院的鹿。
“殿下玉质彬彬,是鹤之门生?”郭嘉问道。鹤之是司乐蔡羽的表字。
“是。”曹丕代人答道,又说:“司乐虽是扬州人士,不过入许多年,与江东也无往来。平乐公主在司乐门下习业,与许都其他官宦子女无二。”
“有趣。”郭嘉呷了口酒。
“祭酒说何事有趣?”曹丕很认真。
郭嘉觉得他有趣:“上一个跟我这样说的人是御前王常侍。说陛下念公主怀恋江东,令鹤之为师,一解乡愁。”
刘渊颇是意外:“师父教我是哥哥下的诏令?”
曹丕解释道:“她在江东不过十年,说乡愁言过其实。祭酒为何询问此事?”
郭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常侍与郭某素有交识,茶酒间的两句闲谈。我不常在许都,许多事都是从常侍嘴里听来的。”吃了口酒,又道:“今日既见公子,请代我向曹公告假,明日我入尚书台议事,午后才到司空府。”
“好。”曹丕没打算多留,把刘渊带出雅间,嘱咐道:“王常侍是郭祭酒的朋友,你在宫里小心点。”
刘渊不解:“为何要小心?难道郭祭酒是坏人?”
“不是坏人。只是军师祭酒。”曹丕答道,不知如何向她解释。朝堂没有是非好坏,只是朝堂而已。他不希望她牵扯进来,她这江东身份本来就说不明白。
“子桓说的不错,朝堂人心复杂,还是谨慎为好。”夏侯尚说道。方才他是旁观者,看出几分微妙。郭祭酒对公主没有恶意,大概并不在意,不过他提到王常侍,七分像是闲谈,却有三分像是有意。
刘渊不知道他们的思虑,只是回身望向楼上的雅间。郭祭酒。他长得真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早春的日辉,让人忍不住想让它在身上多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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