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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秦夫人牵旧案


秦夫人对知安的一声“母亲”置若罔闻,只瞥了一眼门口就收回眼神。

        秦夫人甩了甩自己被拉疼的胳膊淡淡道:“只来了一个?也行吧。”

        “为什么要你死?当然是因为恨!我恨你们秦家的每一个人!我要你们秦家的每一个人都过得不好!”秦夫人一边说一边笑,“哈哈哈,这些话我放在心里那么多年,总算有机会说出口了!”

        “你这个恶妇!秦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秦老夫人站起身来指着秦夫人的鼻子怒道。

        “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们还问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你们害死了我的儿子呀!”秦夫人歇斯底里道,“你们不仅害死了他,还一个个都忘了他!才几年呀,就连老爷都忘了他,忌日都没摆他的供桌!”

        “就是我十岁那年,您和父亲吵架说的‘欢哥儿’吗?”知安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眶问道。

        “欢哥儿,是呀,我都多久没听到他的名字了……”

        秦夫人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她眼神放空机械地将过往一股脑倒出。

        秦夫人原名张灵,在袁州做姑娘的时候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张灵及笄之后,遇上当地的大户秦家为现在的秦老爷秦元义选妻冲喜,张家人贪图礼钱,就把已经定亲的张灵送了过去。

        和心上人分开的张灵在秦家总是闷闷不乐,直到儿子秦知欢的出生,才冲淡了张灵生活的灰暗。

        秦知欢打小聪慧过人又心地善良,张灵将他捧在手心上照料着,就这样慢慢接受了自己嫁入秦家的事情,开始了相夫教子的生活。

        “……可是我的欢哥儿没了!我的欢哥儿没了!老爷又要过继到将军府,让我从袁州搬到京城!欢哥儿不能入祖坟山、不能入祠堂,我们当爹娘的都不在袁州,谁去给他烧香拜祭啊!可老爷不管,不仅如此。到了京城后,没几年就连欢哥儿的供灯都忘了点……凭什么只有我在痛苦?你们所有人都忘了他!凭什么只有我在痛苦!”

        秦夫人突然抬头看向知安:“那年看你装睡,我就在想,你要是知道自己早就没有了爹娘,会不会跟我一样难过……后来你哭的时候,我才终于觉得有些轻松……”

        “所以你会装病不让我交朋友?所以你才一直加深我和知乐之间的隔阂?就是为了让我不开心,让我陪着你难过?”知安对这些并不是毫无察觉,只是她不敢想象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不不不,是让‘你们’不开心。”秦夫人露出笑容,“秦知乐也是个没有心肝的。她还真把自己当将军府的嫡姑娘了,每天只顾和你争风头、抢衣裳首饰,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个死去的哥哥。她没心没肺、自私自利的样子,真是继承了你们秦家的好骨血。”

        “你这个疯子,她是你亲生女儿!”秦老夫人又跌回了椅子,手颤巍巍地抬起指着秦夫人。

        “不!她是秦家的女儿!你们秦家没一个好东西!只有欢哥儿才是我的孩子!”秦夫人瞪着眼睛摇着头,“自从我进了这将军府,就想着日后一定要报复你们秦家的每一个人。但那些害人病痛的把戏不是我要的,我要的是你们心痛!唯有你们的心痛才能偿我的心痛!”

        秦夫人敛了神色,神情又变得与平常无异:“要不是秦大姑娘你婚事定得这么顺利,我也不会兵行险着。你嫁给那样好的人家、那样好的夫婿,我还怎么报复?不如让你像我的欢哥儿一样,被埋在那泥石之下,一了百了。”

        知安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良音也跟着红了眼眶。

        “哟?你们都哭啦?”看着秦老夫人和知安在流泪,甚至云梅和陈妈妈也红了眼睛,秦夫人咯咯地笑了起来。

        “太好了,都哭吧,你们一屋子的人都哭起来,也不够我这十几年在夜里流的泪多呢。”秦夫人越笑越大声。

        看着神色凝重一言不发的老将军,秦夫人上前两步指着老将军道:“你怎么不哭?”

        “哦,是我说漏了,怪我怪我!好容易说出了心里话,实在是太激动,所以没了条理!把重要的事给忘了!”秦夫人收回手,在原地欢快地转了个圈,“我呀,忘了说秦元承是怎么死的了!”

        “你说什么?”秦老将军兀地站起身来。

        “我说,你们秦家有权有势,却不知道秦小将军是怎么死的。”秦夫人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

        “你少在这里发疯,有话就说!”秦老将军唤来两个小厮按住秦夫人。

        “不用逼我,我当然要说!我不说,你怎么哭呢?”秦夫人笑得更开心了,“你还不知道吧,秦元承在小苍山遇难也不是意外……”

        原来当年秦元承去袁州办差,临要离开的时候收到了举报密信,说是有人私采银矿。因银矿的位置就在他回京会经过的地方,秦元承便决定顺道去查看一番。或许是幕后之人也收到了消息,就在去银矿的必经之路设下了埋伏。

        秦元承他们没有良音幸运,一行人全都埋在了小苍山。

        “……我的欢哥儿并没有贪玩混进队伍里,是秦元承担心银矿的事需要他留下调查,怕你们在京中等着他回去,就写了封家书让欢哥儿替他送去驿站。欢哥儿去驿站的路上,碰到几个小乞丐在讨论小苍山有山匪在设埋伏的事。欢哥儿担心秦元承被误伤,急匆匆地回来要拦住他小叔叔……要是我没说秦元承已经出发就好了……要是我骗他秦元承没去小苍山就好了……”秦夫人说着说着开始嘀嘀咕咕。

        后头的事情不用提大家也知道了。

        秦老将军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岁,走路的步子都有些不稳……

        啪。秦老将军打了秦夫人一个耳光:“张氏!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秦夫人仿佛不觉得疼,但眼里开始流泪,拉着秦老将军的衣角:“听到小苍山塌方的时候,我过去了的!有好多人在找秦元承,而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欢哥儿……那双鞋,那双鞋是我亲手做的!那么多官兵,我说我的欢哥儿在这里!他被埋得最浅!可没有一个人来救!我只好自己用手去挖,挖得手都破了,只挖出了欢哥儿的一只胳膊!那手都冷了,还紧紧攥着他小叔叔的家书……他那么好的孩子!他那么好的孩子!”

        秦夫人又收低了声音,拿帕子给自己擦泪:“……那时候我太傻了,说什么欢哥儿,要是叫一声‘秦小将军’,早就有人来救了……”

        不必多说,在秦夫人眼里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秦家造成的,她对秦家只有恨意,根本不会想着说出真相、查出真凶,她只想让秦家陪她一起痛苦。

        “这么多年,也就只有看你们痛苦,想着你们对真相一无所知,才能让我好受些。”秦夫人重新笑了起来。

        于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秦夫人身边,用身子撑着秦夫人,不让她倒下。

        “那封家书在哪里?你不会扔的。”良音开口道。秦夫人这样的报复心,绝不会扔掉那封被自己儿子拿在手里的家书。

        即便是陈年往事,有了家书作证,就能立案重查。

        秦夫人哼了一声:“本来是打算二老弥留之际念给他们听的,现在要没命的人是我,那我为什么要拿出来,给他们机会报仇呢。”

        “那也是你的仇人!他们也害死了你的孩子!”良音不懂秦夫人的做法。

        “不!我的仇人是秦家!那些人要害的是秦元承!我的欢哥儿是为了救秦元承才去的小苍山!府衙的人也是为了找秦元承,才没有救我的孩子!欢哥儿是因为秦元承才死的!”秦夫人满眼恨意。

        秦夫人果然不可理喻。

        “同疯子说些什么,直接去她院子里搜。”平王终于说话了。

        是的,无时无刻不记着仇恨的人,怎么会让仇恨的印记远离自己呢。

        秦老将军带上几个下人去了秦夫人的清疏园。

        小半个时辰过去,大家一无所获。

        “秦老将军不介意的话,策有一处想看看。”耿玉正突然开口。

        “太傅出手相帮,老夫感激不尽。”秦老将军让开了位置。

        只见耿玉正进了里屋,来到一座送子观音像前——那观音像已被小厮拿开检查过。

        耿玉正没有动那观音像,只抽下了香炉里的香,倒出了里头的香灰,果真倒出了一张被叠起来的纸。

        良音恍然大悟,秦夫人这么恨秦家,怎么还会求子呢,那观音像附近必有问题。

        夜色都深了这场变故才结束。

        知安突然叫住良音,给良音行了一个大礼。

        “你这是做什么?”良音赶忙过去扶起知安。

        “良音,是我有事相求。”知安认真道,“我知道母亲……张氏,她做下这样的恶事,让你也险些丢了性命,理应送她上公堂。只是知乐是无辜的,如果外头知道她有这样的母亲,那她在京城中是待不下去的……”

        听出了知乐的意思,良音并不在意那些。良音本也是为了秦府,才想抓住幕后黑手。现在真相既已经查明,最大的苦主又不是自己,交给秦家处理也没什么不行。

        “没关系,秦家自行处置就好。”良音大方道。

        这时秦老夫人也上前来:“齐四姑娘,你不仅救了我家孙女两次,还帮我们抓住了这样一个恶人,我们夫妇二人明日定上齐府道谢,日后有机会一定回报齐四姑娘大恩。至于这恶妇,我们会处置得干干净净。现下考虑知安和知乐要议亲,不宜撞上晦事,恐怕要等上一些时日……”

        秦老夫人话说得明白。

        “老夫人不必担忧,秦家才是最大的苦主,我相信秦家的处置。”良音回礼。

        离开秦府后,平王要走了长吟。

        “太傅,将你的人借我一用,让他和我一起把老柴皮押去衙门,再顺道去把那赌坊给封了。”平王拉走了良音借衙门的那匹马,把自己的马给了良音。

        耿玉正点头应允。

        平王走后,良音也跃上马背打算回府,却被耿玉正拉住了缰绳。

        “夜深了,你一个姑娘家独自在路上很危险,还是我送你回府吧。”耿玉正皱眉。

        “你都知道我原是什么人,还觉得我会有危险吗?”良音弯了弯眼睛。

        “你又不是铜皮铁骨,自然担心。”耿玉正笑道。

        耿玉正脱下外袍挡在良音身前,自己翻身上马坐到良音身后:“这样你我共乘,也不会引人非议。”

        “阿策,你犯傻啦?你要去的是齐府,我怎么不露面?不如你围着,若被谁看到问起我,我只说是美人姐姐送我一程。”没有了秘密后,良音更加自在,控制不住自己爱说笑的性子。

        没想到耿玉正真将外袍披在了自己头上,将衣摆塞进良音手里:“帮我拉好,可别被风吹掉了。”

        这个姿势让良音像是被耿玉正裹进了怀里。

        夜里的风明明很大,却好像都被这层薄薄的锦缎隔离在外,耳旁只有一阵阵蝴蝶振翅的声音……

        良音一露面,门房根本没空关心马上的另一个人,急忙上前将良音带去擎苍斋。

        “老太爷等了四姑娘您一整天呢!”

        齐老太爷本是一肚子火,可见了灰头土脸、带着伤的良音却又没气了,只问了是怎么一回事。

        良音避开秦家的部分讲了,只说是秦家有内贼里应外合,想对主子谋财害命,现在人都抓到了。

        “马场也是、上香也是,你出一趟远门受一次伤!看来这学堂还是别去了!”齐老太爷皱眉道。

        “祖父,这不好吧。秦家本就因我受伤,心怀愧疚,明日还要来府中拜访。您要是跟秦老将军说不让我去学堂了,这不是表明在责怪他们吗?”良音说服道。

        “不光是为了这个,”齐老太爷喝口茶道,“下个月就是你的及笄之礼了,到时候会宣布你的婚约,婚约公开了,婚期也不会太远。你就留在家中好好绣嫁衣吧。”

        “婚约?”和汤家的婚约?

        “是的,齐家和开国伯汤家有婚约,等及笄那日你就知道了。”齐老太爷无意说明太多,“当然,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先同秦家那边替你告假,只说等你养好伤再去上课。”

        距离自己生辰不到一个半月,要抓紧时间想想办法了。良音有些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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