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沈之琳气笑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总算明白了。倘若一个人第一次倒霉，情有可原。一直倒霉，便是她盼什么来什么了。
“我最后管你一次，你倘若还把我当姐姐，还有一点点想过上好日子，就跟我下山。之前的宅子地段不好，我们再选就是。”
“姐姐，我”
“我这两天在柴府走动，探听了些事情。府里并非无人关心你，至少老太太还惦念着你。那个克扣你吃食、例银、处处敷衍的小红，也被处置了。但凡你稍强硬些，也不至于那么惨。”
“我不是姐姐，没办法见到奶奶，也没办法处置小红，我能怎么办呢？”
“还没明白吗？真正让你处境凄惨的，不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而是你懦弱的内心。别人欺负你，你忍，再欺负你，你逃。逃到另一个地方，仍旧受欺负。你说你嫁了山贼，别人就不会欺负你了。可是，你的山贼丈夫欺负你，你想谁救你，你能逃到那你去？”
柴静深深低下头，双手捂脸，不住抽泣，“姐姐是术士，怎么能体会形势比人强的苦楚？我也想过和小红理论，可是小红是夫人的人，我处理小红，夫人转头就能处理了我。我也不想嫁给山匪，可是我倘若硬气些，拒绝他们，安知我会有什么下场呢？姐姐救我一次，救我两次，总不能次次都救我。我早该认命的”
“我说过，我会来救你。”沈之琳揽住柴静，深深闭上了眼睛，“我用了你的身份，自会对你负责。你相信我，好吗？”
“都是我不好不能帮到姐姐，却害姐姐为我这样奔波。我好没用，呜呜——”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姑且叫你静儿。你还小，才十六岁。从小封闭在院子里，没人教你要自强，这不怪你。这件事情过了，我把你带在身边，教你读书识字，好不好？”
“姐姐——”柴静回抱住沈之琳，“我都已经这样了，连我自己都不喜欢我自己，我不配获得幸福。你为什么还要拉我？”
“我是术士。”沈之琳叹了口气，“我曾经立誓要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如今连你的命运都改变不了，如何去改变天下苍生的命运？”
“姐姐，这两天我已经摸清了山寨的地形。姐姐想要怎么对付这群山贼，我帮你。”
“这就对了，要鼓起勇气和厄运斗争才对，认命只会助长它的气焰。我早想做些锄强扶弱的事情了。黑风寨，就是我行侠仗义的第一站。”沈之琳给柴静擦干眼泪，“你和我一起出去，给我指路。山寨里，欺负过你、威逼过你的人，你都一一指出来，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因果报应。”
“姐姐，山上除了我，还有很多被掳上山的女人，我知道她们在哪里。姐姐也救救她们吧。有她们指认，姐姐能揪出更多的坏人。”
“好。”
沈之琳带着柴静走到门边，试着推门，门已经被锁住了。“开门。”
“你是老大亲自带上山的，没有老大的口令，我不会放你出去。”是络腮胡子的声音。
沈之琳一脚踹倒房门，踏着门板走了出去，站在络腮胡子面前，“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问你，你欺负过我妹妹没有？”
络腮胡子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咽了咽口水，“欺负了又如何，你要怎么老子？”
沈之琳皱起眉头，手中已然凝聚起了一团火焰。
“姐姐，且慢！”柴静抓住沈之琳的手腕，“杜大哥没欺负我，别的山贼想欺负我，都是杜大哥赶跑了他们。”
沈之琳打量络腮胡子一眼，“算了，不跟你计较了。让开，不要拦着姑奶奶去找别人晦气。”
“老子是黑风寨的三当家，你要找山寨麻烦，先踏过老子的尸体。”
沈之琳挑挑眉，火焰擦着络腮胡子的下巴飞过去，几缕烧焦的胡须飘在地上。“你想清楚了？”
“你尽管弄死老子。皱一下眉头，不算好汉！”
“姐姐！”柴静唤沈之琳一声，见她没有反应，又叫道，“杜大哥！”
“老子一日混江湖，一日讲兄弟义气。老子拳头不长眼，你躲一边去。”
“看在我妹妹的面子上，饶你一命。让开。”
“我双脚挪动半步，给你做孙子。”
沈之琳挥动火龙，朝络腮胡子面门冲去。络腮胡子一个下腰，躲过了火龙。趁他招式用老，沈之琳猛冲到络腮胡子面前，抬脚把他踩倒在地。“好孙儿，奶奶不和你玩了。”
“你！”
“静儿，劈晕他！”
“这、”柴静从沈之琳身后走出来，蹲在络腮胡子旁边，“姐姐，我不会劈人，要怎么才能劈晕他？”
“往脖子上劈就是，多劈几次，总会晕的。要是不小心劈死了，反正他是山贼，死有余辜对不对？”
柴静一愣，才反应过来：姐姐是在调侃她之前说的，克死山贼死有余辜一说。“我没有！不是，我”柴静蹲在络腮胡子旁边，比了几个手势，仍旧不敢下手。
络腮胡子被沈之琳死死踩在地上，脱身不得，咬牙闭目等死。过了好一会儿，仍不见柴静动手，睁开眼睛，握住柴静在颈边比划的手，移到脖侧，“磨磨唧唧，连劈人都不会。我教你，照这里，劈下去。”
“我”
“你要是舍不得他死，就按他说的做。”
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握住双手，却是如此尴尬、狼狈的情景。柴静憋红了脸，咬牙狠狠劈了下去。
络腮胡子眼一翻，没动静了。
柴静吓了一跳，伸手到络腮胡子鼻下试探气息，见他还有呼吸，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没出息，就算把他劈死了又如何？他是山贼，死有余辜，不是吗？”
“姐姐，我没见过他做坏事，他曾经帮过我。我不想手上沾他的性命。”
“正是因为他帮过你，我才留他一命。他对你的恩，算报了。走吧。”
柴静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络腮胡子，和沈之琳一起往山后去了。
又绕过了一座山峰，柴静停在一群简陋的木屋前，“这里，就是他们从山下掳来的女人住的地方了。”
“你去叫她们出来，跟着我去指认山贼的罪状。”
柴静犹豫了一会儿，“我和她们不熟，万一她们不听我的，怎么办？”
“你尽管去做，做得成做不成另说。”
“是。”柴静硬着头皮走上前，敲响各个屋子的门，“姐妹们，术士大人来救我们了，都出来吧。”
屋里几乎没有动静，只有零星几扇门打开一条缝。
“真的是术士大人，给我们做主来了！姐妹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往日山贼们怎么对你们的，都忘了吗？”
一扇门里传出道声音，“你说有术士大人，大人在哪儿？”
“这位就是术士大人，是西王母娘娘派到人间来解救众生疾苦来的。”柴静走到沈之琳身旁，扶住她的手，“术士大人来救你们，为什么还躲在门里不出来呢？”
“你说她是术士她就是术士？怎么证明？”
沈之琳召唤出一条火龙，在周身环绕，辐射出滚滚热浪。
“术士大人！”门里的妇人走出来，三步并做两步，跪在沈之琳面前，眼泪夺眶而出，“上天怜悯，竟真的有术士行走人间，救苦救难！姐妹们，都出来吧！”
所有小屋的门都打开了，约莫七八十个女人涌了出来，有些还带着孩子，纷纷跪在妇人身后，不住磕头。
她们挤在一起，有呼救的，喜极而涕的，抱着孩子、满目茫然的
“你们可都是被山贼掳上山来的，家在何处？”
“大人，我们都是被掳来的，家人都在赤龙城。”
“我这次来剿匪，你们和我一起，去指认山贼。谁做了什么坏事，都说出来。我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一面说着，沈之琳一面留心这群女人的神情,双目半眯。她们分成了两拨。抱着孩子的女人，神色复杂，说不清开心还是忧愁，神色茫然。没有孩子的女人则更高兴些，神色中仍有忧愁、怅惘。
“静儿，你说，我为她们伸张正义，怎么有人不开心呢？”
“姐姐，她们是被掳上山来的，几年没有音讯，山下人早当她们死了。如今即便摧毁了山寨，再放她们回去，世俗风言风语，没有她们容身之地。有了孩子的，更回不去了。”
“她说的对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松动。
一个妇人揽着怀中的男童一起磕头，“大人，我夫君作恶多端，可是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啊，您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我是术士，所来只为替天行道。若你夫君是好人，我不会取他性命。若他作恶多端他有妻儿，被他害死的人，难道就没有妻儿吗？”
妇人哑口无言，青白着脸，抱着怀中童子，愣愣看着前方，眼中没了焦距。
“娘”她怀里的孩子约有五岁大小，扯着她的袖子，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夫君？呸！这群人把我们强掳上来，有何面目自称我们夫君？我恨不得剥其皮、寝其肉。即便给他生儿育女，也不过孽种罢了！饶了他们，小孽种终究长成和他们爹一个样子。”
一个身形消瘦的女人站起身，指着刚刚那个妇人痛骂，随即对着沈之琳拱手：“山贼该死！请大人不要顾念私情，尽管替天行道吧！”
“还有谁想求我放你们夫君一命？”
众人低头，没人说话了。
“姐姐，她们自被掳上山以后，就无家可归了。姐姐铲除山贼以后，她们又能去哪里呢？”
“还有家可以回去的，站出来。”
几个少女站了起来，走到一边。大部人妇人仍旧跪在地上。
“有多少人希望夫君活着？”沈之琳顿了顿，“你们尽管说，我不迁怒你们。丈夫死了，没了去处的，我也会为你们寻一门营生，让你们能养活孩子。”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抬起头，麻木死寂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光芒。“大人所言当真？”
“当真。我杀了恶人，却让身处苦难之中的你们更加困苦，谈何替天行道？都起来吧。”
众人给磕了个头，互相搀扶着起身。
身材消瘦的女人正色道，“大人对我们恩同再造，从今往后，大人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倒也不必为我做什么，只要你们摆脱从前的日子，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大人果真是术士啊，我们从未见过如您这般的人，”
“不必多说，太阳落山之前，我就要清算了黑风寨。你们带路吧。”
“是。”消瘦女人走在前面，领着沈之琳一行人翻过小山坡，径直攀上了主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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