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生如蝼蚁

王荀拄着手中枯枝缓步来到张将军身前，伸出他那干枯褶皱不堪的双手虚托着张将军抱拳的双臂之下，嘴里同时开口客气道：“张将军快快请起，老夫何德何能，劳张将军及诸位将士如此大礼。”

张将军早已跪的双膝酸麻，早已心中不耐，正盘算着若是王荀老匹夫不知好歹，今晚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他一起杀了。

只是下一刻，出乎意料的，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这位后汉国当朝相爷大人竟会亲自扶他起身，呆愣了几秒，张将军才被王荀的话语惊醒，确定这不是自己在做梦，心里暗想“既然相爷大人给了这么大一个台阶让自己下，于情于理都得兜着，这后汉国的地盘上，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偏将想混的风生水起，王荀这厮平时虽然可恶，确是万万得罪不得的。”，于是张将军连忙一脸受宠若惊的顺势站起身来。

张将军正想进一步套点近乎，话还未出口便被王荀抢先打断道：“老夫管教无方，手下竟出了这么个叛逆之徒，实在是有愧朝廷；幸好张将军还有在场诸位将士们抖出这厮，不然老夫不知得被这厮欺骗至几时，诸位忠君爱国，一心护我后汉之心，天地日月可鉴，待回朝后，老夫定当报禀大王，为张将军及诸位将士们请功。”

众人原本想着此次小王爷都死了，回去之后不死也得脱层皮。原本只是想着擒拿下王荀管家这个叛徒得以将功补过，不曾想王荀竟然要给在场所有人请功，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以为是在做梦。“哎哟，你他娘的掐我干嘛？”

直到不知是谁掐了身旁之人一把，众人这才清醒过来，清醒后的众人，顿时一个个激动的面红耳赤。

一旁的张将军此刻也是激动的满脸通红，心里不由得感慨道：“多少年了，咱老张碌碌无为混了大半辈子，没想到此次因祸得福，终于有机会得到朝廷重视，只要表现的好，封候拜将也只是早晚的事。”张将军心里暗暗想着，眼睛还时不时瞥向王荀，原本对王荀的一点怨气与不服此时早已消散，此刻张将军对王荀除了满腹的感激之外别无他物。他是个武人，不会说话，于是清了清嗓子，伸手向下虚按，底气十足的大喊道：“弟兄们，稍安勿躁，且听张某人说几句。”

张将军此话一出，  原本窃窃私语的军士们顿时安静了下来，静静的望着张将军，等待他的下文。

不得不说张将军此人虽然本事不大，但在军中混迹多年，只要不涉及到个人利益，大多时候这群兵卫们还是会给他几分薄面的。

张将军见众人很是配合的停止了喧哗，心里越发的开心，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

“诸位，我等行伍之人，为国尽忠，擒拿叛逆本是份内之事，然则小王爷之死，虽说我等无能为力，却也难辞其咎。相信方才诸位与张某人一样心惊胆战，然则，今日幸得王相爷大度，明事理，不仅不追究我等保护不利之罪，反而要为我等请功。此乃再造之恩，张某人此后愿唯相爷马首是瞻，以报相爷再造之恩，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张将军说完便毫不犹豫的再次单膝跪地跪倒在王荀身前，嘴里同时大声吼道：“谢相爷再造之恩，张某人愿唯相爷马首是瞻，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众人眼看着张将军都宣誓效忠王荀，知道此刻已然没了选择，明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的道理。于是纷纷紧随其后，异口同声的呼喊道：“谢相爷再造之恩，我等愿唯相爷马首是瞻，刀山火海，义不容辞。”

众人厚重的高呼声响彻四野，惊的不远处林中飞鸟四散奔逃。原本只是为了安全回到京城而随口哄着这些人的话，没想到这些人乐昏了头，竟然对此深信不疑。

望着眼前豪迈的一幕，此时的王荀，心里早已乐开了花。虽然在场都是些庸碌之徒，但只要这些人够忠诚就够了，本事大的不好控制，本事小的虽然不堪大用，但关键时刻可以用来保命。亦如一旁死狗一样躺在地上的管家，现在舍弃掉却是给他换来了更多的好处，这就够了。

“张将军，还有诸位将军快快请起，莫要折煞老夫。”

缓缓平复下心绪，王荀赶忙摆出一副礼贤下士的样子上前托着张将军的臂弯，随后又故作惋惜的叹声道：“诸位忠肝义胆，老夫有幸得以与诸位结识，实乃三生有幸，只是可惜了…”，说完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舍的望向一旁奄奄一息的管家。

顺着王荀的目光，张将军看了眼被自己等人打的不成人样的管家，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张将军聪明的选择了闭口不语，一切静待王荀拿主意。

见张将军众人不说话，王荀也不想再试探张将军众人，沉默了一会，见气氛有些尴尬，王荀一咬牙一跺脚，似下了什么决心！对着张将军以及众军士再次深深一拜，哽咽着乞求道：“管家跟了老夫也有些年头了，虽然他不仁在先，但王某却也做不出不义之举，看着他这副痛苦模样，老夫实在不忍，在此，老夫恳请诸位看在老夫的薄面上，给他个痛快。”

众人还未从立功了的巨大惊喜中缓过神来，此刻又亲眼目睹了王荀的仁义，心中残存的一丝顾虑此刻尽皆消散。

张将军见此，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于是连忙上前单膝跪地，双手捧着方才那把差点就刺进管家胸膛的匕首，高举过顶献于王荀，同时不忘拍着马屁道：“一切但凭相爷做主。”

接过匕首的王荀，慢慢侧身走向管家，张将军见状，连忙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人群中立马分出两人上前搀扶着他。

王荀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点了点头，夸赞张将军此人脑子灵光。

王荀来到管家近前，蹲下身直视着眼前这位昔日的管家，轻声说道：“管家，老夫知道你不甘心就这样去死，但是人生于世间，做错了事就要承受为此带来的后果。不是老夫不想救你，只是这次老夫救不了你啊！你的妻儿老小，老夫定会为你妥善安顿，你就放心吧！你也算是老夫府上的老人了，你自行了断吧，至少死的体面点。”

语罢，王荀一把将手中匕首丢在地上，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到一旁望着深邃的夜空。

犹如烂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的管家，艰难的将脑袋转向王荀，血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望着眼前昔日自己尊重无比的老爷，管家心里说不出的失望。此刻的他才幡然醒悟，原来老爷也只是个如自己一样的俗人，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崇高。

月黑风高夜，杀人正当时。

管家扫了眼这些才刚刚投在王荀麾下的军士，想到自己如今的结局，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凄凉。人生在世，所求未必都如愿，只因君子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想了想，又无奈的摇摇头，自嘲一笑。

生如蝼蚁，当立鸿鹄之志！

命如纸薄，应有不屈之心！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

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似自言自语，似诉热血肝肠；似意有所指，似规劝世人悬崖勒马！

管家试着爬起来，想要捡起王荀扔给他的匕首，但他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尝试了好几次发现自己实在是连自尽的力气也没有了，最后只好索性不再挣扎，都快要死的人了还有什么可挣扎的，不如省点力气的好。

闭上眼，再次深深呼吸一口这世间的气息，管家有气无力的呼喊道：“老爷，请允许老奴再最后叫您一声老爷。老奴这条命是老爷您给的，跟着您多活了这么多年早就赚够了，今日老奴一死，还望老爷日后多加保重，老奴走后，家中孤儿寡母的还希望老爷打发他们还乡，让他们平凡的活下去。”

说到家中妻儿，管家一声哽咽，两行清泪不自觉自眼角悄悄滑落。

“大胆奴才，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王荀自然听懂了管家这番别有用心的话，心里暗暗恼怒却又不好明说，只能朝着管家愤怒的咆哮。发泄了一番似犹不解气，于是冲着一旁懵懂不知所谓的张将军不咸不淡的道：“张将军，夜深了，早点送他上路，我等也好启程回京。”

正云里雾里的张将军，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打的什么哑谜，却也看出来这两人似乎是闹了不愉快。五大三粗的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文人们自视读了几本书就总要拿出来卖弄一番，此时的他早已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直到王荀发话，这才傻愣愣的反应过来，连忙应声道：“哦、哦，属下明白。”

使劲甩了甩脑袋，张将军便大踏步来到管家身边，捡起地上的匕首，眼中寒光一闪，随即毫不犹豫的对着管家心脏位置狠狠的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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